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国……你们是黎国人?”沧安从迷糊中清醒过来,眼前被黑布蒙住,漆黑的一片。
沧安眼前的布被猛地撕扯下来,眼睛干涩得生疼。马车终于停下,沧安睁开眼发觉自己被带到一片荒芜的深山之中。
雨后的深山氤氲着雾气,朦胧在山间琢磨不透方向。混合着野花野草散发出独特的幽香,袭上心头,心神不宁之感油然而生。
眼前的三位穿着同样黑衣的男子,一人似是负了伤,蜷在草屋的一角,仍处于昏睡之中。另外的两位拿起粗绳,将沧安按在草地上,用麻绳紧紧的捆住沧安的双手。
许是因为迷药的药劲还没过,沧安感到浑身无力,使不上力气,深深的无力感只能倚在墙边。
破碎的砖瓦摇摇欲坠,枯草搭建的屋舍再承受不住更大的压力。
“咳咳……咳”躺在地上的黑衣人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不住的咳血,玄黑色的衣袍上不知道浸染了多少血啧。
旁边的两位似乎也很是焦急,忙不迭的喂水,却并未有多大的起色。
沧安见他们并没有给他上药,喂的水也被他咳了出来,显然没有什么用处,沧安也曾学过一段时日的医术,“他的伤很重,山中兴许会有止血的岐叶草,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沧安虽很害怕他们将她绑在荒山之中,但看见有人受伤,却还是忍不住下意识担忧。可是显然那两人并不相信沧安所说的话,反而更多了几分敌意。
“按她说的,去找。”躺在地上的人勉强的抬起头,用着极其虚弱的声音却以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不给其他两个人任何拒绝的机会。
其中一位终于下定了决心,“好,我们去找。”指着被绑住的沧安,“你要是敢跑或者打什么鬼主意,我发誓你会死无全尸。”
沧安低着头,望着绑住双手的绳结,默默叹了口气,想逃怕是有心无力,“我不会逃的,也逃不出岐叶草是三瓣针叶状,你们看到相似的都要带回来。”
两人点了点头,以最快的速度从草屋之中跑出,赶忙在深山之中寻草药。
不巧的是,天有不测风云。不过刹那功夫,一场倾注而下的暴雨席卷了这座深山。
本就破旧不堪的草屋已然处于摇摇欲坠之中,只是一道强劲的风就掀翻了屋顶的横梁。重重的砸向枯草堆积起的地面,扬起的枯草直呛着沧安。
形式越来越险峻,岌岌可危的草屋随时有坍塌的危险,地动山摇的晃动让地上的男子惊醒,他迷糊中望了一眼此刻的处境,自嘲冷笑了几声,挣扎着爬到沧安的身旁,拖着不堪的身子将她手中的绳结解开,“你走吧。”
沧安惊诧着瞪大了双瞳,她不曾想到他居然会在危难的时候放她离去。心中多了几分感激之意,“那你怎么办?”
他笑了笑,闭上双眼,躺在草地之上,没有求生的意念,反倒是临近危难出奇的冷静平淡,“亡国之人,向来没有资格活在世上。”
沧安倍感惊讶,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也从未见过这样有如此气节的人,他将生死已经看得很淡,他的愁怨也并没有加之在亡了他国的敌国帝姬之上。
沧安并没有离去,反倒是跑到他的身侧,拉起他的手,艰难的拖着他,一点点向安全的地方移动着,他意外的睁开眼,有些好奇的询问,“我已经放你走了,你为何还不离开?”
“如你所说,放我走是你的意愿。愿意留下救你也是我的意愿。”
她笑着说,带着不服输的倔强,他也笑了,带着几分钦佩,他的确不曾想到,安国的柔弱的小帝姬也是如此重情义有胆色的女子。
掉落下来的枯草砸在沧安的头上,脏乱成一团,她的发髻散乱开,青丝散落在耳边,他竟觉得她的侧颜,脏乱的侧脸也是那般好看,阳光落在她的发间,映射出耀眼的光。
沧安将他安顿好,包扎好他受伤的位置后,趁着寻药的两人还没有回来,要赶快逃走与赶来的叶昀汇合。
他扯住她的衣袖,带着笑意,“安国的小帝姬,记着,我叫黎枭。”
她不明所以,点了点头,然后踏着急促的脚步,跑了出去。
黎枭,黎国的最后一位公子。黎国皇室最后的一点血脉。
叶昀循着马车碾过的痕迹,勉强找到了深山附近靠着草屋的地方。但是由于雨水的冲刷,车轮的痕迹已经消失匿迹。
焦急之中,正好看见沧安淡蓝色的身影在从远处跑来。
“公主没事吧?”叶昀望着沧安混乱的发髻,不觉心生出几分担忧。
沧安揉了揉头发,摇了摇头,“我们快走,他们很快会追上来。”
叶昀见此刻也不便多问,只好带着沧安踏上马,一路疾驰。
深山的夜雨挡住了去路。沧安和叶昀再次被困在了山中。
靠着钻木取火也只是杯水车薪,一点点微弱的光只能勉强维持着漆黑的夜晚。但却并不能取暖。雨后的深山湿冷,沧安单薄的衣衫又因为暴雨而潮湿。
此刻蜷卷着身子在山洞的旁边瑟瑟发抖着,忍不住打着寒战。来回的折腾已然感染上了风寒,此刻身上虽然还是冷,头上却是滚烫入火炉一般。
叶昀见到此刻的沧安也十分忧心,将身上月白的长袍脱了下来,盖在沧安的身上。凛冽的风从洞口吹在身上,叶昀也止不住的打寒战,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他的头靠上沧安的额头,热意一路传递到自己的身上。
“好冷……我好怕……”沧安迷糊中生出了梦魇,不住的呢喃着胡话。
叶昀的心也隐隐作痛,下定决心将沧安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温度一点点温暖着沧安,在微弱的火光下,叶昀和沧安相互依偎着取暖。
次日的沧安已经好了许多,叶昀却因为将衣袍给了沧安而染上了风寒。叶昀不愿让沧安知晓昨夜的事,只好强忍着轻声咳嗽。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叶昀和沧安才意识到这座深山的与众不同。几乎没有来往的村民,反而是奇形怪状的野草诸多。
一种淡紫色的扇形蘑菇散发出奇特的幽香,竟让人有神志错乱之感。
叶昀受了风寒的缘故,虚弱之际,眼前却突然冒出了一道红色的影子。
沧安见情况不妙,回过头见状不觉大惊失色,一条深红色带着暗纹的细蛇伏在淡紫色的蘑菇之上。待她反应过来之时,那蛇吐着蛇信子袭向了叶昀的衣袖。
一霎间,在叶昀的手上留下了一道蛇印子。那伤口越来越深,从红色逐渐变为了深紫色。
沧安顾不得荆棘的刺,捡起荆条向蛇身上抽去,蛇受到了刺激,连忙退缩遁逃而去。
叶昀已然倒在了荆棘丛中,沧安跪在地上,抓起叶昀的伤口,急的仓皇无措,眼泪蓄在眼眶中打转,这种知道他中了毒却没有办法救治的感受比让她自己受伤还要让她难过,比死还要害怕的感觉袭上了心头,一瞬间,她觉得即便她是公主又怎样,此刻的她和很多人一样,害怕他的伤势,手足无措,无可奈何。
“公主别哭。”他睁开眼,看到她眼中的泪,带着安慰的笑意,苍白的嘴唇没有丝毫的血色,让沧安更加无措。
沧安抑制不住的哭出声来,颤抖着拉着他的衣袖,“叶昀,你千万别睡好不好,很快的,你一定会好的。”
她害怕他闭上眼,就再也不会睁开。她害怕他丢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着未知的危险。她更害怕,他还没来得及回复她的答案。
她此刻的心是慌乱的。她并不精通医术,她并不知道这是什么蘑菇,什么蛇,什么样的毒,什么样的草药才是解药。
她还需要中毒的他来安慰,她从未觉得此刻的自己是如何的不堪与柔弱,受不了丝毫的打击。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叶昀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所以她用尽了她的所有勇气,抓住他受伤的手。然后用樱红的唇靠在上面,用着笨拙的方式,一点点的将毒吸出来。
她还是那样的仓促无措,但是却又是那样的倔强坚强。因为她知道,只有这样叶昀才有可能得救,只要他活着,她就有了坚强下去的意念。
叶昀被她的举动惊醒,“公主疯了吗,快停下。”他望着沧安毅然决然的双眼,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女孩其实比其他任何人都坚强的多。
“叶昀,现在我也中毒了,我想,要是我也死了,有些话我没说出口,会遗憾一辈子的。”她笑着,包扎好他的伤口,她唇边的血还是深紫色的,脸色看上去虚弱了许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你是我活着的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死了,那个叫沧安的帝姬也不会在这世上。”
“但是,我可不可以私心一点。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但你可不可以娶我?”她也觉得她说的话很荒谬也很可笑,她在要求一个活着的人娶一个可能要死去的人。
她摇了摇头,垂下头,“算了……”
他却将她的头摆回来,然后望着她的眼睛,很认真的说,“好,我娶你。”
沧安的心怦怦直跳,正准备说些什么,一阵眩晕之下,倒在了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