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二人回到营地。工程师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大家说,上苍把他们扔到的是一个小岛,其他情况明天再观察。于是,大家便在两千五百英尺高处的一个洞穴中安然地入睡了。
翌日,三月三十日,匆匆地吃完只有烤角雉的简单早餐后,工程师便决定再爬到火山顶上去仔细地观察一下。如果这儿确实是一座孤立的荒岛的话,或者又不在航线上的话,那他们就有可能在此困守一辈子。
七点光景,大家一起离开宿营地,心中倒也坦然。众人如此坦然,原因却各有不同。工程师的信心建筑在他对自己的能力上,他认为自己可以从大自然中获取他及他的伙伴们所必需的一切;而同伴们的信心却来自他们对工程师的完全信任。特别是水手,自从火生起来之后,他就不再沮丧绝望了。有工程师在,他还怕什么呀?工程师领着大家沿着昨天的路往前走,一直走到巨大的裂隙口。天公作美,万里无云,阳光洒满了东面的山坡。
一行人来到了火山口。正如工程师在黑暗中所辨别的那样,火山口距高地约一千英尺,呈一个倒漏斗形,上宽下窄。洞隙下面,熔岩流又宽又厚,顺山坡而下。火山的喷射物标出它流向下方的路线,在小岛北部,这种凹槽比比皆是。火山口内的坡度只有三十五度至四十度,爬上去没有障碍,并不困难。他们在那儿发现了很久以前留下的熔岩流的痕迹,这大概说明,在侧面新的喷射口形成前,熔岩是从火山锥顶喷射而出的。
火山管从地层直通火山口,深度难以目测,因为底部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这是一座已经熄灭了的火山。
将近八点时,一行五人便已到达火山口的山顶,站在北边隆起的一个锥形小丘上。
“大海!周围一片大海!”大家不约而同、异口同声地呼喊着。
确实,环绕着他们的真的是一片辽阔浩瀚的大海。放眼望去,五十多英里的范围,除了海水,什么都没有。没有陆地,没有帆影。他们所在的地方就处在这漫无边际的圆形的中心点。
众人默默无语,一动不动地伫立着,静静地观察了好一会儿,目光搜寻了整个海面,直到尽头。水手目力极佳,但也没有发现什么。如果海平面上有一小块陆地,即使看似一缕淡得几乎不易觉察的蒸气,水手也能辨别出来,他的眼睛是大自然赋予他的一个望远镜!随后,他们又反转来看自己所在的这个小岛。斯皮莱不禁问道:“这个岛大概有多大?”
说实在的,在这茫茫大海之中,这个岛真的是十分渺小。
史密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小岛四周,并考虑到自己所在的高度,然后说道:“朋友们,我想这岛的周长应该有一百多英里。”
“那它的面积该有多大?”
“这无法估算,因为地势崎岖不平,很不规则。”
工程师如果估计得准确的话,这海岛与马耳他岛或赞德岛的面积不差上下,只是它的地形不规则,而且海角、岬角、海湾要少得多。再有,它的形状很独特。在工程师的建议之下,斯皮莱把小岛的轮廓画了出来,其状宛如一只怪兽,躺在太平洋的洋面上。
该岛轮廓确实如此,知道这一点是很有必要的。记者所画之图十分精确。
海岸东部形成一个宽阔的海湾,遇难者们正是从这儿登上海岛的。
东南尽头是一个突出的海角,东北方向另有两个海角围绕着海湾;两海角之间是一个海峡。从东北到西北,海岸呈弧形。然后,地势逐渐走高,隆起。海岛中央就是火山。从这隆起处开始,海岸从南到北比较平直,在三分之二的地方有一条狭窄的小河,把海岸割开。从这儿往南,海岸变得细长,犹如一条鳄鱼的尾巴。
这条鳄鱼尾巴形成一个真正的半岛,从前面所说之东面角起,向大海中延伸有三十多英里,顶端弯曲,形成一宽阔锚地,是该岛的低海岸。
它最窄的地方就是“壁炉”到与它同纬度的西海岸的小河,只有十英里,而其最长距离,亦即从东北的角鲨嘴到西南的尾端,有三十余英里。
海岛内陆,从高山至海滨的整个南部地区,林木众多,而北部地区则干旱多沙地。在火山和东海岸之间,他们意外地发现了一个湖。湖边绿树环绕。从高处望去,此湖似与大海处于同一海拔高度,但工程师略加考虑,认为海拔高度有三百英尺,因为它处于海岸高地的延伸部分。
“这是淡水湖吗?”水手问。
“应该是的,”工程师回答,“湖水是从山里流出来的。”
“看呀!有一条小河流进湖里。”哈伯指着一条小溪说。小溪显然是从西面山梁支脉流下来的。
“既然这条小溪向湖里供水,”工程师说,“那么,靠海的地方就一定有一个溢流口,湖水太满时,可以从口子溢出。我们返回时可以去看一看。”
这条小溪与前面所说的那条河形成小岛的水系。但占该岛三分之二面积的森林下面,可能也有河流流入大海,这是根据此处长有那么多的温带植物而作出的判断。在海岛北部,似无河水。位于东北部的沼泽地也许有一些死水。此外,沙丘、沙滩和显而易见的干旱与岛上大部分地区的草肥林美形成强烈的反差。
火山没在岛中心,而是立于西北部,好似两个地区的分水岭。在西南、正南和东南,山梁支脉末端为青翠草木所掩映,但在北边,山的分支明显地延伸到海滩。火山喷发时,熔岩从这儿流过,形成一条宽阔的熔岩流,直伸至形成东北海湾的峡口。
他们在火山顶上观察了足足有一个钟头。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海岛色彩斑斓,绿绿的森林、黄黄的沙地、蓝蓝的海水。他们对海岛的概貌已基本有数了。
现在,还有一个重要问题必须弄清:岛上有人吗?
他们没见任何地方有人的痕迹。没见幢幢房舍,没见孤立小屋,没见渔场,没见炊烟。
那么,邻近海岛是否有土著人常来该岛逗留?这个问题尚难以作答。方圆近五十公里的范围内,未见一点陆地的痕迹。不过,五十公里并不算远,马来人或波利尼西亚人乘船或独木舟很快就能到达。现在的问题是,该岛是孤立在太平洋里,还是与某岛为邻。没有仪器,工程师能否测定它的经度和纬度?恐怕很难。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应该做好准备,以防有岛与之相邻,有土著前来光顾。
海岛已经观察完了,记者在所绘的地图上已标明森林和平原的分布,现在,该下山去,查看一下这个岛的矿物、动物、植物资源。
在下山之前,史密斯沉着平静地对大家说道:
“朋友们,上帝将我们扔在了这一小块土地上。我们也许得在此生活很长的时间。如果碰巧有船只经过,也许还能得救。可这小岛既小,又不在航线上,‘碰巧’的机会并不多。我担心的是,它不在船只往来的航线上,也就是说,它的位置太偏南,而对于绕过合恩角去澳大利亚的船只而言,它又太靠北了。所以,我不想隐瞒,我们的处境……”
“亲爱的史密斯先生,”记者激动不已地说,“与您在一起的人都是好样的,我们完全信任您,您也可以完全信任我们。你们说对不对呀,朋友们?”
“赛勒斯先生,我们完全听从您。”哈伯握紧工程师的手说道。
“任何时候您都是我的主人!”纳布大声说道。
“我嘛,我若干活不积极,我就不叫彭克罗夫了,”水手说道,“史密斯先生,如果您同意,我们就把此岛称为‘小美利坚’吧!我们将在这儿建城市,修铁路,安电报装置。等把它的一切都建设好变得文明了,我们就把它交给联邦政府。但我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记者问道。
“就是别把我们看作遇难者,而应看作来这儿开垦的拓荒者。”
工程师笑了,水手的提议受到了欢迎。水手随即向大家表示感谢,并说他相信大家的毅力与上苍的庇佑。
“好了,该回‘壁炉’了。”水手最后说道。
“那好,朋友们,我觉得最好给这个小岛以及我们所看见的海角、岬角、河流取个名字。”工程师提议道。
“这建议太好了,有了名字,以后行事就方便多了。”记者应声道。
“那我们就以我们的名字来命名好了。”哈伯提议道。
“我看这样吧,”史密斯见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取了不少名字,最后说道,“我们把东面的那个大海湾叫作‘联合湾’,把南面的那个叫作‘华盛顿湾’,把我们现在所在的山称作‘富兰克林山’,山下的那个湖叫‘格兰特湖’……这些名字能让我们想起我们的国家以及那些为国增光的伟大公民。有些地方可以根据地形来取名,尚待发现的地方,以后随时再取,大家意下如何?”
史密斯的建议得到朋友们的一致赞同。于是,大家又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伸向西南边的半岛称作“盘蛇半岛”,末端弯弯的尾巴称作“爬虫角”,把另一端的海湾称作“鲨鱼湾”,把“鲨鱼”的嘴部称作“颚骨角”,因为有两个海角,故而分别称作“北颚骨角”和“南颚骨角”,把东南边的海角,也就是联合湾的顶端称作“爪角”,而那条为大家提供淡水的河被称作“慈悲河”,这些遇难者最初着陆的那个小岛被称作“安全岛”,“壁炉”上方高耸着的花岗岩峭壁,顶端是一高地,可以对整个大海湾一览无余,所以被称作“眺望冈”,把覆盖整个盘蛇半岛的密林称作“远西森林”。
命名工作暂告一段落,斯皮莱一一记在他的笔记本上。
至于海岛的方位,工程师打算等准确地测定了海岛的正北方向之后,再做记录。
一切都弄完了,众人正待走下富兰克林山返回“壁炉”,突然彭克罗夫大声嚷道:
“啊!怎么搞的!我们怎么把我们的岛给忘了,没给它取个名字!”
哈伯正想建议以史密斯先生的名字为之命名,可工程师立即表示道:
“朋友们,我们就用一位伟大的公民的名字来命名它吧。此人现在正在为保卫美利坚合众国的统一而斗争,所以我们就把我们的这个岛称之为‘林肯岛’吧!”
大家闻言,一起欢呼起来。
这天晚上,这群新拓荒者在睡下之前,情不自禁地谈到了远方的祖国。他们议论着这场使祖国人民血流成河的可怕战争;他们坚信南军很快会被打败,北军的正义事业因有格兰特和林肯,将必定获得胜利。
这是一八六五年三月三十日的事。但这几个遇难者未曾想到,十六天之后,在华盛顿竟会发生一起凶残无耻的谋杀,在耶稣受难日的星期五这一天,亚伯拉罕·林肯竟然被一个丧心病狂的狂热分子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