三日之后,云儿与我并随处二三十人,离开剑渎城阙,前往京都。
“从这里一直向前,行约百余里,到达三水,乃三条大江交汇处。我们道那里换乘船只,改由水路,由水路出发,一路顺江而下,可直通京都。之所以要换乘船只,一者,为避免引入注意——似你这般面孔,一路上不知有多少女子频频回头;二来,水路沿岸云雾缭绕、山川秀丽,风景极佳,你可能会喜欢。”刚出城廓,云儿在路上对我道。
“噢!”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其实,关于那水路沿岸的景色,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什么好看之处。因为肩负保护云儿的重任,时刻不在紧张与警惕之中,哪还有心思去欣赏它们?
我们一行身着便装,乘船顺流而下,路途虽远,却也总算到达。
到达都城外围之后,我们弃船上岸,见沿河两岸虽也是繁华喧嚣,却稍露破败之象。往来行人与族民们行色匆匆、摩肩擦踵,看上去十分辛劳。看他们的衣着,却一行破烂,而且面带菜色。我随手拉住一位正在码头处做苦工的老人,问他道:“老伯年纪这么大了,却为何还要出来做苦力呢?”
“唉!”那老人叹气道:“近闻前国主之女与前骁骑将军之子重回云梦泽,集结骁骑旧部,以剑渎为据,数挫前去讨伐的兵士。由于当今国主接连征讨,致使储备告急。国主与众将臣们遂令告天下,提高募税。似我等这般,辛苦劳作之所得,将募税捐过之后,剩余之物尚不能活糊口,故而兼此苦力,以便养口。唉,前些日子我见到几名剑渎之人,那几人面目红润、怡然自乐,与我聊起此事。他们称在剑渎,文有云公主及,武有少将军结和众将领守城抗敌,从不叨扰他们族民们,相反还时常相助他们因此他们可安身乐业。唉,若是我等也能生在剑渎,那该有多好!”那老人说完,已是慨然长叹,其神情中颇有心驰神往之意。
我对那老人微微笑曰:“那公主与少将军不过凡人一个,并不似常人道听途说中的那般传神。”
那老人闻言对我怒道:“我瞧你面目慈善,气质儒雅,才将那公主与少将军之故事说给你听,你若不服,也就罢了,却为何还要对他们如此贬抑?莫非你和他们有什么过节不成?”
我未及解释,有数名兵士驱骑向我们疾驰过来。那几名兵士来到我们身旁,高声问道:“可是云公主与少将军?”
云儿对他们点点头:“是啊!”
我们在兵士们的簇拥下离去。我回过头来,对兀自惊愕不已的老人笑道:“我说的没错吧?我们和老人家一样,不过是凡人一个,普通得很,哪有你所听到的那么好?”
我们在众兵士的带领下,进入驿馆。驿馆门外,早有文吏武将在此等候。他们见到我们,双手揖礼道:“我等奉国主之命,在此等候几位。”
我对他们平静回道:“行了,带我们去见你们那国主吧!”
一文吏上前对我道:“少将军不必着急。皇宫距离此处尚远,眼下天色已晚,公主与少将军一路劳顿,不如先在此处将就一晚,待明日一早,再随我入城,少将就看如何?”
我听得那文吏言之有理,若是我等再执意入城,倒有些不合礼仪了,于是就不再勉强,对那文吏道:“也罢,我们就在此安歇一晚。告诉驿馆内人员,替我们收拾几间上房,准备些吃的。”
那文吏双手一揖,应诺而去。过不多时,那人又疾步跑来,似面有难色,对对我们道:“回公主、少将军,此驿馆甚小,又地处要道,过往行人众多。他们不知云公主与少将军今日到此,此时驿馆内各处房间均已被人包下,止余两间空房。不过少将军请放心,我已经叫人让驿馆内客人悉数赶出,让他们另择居处了。”
我皱眉道:“算了,出门在外,都不容易,尤其是在你们这里过活。
看过房间,我对众随从道:“待会儿吃过饭,那间小巧精致的房间就留与公主歇息,其余人等在那间大一些的房间里休息。”
众随从连声应诺。惟一年轻军士道:“我们这么多人,止留给我们两间空房,哼,那外姓之人属下也忒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在剑渎,我们在野外搭建起的营帐里,都比这强上许多。”
“好了,这里的条件就这样,”我打断他的话语:“众兄弟为护送公主和我,一路上奔波劳苦,今晚就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是设宴之期,到时候我们都打起精神,好好吃上一顿!”众军士被我的言语逗笑,不再有抱怨之言。
我遂又对众人道:“往日都是我休息而让兄弟们值哨,今晚就让我替兄弟们值一晚哨。”
众军士慌忙道:“这怎么行,少将军乃尊贵之体,连日奔波之苦并不亚于我等。站哨乃我等之职,这还是少将军制定下的军令,我等不敢违背。”
“行了,大家都别再说了,照我说的去做,这是军令!”我沉下脸色,对众人道。
用过晚饭,我亲眼看见众军士和衣躺下,才放下心来。那间房间本就不大,一下子住进去二三十人,其拥挤可想而知。我怀着几分愧疚,离去之前将军士人数细数了一遍,却发觉少了一人。当日,我们由剑渎出发,一路行来。在近两个月的时间里,我与他们朝夕相处,已是极熟。我当即就问他们的首领:“怎么少了一人?”
那首领回答道:“禀少将军,那名军士除吃饭和我们在一块儿外,晚上从不和我们同处一室,想必此刻在外面呢。”
“如此古怪,什么毛病?”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遂对众人道:“你们先休息吧,我去找找他。”
我从中军士的房间里走出来,见有一人守在云儿的门口,持戟而立,纹丝不动。我走到那人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对他道:“小兄弟,难得你这般尽心尽职,怎么样,值哨辛苦吗?”
我刚说完,只听得身旁军士扑哧一笑,其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我惊讶问道:“你什么时候来混进来的?”
雨莞尔一笑:“从你们出发的那一天起!”
我和雨乍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为避免打扰云儿及众军士休息,我和雨便走到驿馆院中,小声地交谈起来。
雨终究是女儿之身,又自幼生长在殷实之家,从未吃过这等劳顿之苦,像这般值哨之事更是不用言语。过不多时,她便呵欠连连,显然已是困乏之极。
我于是对她言道,不如叩开云儿的房门,让她先和云儿共处一晚。可雨对我说,在此夜深人静之时,去叩女子房门,少不得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大做文章。我于是只好作罢,和她并肩而坐,让她斜靠在我的肩膀上昏沉睡去。
见雨睡着,我长叹了一声,遂解下身上长衫,盖在她身上。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云梦泽虽四季温暖,可因其地域辽阔,因此各处气候稍有差距。这都城地处云梦泽的寒温带,气候比我们剑渎要冷上不少。我一解下身上衣服,便觉阵阵寒意迎面袭来,我本欲去重军士的屋子里找一些御寒之物,可一想到他们身上衣物也是不多,又怕站起身时将雨惊醒,只好作罢。就这样我端直而坐,不知过了多久,感到头昏目沉,遂在不知不觉中昏昏睡去……
我醒来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云儿与众军士纷纷簇拥在我的身旁。见到我醒来,众人忙道:“少将军,你醒了?”
我惊问他们:“我记得我在外面值哨,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可是,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云儿对我道:“你的部下半夜起身,见你倒在地上,呼之不应,于是把你背了回来。
我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只觉得头痛欲裂,口中干渴无比,乃对身旁军士道:“可否给我杯水喝?”
有军士慌忙出去取水。我又对云儿及众人道:“没什么大碍,不过偶染风寒而已。”
云儿伸出手,在我的额头上试了试,对我愠怒道:“头这么烫,还说没什么大碍。”其关切之情,不言自明。雨在我的身旁急道:“都怪我,若不是我睡着后你将身上的衣衫盖在我身上,也不至于如此呀!”
军士取水过来,我挣扎着接过水杯,一饮而尽,遂又向窗外瞧去,只见已是窗外朝霞满天、金蛇万道,我慌忙从床上下来。
我尚未集结众军士,就听见屋外有人高声道:“国主有令,恭迎云公主与少将军入城!”
我一边嘱众军士换上正装,一边快速梳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然后迅速戴上头盔,率众人走出屋门。
我一身戎装,英姿勃发地地策骑走在众人的最前面,身后则是云儿的驾乘和众随从。这都城不愧为我云梦泽的中心,一路上,我只觉得道路两旁欢迎我们的族民人如潮涌、其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两边建筑云集,繁华若锦,直如在图画之中。只不过仔细瞧时,才发觉繁华的表象之下,隐隐透露出衰败之象,这大概是唯一不尽人意之处吧。
我们众人行走良久,几近午时方始到达皇宫。那皇宫,果真是雕梁画栋、金壁辉煌,处处彰显出豪华威严之象。“好一座豪华气派的皇宫,怪不得有那么多人都想将其据为己有呢。”我心中暗咐道。
我们被迎接我们的文吏带至一处偏殿之内,他们对云儿和我道:“请公主与少将军先稍作歇息,容我去禀报一声!”那人对我们说完,率众文吏转身离去,整个大殿之中,只剩下我们剑渎诸人。
“这算什么礼数,大张旗鼓地把我们请过来,到这里后却把我们给凉在一边,难道这就是他们的待客之道吗?”我身边有军士抱怨道。
此刻,我正感头目昏沉,口中干渴直如火燎,众军士的议论声使我心烦意乱,我于是对他们道:“既然来了,就先休息一下,不可再大声喧哗!”
我话音落地,大殿内顿时寂静无比,直如无人一般。不大一会儿,云儿与雨走了进来,她们问我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我揖礼致谢道:“多谢公主挂念,末将已经好多了!”然后,我们众人便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着如何应付各种突发的事件。
我们苦苦等到几近傍晚,那国主终于差人报曰:“国主正在紫宸宫迎宾殿内等候云公主与少将军赴宴,且请二位移步前往!”
说实话,对于此时的我来说,风寒未愈,四肢痠楚沉重,食欲大减,明知道宴席上有珍馐百味等我品尝,却也是毫无胃口。不过对于我的随从们,他们除了早晨起来在驿馆内简单地吃了几口之外,一天水米未进,早已是饥渴难耐。只是慑于我平时治军之严,所以他们并无一人口出怨言。其实,抱怨也是无用,这不是在我们剑渎。云梦泽本身就是一个种族相当复杂的社会。比如,除了我们人类之外,还有什么羽人啦、人鱼啦等其他的种族,当然他们的习俗和我们人类可能有些不同。在来都城的路上,我就无数次告诫深红随从,一定要将各地各种族的习俗熟记于心,以免在不知不觉中就破坏了人家的习俗。
我对身后众随从道:“走吧,弟兄们!”一干随从既得我开口,自是高兴之极,无不喜形于色,就差欢呼雀跃了。
“咦,在剑渎我待你们也不薄呀,吃的用的哪一点比这里的差?怎么一提到吃饭,还这么兴奋呢?”我开随从们的玩笑道。随即,我走到众随从首领身旁,在他耳边轻声道:“待会儿别光顾着吃,多留心一下!”
“行了,Sia,你就别贫了,快走吧!”云儿在前面笑着对我们道。
我迈开阔步,迅速走到云儿身旁,又对她小声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待会儿在宴席上我们不要相隔太远。”
我们一干人等到达紫宸宫,我放眼四处环顾,只见这紫宸宫依水而建,高大阔气,华丽辉煌,与旁边无数亭台楼阁相互辉映,几条长廊在水面上曲折穿梭,大有曲径通幽之意境。水边的花园里,各种琪花瑶草映入眼帘,大片菊花竞相绽放,花团锦簇、香气扑鼻,真是休闲设宴之好去处。
我们在带领下穿过几条亭台长廊,来到旁边一偏殿之前。说是偏殿,其实也比寻常人家要大上不知几许。而其华丽与气派,又岂是寻常人想象得了的?
那先前为我们指路之人停下脚步,转身对我们道:“云公主、少将军,我们国主就在里面等候二位。不过依我们云梦泽之律,你的这些随从人员是不可以一同进去的,所以,就请诸位移步别处,我们会有人安排!”
我对那人轻言冷笑道:“笑话!这算什么律法?在我们剑渎,所有将领必须要和军士们食同桌,寝同室。既然这样,就请转告你们国主,这宴席,我们不吃了。”
大概是我说话的声音稍大了些,有声音从大殿里传出道:“少将军和麾下军士同甘共苦,我们一向有所耳闻。既然这样,进入就破一次例,让他们都进来吧!”
随即,有人高声对我们喊道:“国主有令,请云公主、少将军入席!”
我和众人走进宴会之所,我先大致环顾了一下,只见这大厅里雕梁画栋,处处饰以金銮凤羽、异彩夺目。地下铺以厚厚的红色地毯,如同踩在棉团上一般。大厅正中,金光耀眼的宽大的宝座里,端坐两人人,其男子身材魁梧,身着金袍锦衣,龙輿凤羽;王冠之上珍珠卷帘,将大半个个脸面都遮挡住,止余下面满腮摞须尚可识见。不用猜,这人就是那夺人宝座、杀君弑兄,与我和云儿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当今国主了。看来,此人还有些男子气概。他的旁边,乃是一身穿稍胖、同样满身珠光宝气的妇人,便是那皇后了。国主与皇后身旁,则分立四名手持各色物品的侍女。侍女身旁,又分站四名身着戎装、腰悬长剑、身材魁梧、面色冰冷的侍从。
我和云儿走到国主宝座之下的台阶处止住脚步。我既得与仇人相见,内心自是波涛汹涌、风云激荡。我转身向身边的云儿瞧了一眼,只见她此刻也是紧咬着嘴唇,显然也是激愤万分。
我以为,就我的个性而言,世间没有化解不了的仇恨,只要你将一切俱都看淡。这也正是我当初选择从医的原因之一。即便是做上了少将军的位子,不知不觉中也常常以医人的心态去面对任何事情。就在我们来这里的路上,我还在想,如果我和那国主会面之后,我究竟会怎样面对。现在看来,只怕里我自认为的能将一切淡然处之的境界还有不少的距离。
我忍着病痛的折磨,对宝座上的国主怒目而视。由于有王冠上流苏的遮挡,使我不得窥其双眼,不过我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实在不亚于我和云儿,只不过碍于其身份,才没有对我和云儿发难。
我再向场下诸人瞧去,整个大殿之内,怕不下两三百人。我的旁边,便是Crous王子,我当年的学生。Crous的身后,乃是四名头罩黑色面纱、身着黑色长袍之人,与先前我在人间世界所见到的毫无二致。自Crouse以下,乃是一些我并未见过的文吏武将。
殿堂上一名持戟而立的侍从见云儿和我并未对座上国主行礼,乃对我们大声道:“尔等见到我们国主,还不下跪!”
我转身冲那喊话之侍从也大声道:“尔等见到我们公主,还不下跪!”
我此言一出,厅堂里一片哗然。那侍从目露凶光,大声怒道:“大胆,你找死呀?”
我不为所惧,亦将双目冲他一瞪,冷冷道:“你杀得了我们吗?”
那人怒不可竭,“腾”的一下将长戟擎在手中,眼看就要对我和云儿动手。座上国主伸手阻拦道:“云公主与少将军乃我们的贵客,参将军不必为小事挂怀!”
国主将那参将军喝退,乃高呼道:“来人,赐云公主与少将军看座!”当下有侍者将一张宽大的案几抬到云儿和我的面前,轻轻放下,对座上国主揖礼后告退而出。
国主又高呼道:“将酒菜呈上!”随即有一队侍女手举托盘,迈着盈盈细步鱼贯而来,转眼间我们面前的案几上就被摆满了各式珍品佳肴。
我向身旁的云儿揖了一礼,转身向远离此处的随从们走去。我尚未迈步,已被云儿拉住道:“Sia,你也是这里的贵宾,就和我同坐一处吧!”
我不再推脱,对云儿笑了一下,站在她身后一侧。我和云儿认识已久,受人间之影响,似这等拉手之类的举动,并不觉得有何不妥。不过,我忘记了云梦泽只相当于人间的古代,其人类的思想远没有我们开放。并且,我自从进来,就一直有种不祥的预感,我怕他们要在宴席上对云儿不利。我若是和众随从在一起,其距离太远,并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助她脱险。可是我若和她共案而食,显然并不符合时宜,思前想后,我只好如此。
云儿起身将我拉到案几旁,笑着道:“人家请的是你我二人,你若不就席,岂不有弗人家美意?”
我想了想,遂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和云儿刚刚坐下,就见对面一体态消瘦之吏对座上国主及其身旁众人笑道:“云公主与少将军在人间世界阅历已久,对那里的一切了如指掌。我听人言道,依照历法,今日乃人间的重阳佳节,为庆祝此佳节,我们国主才特设此宴,希望公主与少将军能够尽兴。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在此热闹之宴席上,竟无音律助兴。”
我心中暗道:看来,一场文斗是不可避免了。
果然,那人身旁一体态肥胖之吏笑道:“我倒是听人言称云公主精通音律,不知可否为我们轻抚一曲呢?”这人分明是把云儿当做寻常歌女看待了。如此不敬,我决议让其见识一下什么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云儿正要相驳,我在台下轻轻拉住她的手,对她使了下眼色,让她稍安勿躁。
我从宴席上站起来,对那人笑道:“没想到我们公主的琴艺,连这位仁兄都知道了。不错,我们公主的琴艺的确举世无双,不过正如仁兄所言,今日的宴会甚是热闹,在此热闹之所,仅有琴音助兴怎么可以?人们常以‘歌舞’并称,足可见伴舞也是不可或缺之项。我瞧仁兄身材窈窕轻盈,想必曾习舞多年,待会儿我们公主抚琴时,仁兄若能赏个脸面,和曲舞上一段,那可真称得上天下美谈了。”
我的话还未说完,厅堂之中已是笑声一片。我知道那人身材肥胖,稍作局略运动便会气喘吁吁,让其和曲而舞更是不可能,不过既然是他首先对我们不敬,那就休怪我“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那发话之人被我的一番话说得哭笑不得,再不敢让云儿抚琴助兴。
我在哄堂的大笑声中重新坐在云儿身旁。我回头向云儿瞧了一下,她以一手抿嘴而笑,另一只手对我竖起拇指,以示赞赏。
我还未将身体坐正,旁边又有一文吏道:“久闻云公主与少将军一向以礼义仁信而闻名天下,可今日一见,只怕有些不尽然矣!”
我循声将头转向那人,问道:“此话怎讲?”
那人如背诵一般,摇头晃脑道:“即便是少将军与云公主熟悉无比,可终究是男女授受不亲,今日少将军当着我们众人之面,不仅与云公主食同案,而且并肩而坐,就不怕授人话柄吗?”
我看了云儿一下,佯作恍然大悟,以手拍额道:“是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在剑渎,我对人可都是礼敬有加的,公主,这话我没说错吧?”
云儿不明白我接下来要说什么,不过她似乎很清楚我是在与人舌战,就笑着点了点头。
我再次拍着脑袋道:“哦,我明白了!大概是我们剑渎乃礼仪之城,我等这般当然会受其影响,而不敢有丝毫的越轨之举。可眼下已非我剑渎之地,我等拙劣行径自然在不知不觉中就显露了出来。”
那文吏的本想以此讥笑云儿和我,被我轻描淡写地化解,还顺便影射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不由得满脸羞愧,默不作声地呆坐在座位上,再不敢言语。
我对云儿扬了一下眉毛,云儿的脸上则显现出无比惊喜的表情,似乎不相信她那一向木讷寡言的少将军什么时候也这般伶牙俐齿了。
我尚未来得及坐下,又有人向我发难道:“就如少将军所言,这‘礼’字还算但当得起,可小吏思前想后,都不明白这‘义’字如何能和少将军沾上边。”
我笑着对他解释道:“所谓的‘义’,其实有多种含义:为兄弟义,可同甘共苦,想必方才末将进来之前的举动,各位已经见识过了。为师徒义,尊之敬之。不过末将的老师都是人间世界之人,你们可利用水晶石去那里打探一番,问个清楚。为夫妻义,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这一点,末将却是无能为力了,毕竟才二十多岁嘛。为父母子女以,则应恪守孝道、为人表率。为君臣义,则要尽心尽责、鞠躬尽瘁。各位身居要职,众人用不着多做解释。至于为天下义,则可抛弃生死荣辱,以全身心投入,不知场上诸位有几人能够做到?”
那人的质问被我化解,一声不吭地坐了下来。我以为一番争辩会就此打住,可没想到又有一人向我发难:“少将军满口礼义仁信,那礼义二字少将军解释的虽然有些勉强,总还说得过去。可至于少将军之‘仁’,恕小吏眼拙,实在是看不出来。想日前我三十余万大军命丧少将军之手,难道这就是少将军所谓的‘仁’吗?”
我放声大笑,声震屋顶道:“你倒好意思说出口!你们的统帅不懂用兵,以至于精锐之师竟敌不过我剑渎区区几万军士,及至此时却又说我不仁,世间搞笑之名,非阁下莫属!如果依阁下所推断,所谓的‘仁’便是不杀,那就恕末将才疏学浅,不明白所谓不杀究竟是何物?这样吧,我瞧这案几上有切肉之刀,我想以此刀在阁下身上试上几下,如果阁下能够身挨数刀而不还手,只需以‘仁’字感化末将,那便是天地之‘仁’了。不知阁下可否演示给末将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仁’呢?”
那人被我手中的刀具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哪还敢争辩半句。
我再回头瞧之,见一人正要站起,我于是对他笑道:“礼、义、仁,他们都说过了,我想阁下一定是要向末将发难所谓‘信’为何物了,是不是?”我瞧那人点了点头,乃笑着道:“不瞒各位,所谓‘信’为何物,末将还真不好回答。当初末将跟随云公主前来赴宴时,曾瞧见过张贴于各地的告示。末将一介武夫,只记得其中数句:近闻剑渎中自公主云、林子华以下前朝余孤一干人等受人蛊惑,劫掠郡扈,结党谋叛,本欲用彰讨之,然恐劳我生民。朕忧思难眠,苦求解决之道……征战杀伐,非我本意,劳民伤财,大是不忍……九九之日,于朝贺之处宴请二位,以商国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便是你们昭示天下的文书的原文吧?其用辞何等的谦卑,其词句又如何的安慰我等,仅仅是一个饭局而已,让我等不必担心。令读之之人,无不痛哭涕零。可是,自从我们踏入都城以来,你们便处处设计、以言语相讥。我想问诸位,这是不是失信于当初昭示天下的承诺呢?你们有何颜面与我谈及‘信’字?”
众人被我反唇相讥,再无人言语。我虽然有疾在身,可自认为有神器在手,即便是谈判不成,若要脱身却不过是小菜一碟,故而就有些傲才恃物、有恃无恐起来。
这时,在我身边不远处一直沉默不语的Crous王子忽然阴沉笑道:“少将军什么时候也学会这般伶牙俐齿了?哦,我明白了,我曾亲眼见到你与云公主同处一室,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受其影响,只怕今日之语大概还是云公主教的吧?”他虽然是笑道对我言语的,可在我听起来,大有影射云儿与我之意。其用心何等的歹毒!我也就罢了,一向视名声为虚幻之物,从不在乎别人怎么评价。可云儿就不同了,她虽然比我年长几岁,可是也正直青春,正是名声比生命更重要的时候。更重要的,她乃是将来的一国之主,若是任由Crous这等败类的胡言乱语,以后还怎么信服族民?
我腾地一下站起来,对他怒道:“原来阁下有窥人隐私之嗜好,这个我倒是不曾耳闻。看来在座诸位以后晚上要小心了,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们的风流韵事就会传遍开来。Crous,我且问你,你是否见过我们有任何失礼之处?”
Crous思索了一下,对我摇了摇头。
我怒斥他道:“你身为王子,有窥私之癖,不仅失礼,更有变态之嫌。当初你曾拜我为师,俗语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身为我门下却做出如此不敬之举,乃不孝也。当初我昏迷之时若不是云公主她日夜守护,只怕我早已成为你刃下之俎。如果那样也算同处一室的话,那我认了。你身为王子,行事处世却如同无赖,不顾礼节,不知廉耻,你有何面目苟活于世?拿来!”我向他伸出手,对他大声喝道。
Crous装腔作势,问我道:“什么?”
我目露凶光,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不容置疑地对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水晶石肯定是被你窃取了,现在,请你归还于我!”
那Crous受我目光所震慑,不得不将我的水晶石从身上掏出来,交还于我。那国主见我取回水晶石之后,并未离去,乃对他怒斥道:“逆子,还不快向云公主致歉!”
云儿从座位上站起道:“算了,我可担当不起!Sia,你回来吧,对这种人动手,端的玷污了双手。”
我方才也是为了取回自己的东西,才出此下策,其目的无非是让在场诸人知难而退,不可再对云儿和我无礼。既然云儿已经发话,我于是松开了Crous的衣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回到云儿身旁,苦笑着对她道:“好端端的一场宴席,让我给搅和了,请公主恕罪!”
云儿笑着对我缓缓摇了摇头,那神情是在告诉我说,虽然有些过分,却也不至于治罪。
那座上的国主对其爱子怒斥道:“这云公主与少将军是我请来的贵宾,你却做出如此无礼之举,逆子,还不退下!”
Crous接连受斥,未发一语,起身告退。
国主端着酒杯离席走到云儿和我的面前,对我们道:“方才臣子们及逆子多有冒犯,我代他们向二位赔罪!”言毕,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杯口朝向于我和云儿,以示诚意。
我来时已感浑身难受,又经过方才一番举动,此时更感浑身痠楚之极,腹中翻腾不止,恶心欲呕,哪还有心思与人对饮?可是,我又不能弗人美意,只好端起酒杯,湿润了一下嘴唇,便放回原处。
先前曾兵败剑渎的统帅对我呵斥道:“少将军你好大的架子,我们国主屈膝躬身,亲自敬酒赔罪都不顶用么?”
我回头对那统帅道:“末将绝无此意,乃是因为末将不胜酒力,夜间又染风寒,故而不能饮酒。”
国主见我不肯饮酒,乃回头对云儿道:“云公主,说到底眼前情形皆因你我二人引起,林少将军乃是你的得力干将,这杯酒不知云公主是否可以代少将军饮下,我们也学一学前人杯酒泯恩仇如何?”
云儿乃沉声对他道:“你当然可以如此言语了,自己又不会损失什么。可我和Sia却绝不可能与你对饮。”
大概那国主一生,从未受人如此冷遇,于是脸上乃有怒容。不过他也是经历风浪之人,脸上怒容一闪即逝,重新换上一脸笑容,只是将眼神飞快地向旁边扫了一下。
眼看好端端的一场宴席就要不欢而散,有一年纪与我不相上下的武将从大殿的角落处走到我和云儿的身旁,先对我们行了一礼,随后开口道:“少将军,我乃皇宫护卫的一名小头领,对少将军神交已久,一直想与少将军结识。不知少将军能否赏个脸面,给小人一点薄面?”说完,他端起云儿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便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这人言谈有儒将之风,不似方才那些人一上来便对云儿和我无礼,而且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冒着被杀的危险只为能和我结交一下。我当即便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含恨而去。
于是,我起身将自己的酒杯斟满,忍着腹中剧烈的翻腾,举起杯子对他示意了一下,就要和下去。
“少将军,先不忙喝酒!”那人忽的伸手将我手中的酒杯夺去,放在案几上,对我道:“方才听少将军以一人舌战我场上诸文吏上不落下风,乃知道少将军文韬武略远在我等之上。小人一直有个心结未能解开,希望少将军能给些提示。”
那人言语尚未说完,已被国主大声喝道:“来人,将此搅局之人给我拖下去!”
我笑着阻止道:“不忙,反正这里是你的地盘,等我走后再将其处决也不迟!”我见方才众人极力劝我饮酒,而此刻那人却阻止我饮酒,已明白酒中有诈,我向看看接下来他们究竟要作何打算,就出手阻止了那国主的举动。
我笑着对那人道:“兄弟请讲!”
那人再次对我和云儿揖礼道:“想云公主与少将军从人间回来不过两年有余,地不过一城一郡,文武不过数人,士不过三万,却能数挫我军精锐。不仅如此,这天下人提起云公主与少将军之时,无不流露出心驰神往之意,小人恳请少将军能够明示!”
我这次不再面带嬉笑,乃正色对其道:“其一,‘得人心者得天下’;其二,‘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
那人点了点头,问我道:“少将军,你已经将水晶石讨回,不过,你和公主仍要小心才是。”
那人此言一出,立时引起一片哗然。那国主怒不可竭,声若雷霆般对其吼道:“你在胡说什么?快来人,将此人给我拖下去!”
厅堂之外响起一阵凌乱的铠甲撞击声。那人对我惨然笑道:“少将军,我曾得到密令,要在席间将你与云公主除掉,我若不动手,那便是不忠,可是,我们若是以这等方式对待贵客,那便是不义,你说是吧?”
我点了点头:“不错,你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那人对我点了点头,转身端起案几上云儿和我刚斟满的酒杯,将其中一杯递到我的手上:“少将军不用担心,这酒却是无毒了。现在,少将军可否和我对饮一杯?”说完,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我对他微微笑了一下,一口将杯中之物吞落下腹。我将酒杯掷于地上,笑着问道:“还不知道仁兄大名。”
那人仰天大笑道:“区区贱名,少将军不记也罢小人只求少将军攻下都城之时,在此处为仁兄焚上一柱细香,仁兄就知足了!”不过,他迅即又黯然神伤道:“若真到得那时,会有更重要的事情亟需少将军解决,怎么能为我这等小事而分心。少将军,我收回刚才的话语,就当我们从不认识好了。”
那人走到国主身边,忽地跪下道:“禀国主,小人承蒙国主提拔,实在是感激不尽,且容来世再报。可要我对少将军动手,实在是于心不忍也无能为力。思前想后,唯有一死以谢之。”
那人说完,从地上腾地站起,疾如闪电般拔剑出鞘,挥手向颈中抹去……
见那人向国主走去,我已经料到会有如此的结局。可这一切均发生在电光雷石之间,而我正为头痛与四肢痠楚所折磨,哪里还来得及出手相救。就算我能够将其救下,那又能怎样?难道要让他终日活在内心的折磨中不成?
我一步越过案几,扑到那人尸身上,失声恸哭道:“兄弟,你何苦如此……”哭过之后,我将其缓缓放于地上,起身对默不作声的国主道:“似这等仁义之士都不愿为虎作伥,你不觉惭愧吗?”
国主怒道:“成王败寇,你又何须多言。再说,此人之死,你也逃脱不了干系!”
此时,外面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不见,不过我明白,那是因为他们已经完成部署。我可以肯定,一定有无数弓弩对准了我和云儿。果然,Crous阴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少将军,此刻你若能归顺于我,还来得及!”
我怒不可竭,站起来冲外面大声喝道:“闭嘴!”
随后,我双目圆睁,对国主道:“今日我若能脱身,来日定取你项上人头!”
言毕,我越过众人,走到众随从身边,对他们笑道:“兄弟们,你们能情愿接受我这个黄毛小子的统领而无半句怨言,其情难能可贵。我们曾一起守城抗敌,今日大概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并肩抗敌了。无论你们中有谁能够脱身,回去之后一定要全力辅佐公主,拜托了!”
我从众随从那里又走到雨的身边,对她满含歉意笑道:“我走到你对我是一片真心,而且我们的父辈早已为我们安排好一切,可是,我对你真的是无甚感觉。对不起!今日之后若能回家,好好找个能真心待你之人,把自己嫁出去吧!”
最后,我回到云儿身边,对她惨然笑道:“公主,我头痛得很,无法将水云幻化成形。今日过后,只怕我再难有机会辅佐于你了,请你多保重!”
我低头思索了一阵子,接着对她笑道:“这世间若能找到两个心灵相通之人,那真的是天大的幸运了。能够遇见你,是我最大的幸福。我想,此刻不用我多说,你也会明白吧?其实,云梦泽的复兴与否,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自己开心,就足够了。回去之后,将那首曲子尽快忘了吧……”
云儿忽地走到我的身边,一把将我抱住,将头靠在我的胸前,喃喃道:“你这个人,从来都不愿将自己的内心表达出来,也从来都不知道我究竟想要什么。你不是说,地位名利与你斗只不过是虚幻之物吗?你究竟在怕什么?”
云儿忽然将我松开,冲我大声喊道:“林Sia你这个懦夫,来的时候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我以‘云’字作名,而你就如行云流水,这世间又有何物能将云水困住吗?你往日的自信哪里去了?”
我对云儿微微一笑,转身对厅堂里所有人道:“我和云儿与你们国主之间的仇怨,却要将诸位牵连进来,真是过分。我林Sia先向各位陪个不是!我们公主区区一个弱女子,会对你们国主造成多大的威胁?即便如此,他却不肯放过我们。诸位其实都是拓土之良将、治国之能臣,只不过跟错了主人。日后各位若在此呆不下去了,就到我剑渎去吧。我干保证各位若是到了那里,肯定比现在还要强上许多。不过待会儿动起手来,还请诸位不要过分为难我们公主……好了,有谁想要和我对饮的,请上前一步!”众人只是以眼观之,仍不敢上前。
我见无人动身,于是将自己的酒杯再次斟满,举杯对众人笑道:“诸位方才苦苦相逼,此时却怎么畏缩不前了?放心,仅仅对饮一杯而已!”
那皇后从座位上举杯走到我和云儿身边,对我歉意而笑道:“孩子,你这么年轻,我喊你一句孩子,不过分吧?”
我笑着对她摇了摇头。于是她接着道:“身为女流,我本不该过问你们和我夫君之间的恩怨。毕竟那件事发生时,我还没有进宫。可是,现在却不同以往了。一边是我儿子曾经的恩师,一边是我的夫君,你要我如何选择?”
我举起酒杯,对她道:“皇后多虑了。世间有很多东西便是地位所能决定得了的。饮过此酒之后,请皇后尽快出去,以免被流矢所伤。”
我与皇后对饮之后,余下人等纷纷举杯过来,须臾间,一壶酒酹已被我饮尽。我空腹饮进了那么多的酒水,很快便有微醺之意,而腹中之痛倒不是那么强烈了。而且,借助酒精的作用,四肢的痠楚也改善了许多,只是,头目昏沉却加重了许多。
我命人取来第二壶酒酹,并很快将其与人对饮个精光。
有人两手端着酒杯上来,将其中一杯递于我道:“少将军,我来敬你一杯!”
此时,我酒劲上涌,觉得天旋地转,神智几近模糊。我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摇摇晃晃的瞧着他道:“你是何人?怎配与我对饮?”言毕,将杯中之酒朝他脸上泼去。
那人猝不及防,被我泼了一脸的酒水,立即以双手捂面,倒在地上大呼小叫起来。
我怔了一下,对其结结巴巴地笑道:“你这个人娇气得很,便是有酒精入眼,也不至于如此尖叫呀。”待见到其脸上冒出丝丝黑烟,我方才明白其中原因。
我冷笑了一声,一把抓住那人,将那人举过头顶,言语不利地对诸人道:“宵小之辈,也配与我对饮。你以为我不明白,你这杯中乃是杯毒酒……哈哈……自作自受了吧?”
那人本来就不及我高大,此刻被我提在空中,又身中剧毒,大声呼喊之余,忽地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向我疾速刺来。
我不予其机会,右臂猛地一震,那人的身体如同玩物般斜飞出去,将丈许处的一张案几砸坏。
厅堂里众人惊慌失措地纷纷离席,无数手持兵刃的兵士涌了进来,将我和众随从围在中间。
原本已将我们围得水泄不通的敌军众兵士忽然从后面分开一条道,一人从中敌兵中走到我和云儿的身边,我揉了揉双眼,摇晃着定睛瞧去,正是Crous那厮。
我感到自己的右手一阵一阵地发麻疼痛。低头看时,只见整个右手肿胀发黑,显然一看中毒,想必是方才那人事先将毒药涂于酒杯或衣服上所致。
“弟兄们快上,这人已经中毒,支撑不了多久了……”Crous大声喝令身旁兵士道。
我对身旁众随从的首领大声道:“快,保护公主快走!”
云儿在两名军士的手里拼命挣扎,大声对我道:“Sia,要走一起走!”
我擎出水云,尺余长的淡蓝色光芒只在我的指尖处闪烁不定,却始终无法凝聚成一柄长枪的样子。
眼前的情形只急得我浑身大汗,不知道盖如何是好。我用几近吼叫的声音对云儿道:“快走呀!”
云儿只是平静地对我摇了摇头:“我说过,要走一起走!”
我猛地转过身来,快步走到云儿身边,一下子将她推出老远,对她大声道:“快走,别让我再见到你!”
云儿侧躺在地上,仿佛不相信我竟然会用力推她,一丝悲伤的表情开始浮现在她的脸上。忽然,她快速从地上站起来,飞速跑到我的身边,大声问我道:“Sia,你的右手怎么了?”
我对她凄然一笑,并未做任何回答。
一名敌军兵士趁我们说话的间隙,挺着长剑向云儿挥砍过来。云儿疾如闪电般快速欺身至他的身前,一把夺过其手中兵刃,接着抬起就是一脚,直踢得那人口吐鲜血,惨叫不止。
Crous的右手向下一挥,无数敌军兵士手持诸般兵刃狂喊着想我们冲杀过来。我们的随从们见状,纷纷抽出手中的兵刃,迅速围成一圈,将云儿、雨还有我保护起来。
我的右手一脚无法抬起,只得以左手据敌。好在,此时的我和因在不知不觉中受水晶石的影响,和当初刚回来时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所以,虽然我只是以一只手和敌兵打斗,兀自不落于下风。
过不多时,我再次感到腹内剧痛犹如刀绞,难以忍受,如果不是面对着那么多的敌兵,我想我一定会瘫倒在地上。伴随与此的,还有右手上的麻木感。
雨的一声惨叫传入我的耳中。我忍着腹内的剧痛,循声瞧去。只见云儿的身前,雨已经被Crous一剑刺入腹内,淡蓝色的鲜血顺着剑身汩汩而出,将地板上浇出一片缩微的海洋……Crous大叫一声长剑,猛然将剑身拔出,雨的淡蓝色的鲜血顺着剑尖滴落下来……
我如同受了伤的野兽般狂喊一声,再顾不得腹内的疼痛,对正挺戟向我疾刺过来的两名敌军兵士大吼道:“滚开!”我的左手猛然拍在一人胸口上,那人的身体如同纸鸢般直指向后飞出有十余步远,砸倒敌兵士无数。我又抬起一脚,将另一人踢飞,随即大步越过几张案几,伸出左手拉住正往地上倒下的雨。
只见雨脸色煞白、呼吸急促细弱,触其脉搏细促杂乱,显然已是失血过多、回天乏术了。我拉过身旁的一张案几,用力向正挺戟向我们刺过来的敌军兵士掷去。几名冲在最前面的兵士躲闪不及,被我掷出去的案几砸中,顿时倒在地上惨叫不止。趁此间隙,我三名随从赶至我和雨的身前,与众敌兵缠斗在一起。
眼下既已没有敌兵对我构成威胁,我于是半蹲下来,俯身抱着雨的头痛哭起来。
雨缓缓抬起一只手,一边为我擦拭着脸上的泪水,一边用几乎听闻不到的声音对我笑道:“你不是说过,人就像是一片树叶,总会有落下的一天,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吗?都这么大了,还哭呀……我知道在你的心里,一直把云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所以,你不忍心看着她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正因为你太爱她,所以一直不敢说出来……其实,那有什么?明知道彼此相爱,却仅仅只是隐藏在内心里,这就是暗恋吧?你可以等,可是云姐她不行,她毕竟比你大啊。我走之后,赶快向她求婚吧……祝你们幸福!”
雨的话说完,原本正在为我擦拭泪水的手忽然垂了下来……
看着雨在我的怀中逝去,我捧着雨的尸体,泪如雨下……末了,我将雨的尸体轻轻平放在地上,双眼充满杀气,狠狠地盯着Crous,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
Crous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恐惧的神色,和身旁的几名兵士连忙向后退却。“阻住此人!”他一把抓住身旁的一名兵士,冲他大声下令道。
我抓住一名冲在最前面的敌军兵士,一把将其掷出丈余之外,并顺势夺过一柄兵刃,将其横在胸前,对着面前的众敌军怒目而视。
Crous见其兵士不敢对我们动手,乃对埋伏在外面的兵士高声下令道:“放箭!”
密集如雨的羽箭挟呼啸之声从敞开的窗户外飞入大殿之内,顷刻间,我那二十余名身经百战的随从们俱已经惨死在敌军箭雨之下。
我忽然听见身旁的云儿冲我大喊:“Sia小心!”不等我反应过来,她便分身扑在我的身前。之听得扑扑两声轻微的响动,接着便看见云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而我身前不远处的Crous手中的弓弩还未放下来。
我急忙俯身蹲下来,去看云儿的伤势。只见她的身前正插着两支羽箭,创口处正汩汩地向外冒着鲜血。虽均不至于致命,却也受伤不轻
我心下悲愤,五官扭曲,欲哭无声。云儿嘴角流着淡蓝色的鲜血,半躺在我的胸前,伸手轻轻地体我拢着有些凌乱的头发,对我很虚弱地微微笑着道:“Sia,你说的没错,云梦泽的光复与否,从来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哪怕是失去一切,又有何妨?”言毕,便昏厥过去。我从未有过如此的悲痛,抱着云儿,仰天长啸了一声,直震得旁边案几上的碗碟酒具嗡嗡跳动。
我将云儿轻轻放下,双眼紧紧地盯着Crous,一步一步向他走了过去。一团淡蓝色的光芒将我的左手包裹起来,那团蓝光越来越亮,如同另一个耀眼夺目的太阳,让人难以目视。那团蓝光忽地消失不见,一柄通体淡蓝色透明浑身有七彩异光流动的长枪呈现在我的手里。
Crous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在怔了一下之后,拔腿就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道:“这人的水云威力甚是巨大,大家小心了……”
我将长枪一挥,一股强劲无比的狂风将我身前的无数敌军兵士席卷开来,大殿内敌军的身影如同随风飘落的树叶一般被卷得七零八落,散落于墙角处,其情形令人惨不忍睹。
眼见Crous就要总呕出殿门,我倒提长枪,一个箭步向他冲了过去。阻在我身前的敌军兵士手持个般兵刃,向我身上挥砍过来。我喉咙里发出一声怒吼,将长枪一挥,将身前的敌军如风卷残云般扫平荡尽。
我距离Crous只有一步之遥了,就将水云收了起来。左手疾出,如鹞鹰捕食,向他疾速抓了过去。却不料左手一下子击在一堵无形的墙上,我顿时感到左手疼痛难噤,直如骨折一般。我睁眼瞧了瞧,面前却空无一物。我不禁心下诧异,以为自己方才饮酒过多,产生了幻觉。
眼见得Crous已经走出殿门,我心下大急,再次向他疾速冲过去。这次却是前额重重地装在无形之墙壁上,直撞得我眼冒金星、疼痛难忍。
“Sia,那堵无形的墙就是他们利用水晶石制造出来的屏蔽空间,你若能将其击碎,我们就可以用水晶石回去了……”我身后传来云儿虚弱的声音。
我伸出左手,向那堵无形之墙壁摸去,只觉得它虽然看起来空无一物,可摸上去却觉得坚固无比,冷若寒冰。我以手指轻轻叩之,还能发出砰砰的响声,犹如叩在一块巨大的钢化玻璃上。
我还在为怎么击碎这无形之墙而苦苦思索,外面又传来Crous的大呼声:“放箭!”一阵尖锐的破空之声向大殿里的我和云儿再次袭来。我没时间多想,再次将水云擎出,以雷霆霹雳之势将敌军射进来的羽箭击为洋洋洒洒满大殿飘散的粉末。
雨及众随从已经惨死,云儿又重伤昏迷,而外面敌军的羽箭又如同蝗群般毫无间歇地向我射过来,我从未感觉自己这么孤立无援过。我内心里一片悲痛,以为自己就要和云儿一并葬身在这大殿里了。
我发出一声凄厉的狂吼,手中水云若隐若现灵动异常的光芒陡然增长,犹如另一个夺目耀眼的太阳,而其重量似乎也增加了不少。我顾不了许多,用尽全力向那堵无形之墙砸了过去。
只听得当的一声,我手中的水云被那墙壁反弹了回来,幸亏我躲闪得及时,不然非被神器砸中脑袋不可。这时;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我面前原本清澈澄明空无一物的虚空处突然模糊起来,如同经过磨砂的玻璃一般,仔细瞧去,似乎还能看到这模模糊糊的影像原来是由许许多多细小的裂痕所造成的。
见此情形,我不由得欣喜若狂,再次擎水云向那堵横在我面前的无形之墙砸过去,接连十余次之后,就听到哗啦一声巨响,我的眼前一阵云雾弥漫,整个大殿都笼罩在氤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