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塞万提斯与《堂·吉诃德》

塞万提斯，是文艺复兴时期西班牙小说家、剧作家、诗人，被誉为是西班牙文学世界里最伟大的作家。他的代表作《堂·吉诃德》，是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现代小说，同时也是世界文学的瑰宝之一。

塞万提斯小传

塞万提斯有一个冗长的全名米盖尔·德·塞万提斯·萨阿维德拉，1547年生于阿尔卡拉·达·埃那雷斯市，这是一座距首都马德里大约三十公里的小城。

塞万提斯的家庭是个破落小贵族，爷爷做过蹩脚的律师，父亲是江湖郎中，主要治疗手段是用剃头刀替病人放血，这是中世纪时人们常用的疗法。

塞万提斯从小就跟随父亲浪迹江湖，父亲到处替人放血，他大部分时间则什么也不干，不过小时候也上过几天学，学会了拼单词，这就是他未来文学创作的基础了。

对塞万提斯一生的文学事业影响很大的就是这种游历，他从小跟父亲浪迹天涯，走过了无数地方、见过了无数的人，因此没有多少书本知识的未来作家却惊人地见多识广。我们知道，文学不像哲学，它主要不是靠老师或者书本，它以自然为师、以人生经历为书，社会就是大学。

十八岁后，塞万提斯便开始独立谋生了，离开西班牙跑到了遥远的意大利。也有人说是他打伤了人，受到刑丁追捕，被迫逃到意大利去了。

到意大利后，塞万提斯先当了一个随从，以后便从了军，加入当时正驻在那不勒斯的西班牙皇家军队，这是1570年的事。

当时意大利的威尼斯共和国拥有一支强大的舰队，土耳其人也正凭着它庞大的舰队横行地中海，就在塞万提斯从军这年，土耳其人占领了原来属于威尼斯人的塞浦路斯。这样作为基督教世界领袖的罗马教皇同作为教廷力量支柱的西班牙都站到了威尼斯人一边，1571年战争爆发了。这年9月，塞万提斯登上了“侯爵夫人”号军舰，一个月后，两军在地中海上展开了大海战，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勒班陀战役，是基督教同伊斯兰教之间的重要一役。

塞万提斯表现得极其勇敢，这英勇也令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身中三弹，左手受到重创，落下了终身残疾。

受伤后的塞万提斯仍待在军队，驻防那不勒斯，后来也到过其他地方，参加其他战斗，直到1575年。这年，作为一个残疾人的他已不适宜从军，乘上了回到西班牙的船只。

当船已经靠近法国的马赛港时，被摩尔人的海盗船拦住了，厮杀一番后商船抵挡不住，塞万提斯和同船的弟弟当了俘虏。

被俘后，海盗们将塞万提斯送往北非大城阿尔及尔，当时最兴旺的奴隶买卖市场。奴隶大都是被俘的基督徒。被带到这儿后，由于塞万提斯身上藏有当时的基督教联军统帅以及某一个大人物公爵替他写给西班牙国王的推荐信，使那些精明的奴隶贩子知道了他不是个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价值，塞万提斯家人要付的赎金顿时高涨起来。

然而，塞万提斯和他的家人都是那种什么都有，就是没钱的人，哪里有这么多钱来赎人呢？塞万提斯只好留在北非当奴隶了。

从当俘虏的第一天起，他就不断地想法逃跑。只是运气不好，一连逃了四次都被抓了回来，因为值一大笔赎金才没有被杀掉。

当了五年奴隶之后，由于他的父母四处哀求，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得到教会的帮助，到1580年总算弄到了五百个黄澄澄的金币，将塞万提斯赎了回来。

回到家乡塞万提斯已经年过三十，而立之年，但还是一无所有。他已经残废，很多谋生的活他不能去做，他曾为国负伤，立下战功。他一次次向国王祈求，想弄个一官半职，然而每次得到的都只是失望。

这段时间里他唯一的果实是一个女儿，是他同某一位夫人生的，据说她实际上是塞万提斯唯一的子女，后来她到了生父的家里，由塞万提斯抚养。

无奈之下，塞万提斯找到了一个谋生的方法——写作。一则西班牙这时有了不少剧院，需要剧本来排戏，二则他看到不少庸才靠写一些俗不可耐的骑士小说发了财。塞万提斯相信自己的见识与写作能力比那些人强得多，为什么他不去试试呢？他出版的第一部作品是小说《加拉苔亚》，替他挣了一笔不小的稿费。

1584年，他三十七岁时娶了妻子，也是破落贵族出身，比丈夫小了差不多二十岁，给丈夫带来一笔陪嫁：1个果园、4箱蜜蜂、5株葡萄、大小鸡45只、外加干草1堆和锅灶1副。

这些陪嫁可养活不了老婆孩子，他还得写下去，又开始写来钱比较快的剧本。到1587年时已经写了二三十个剧本。但挣的稿费少得可怜，根本无法养家糊口。

后来他成功谋到了一桩美差，替“无敌舰队”搞采购。这美差要是到了某些人手里非大发特发不可，但书呆子般的塞万提斯怎么能发得了呢？结果不但没发财，还因为向粮食满仓的教堂“非法征收”被革除教籍，甚至进了班房，这是1592年的事。

以后又找到了一份新美差——收税，结果依旧一样，由于他存放税款的银行的老板卷款潜逃，他进了班房，被关了差不多一年。

他几乎山穷水尽，住的是贫民窟中的贫民窟，楼下是饭堂，楼上是妓院。但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楼道中间做饭的浓烟中、在孩子的哭闹声中、在妓女的呻吟声中、在泼妇的骂街声中，他开始写作不朽巨著《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第一卷于1605年出版（这时作家已经五十八岁了），立即大受读者欢迎，西班牙一时洛阳纸贵，并迅速被翻译成欧洲各国文字，一印再印，上至国王，下至平民百姓无不争相阅读，一睹为快。

按理说塞万提斯应当发了财，从此可以摆脱穷困了，没有！因为他将版权以不高的价钱一次性卖给了出版商。

虽然没挣到多少钱，却也挣了些名气。但厄运又一次袭来，这年6月的某天，他家门口的大街上发生了一件凶杀案，不知什么原因，他一家全成了疑犯，被送到监狱里关将起来。

出狱后他的日子更加难过。他债台高筑，债主像猎狗追赶野兔一样咬紧不放，让他终日惶惶不安。他被迫一次又一次地搬家，搬进越来越破旧的房子。

找不到别的办法谋生的作家只好快马加鞭地写作，写了不少小说和戏剧，最重要的是赶写《堂·吉诃德》的第二卷。

1615年，《堂·吉诃德》第二部终于写成出版。这卷一直写到堂·吉诃德死了为止，死前一刻他才幡然顿悟，觉往事之可笑可叹。

写完《堂·吉诃德》之后塞万提斯已经风烛残年，虽仍笔耕不辍，但“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1616年4月19日，塞万提斯在病床上写完了最后一部小说的献辞，四天之后溘然而逝，终年七十。他死时几乎不名一文，家人只好把他草草收葬，连墓碑也没有立，所以人们至今不知塞万提斯葬于何地。

《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台·拉·曼却是生活在拉·曼却地方的一个绅士，他瘦得像根竹竿，家里面有几件古老的兵器和一匹瘦马以及一条猎狗，像他这样的绅士，在西班牙的乡村里到处都是。

堂·吉诃德绅士最大的特点是酷爱读骑士小说。他日看夜看，渐渐地走火入魔了，竟然认为里面所说的都是真事，而且连这世界都是骑士小说里的那个世界哩，充满了游侠骑士、魔鬼、待拯救的贵族小姐以及待伸张的正义，他这样渐渐地入魔下去，终于有一天，他彻底把两个世界混淆了，决心去做一个真正的游侠骑士。

他找来一套还是曾祖穿过的长满了锈的盔甲，骑上他那匹骨瘦如柴的马。骑士还得要个情人，堂·吉诃德想啊想，终于想起了邻村有一个漂亮姑娘，他曾经爱过的，那姑娘并不知道这事儿，要是知道了呢一定会报他以嘲笑的。我们的堂·吉诃德可不在乎，他把这个姑娘当作她的情人，决心为她去行侠仗义、成为伟大的骑士了。

第一天晚上他进了一家小客栈，不过在堂·吉诃德眼里这乃是伟大的城堡，站在门前的两个下等妓女则是高贵的小姐。他温文有礼地向她们问好，又请求那位大贵族——肥胖得像头猪的店东——封他为骑士。此后，堂·吉诃德骑士便可以堂堂正正地行侠仗义了。

堂·吉诃德那些令他名垂青史的游侠行动发生在他第二次出征时。

这次他还有了一个侍从，就是了不起的桑丘·潘沙。他无论外表还是性情都与主人形成了鲜明有趣的对比，例如堂·吉诃德像竹竿一样瘦长，他却像酒桶一样矮胖；堂·吉诃德是典型的理想主义者，处处为了理想而战，他却是一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随时想着捞好处。他们的共同点是骨子里都是高尚不过的人。

堂·吉诃德第一次不朽的侠行乃是与风车的战斗。却说堂·吉诃德同桑丘·潘沙一起历险，走到一个地方时，远远地有三四十架巨大的风车耸立在旷野，堂·吉诃德一见这些“巨人”，先虔诚地向他那位杜尔西内娅小姐祷告一番，求她在这个紧要关头保佑自己，然后跃马横枪向第一架风车冲去。

结果，勇敢的堂·吉诃德被风车的巨手一扫，长枪顿时变做几段，他像秋天的落叶一般掉到了地上，动弹不得……

两人继续前行，再一次遇险。这次遇到的可是真正的险，起因是堂·吉诃德那匹世上少有的好马驽骍难得。它在林子边一片碧油油的草地上看到一群漂亮的小母马，一时情不自禁，冲过去想亲热亲热，却被母马的主人——一大群马夫打个贼死，堂·吉诃德见状，冲上前去，拿剑就砍。虽然他勇敢非凡，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挡不住人多，他和侍从被那帮人执着木桩子狠揍了一顿。主仆俩给打得遍体鳞伤、动弹不得。堂·吉诃德躺在地上抱怨侍从，说这群家伙不是骑士，不配同他决斗，他们本该由桑丘·潘沙出面料理的。桑丘·潘沙一听，便这样回答他的主人道：

先生，我是个温和平静的人，不管受到什么冒犯都能容忍……从现在起直到我见上帝的日子，不管上等人、下等人，富人、穷人，绅士、贫民，随他什么地位、什么身份，如果冒犯了我，或者想冒犯我，我不管是过去、现在、将来，反正全都原谅。[1]

如此种种，上面的倒霉事大家一辈子也遇不上一两遭，我们的堂·吉诃德简直一天就可以遇上一遭呢。那事儿不久，他便在一家客店里——在堂·吉诃德看来，这是不折不扣的城堡——又遭到了残酷的打击，满口牙齿都被一个骡夫打掉了，直昏死过去。原因是他把那个前来同骡夫幽会的独眼罗锅女郎当作前来探望他的高贵公主，紧紧抱住，惹得骡夫大吃其醋，大加报复。

虽然我很想把堂·吉诃德一路的游侠生涯一一道来，但这当然是不行的，所以我们就到这儿吧，连桑丘·潘沙终于当上了海岛总督的趣事也不能说了，还是大家自己去看吧。我这里只讲一下堂·吉诃德是如何结束他的骑士生涯的。

堂·吉诃德行侠日久，他的朋友和亲人们越来越担心，虽然堂·吉诃德一向吉星高照，直到现在还没有被打死——那确是托了上帝好大的福，但难保上帝也有个打盹的时刻，那时他就难免会在同风车、骡夫之类决斗时呜呼哀哉了。他们想啊想，终于想出了一个妙招，决定由堂·吉诃德最好的朋友学士出面，扮成游侠骑士同他决斗，打败他之后令他答应一年之内不得再次出门游侠。他们想，也许一年之内能想出治好堂·吉诃德疯病的法子。

这个计划顺利成功，堂·吉诃德为了证明谁是天下第一美人同“白月骑士”打了起来，结果被掀下马来，大败而归。被打败了的堂·吉诃德只得答应，据堂·吉诃德的传记作者说这是他“生平最伤心的遭遇”。反正堂·吉诃德像真正的骑士一样，谨遵自己的诺言，回到了家乡，准备在未来的一年内老老实实做个牧羊人。

回家后不久，堂·吉诃德就病倒了，他虽然一向比较瘦，但俗话说有钱难买老来瘦，他应该很健康才对，也许是由于他过不惯在家闲着的日子吧，也许是由于被打败，气伤了脾胃的缘故，反正他的病日重一日，连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就在他行将迈入那亘古未有人回来过的地方时，他终于清醒过来，明白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他找来亲人、朋友们，对他们说了如下的话：

各位好先生，报告你们一个喜讯：我现在不是堂·吉诃德·台·拉·曼恰了，我是为人善良、号称“善人”的阿隆索·吉哈诺。我现在把阿马狄斯·台·咖乌拉和他那帮子子孙孙都看成冤家对头，觉得荒谬的骑士小说每一本都讨厌，也深知阅读这种书籍是最无聊、最有害的事。我现在靠上帝慈悲，头脑清醒了，对骑士小说深恶痛绝。

接着，他写下了遗嘱，除了给忠诚的侍从桑丘·潘沙一笔钱之外，把他的全部财产传给侄女，不过有一个要求：

我外甥女安东尼娅·吉哈诺如要结婚，得嫁个从未读过骑士小说的人。

以上就是了不起的末代骑士堂·吉诃德·台·拉·曼恰的经历，也是塞万提斯的不朽杰作《堂·吉诃德》的大致内容。

《堂·吉诃德》堪称最幽默的古典文学杰作。不过，我们要注意的是，《堂·吉诃德》的幽默迥异于现在一般电视上那些插科打诨，而完全是另一种幽默，另一种真正有品位的、读了不但让人发笑，而且读后更让人掩卷深思的幽默。

《堂·吉诃德》里有许多谚语，例如“单有一只燕，还成不了夏天”“只要是人，就能做到教皇”“只要把指头放在我嘴里，就知道我咬不咬”“看见我怀孕了，却指望我是处女”，如此等等，幽默且称得上耐人寻味。

在不少地方，这类谚语简直是“鱼贯而出”，例如在下卷第三十五章里，公爵大人耍弄桑丘·潘沙，对他说堂·吉诃德的梦中情人杜尔西内娅小姐被魔法魇住了，要他替她挨鞭子，桑丘·潘沙便一连用了四个谚语来回应：“背上驮着金银，驴儿上山就有劲”“礼物碾得动岩石”“求上帝保佑你，也得自己努力”“许你两件，不如给你一件”，这几句话的意思大家当然一听就明白，我们的桑丘·潘沙不想白替小姐挨鞭子哩——起码得当个海岛总督才成。

除了行文的幽默而外，《堂·吉诃德》的另一大幽默之处是情节设计的幽默，这同《堂·吉诃德》幽默的语言一样共同构成了它那伟大的幽默。

例如著名的风车大战，当堂·吉诃德操起兵器向风车冲去时，我们便大笑起来了，类似这样的情节在《堂·吉诃德》里可谓为数不少，例如桑丘·潘沙终于当上海岛总督，在岛上进行的即便是所罗门王本人也不过如此的贤明治理等等，都将幽默、智慧与优美合为一体。

注释：

[1]见《堂·吉诃德》上卷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