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体型庞大但是因此而降低了动作灵敏度的妖怪来说,体型相当,等级差不多的妖怪要难对付得多。
这回到更的领地来进犯的似乎是狼妖。
渍远远地望着更和狼妖的战斗,两人已经连续打斗了几个时辰了,到现在还没有结束。狼妖也是高等妖怪,跟妖狐等级相当。站在更面前的狼妖也是幻化出人形的妖怪,就人形来说,狼妖显然比更要高大,也强壮得多。
更一身长衫,宽袂博带,根本不适合战斗,长发还是用那根简单的骨簪松松地绾着,起跃腾转之间,飘飘洒洒。
在跟实力差距悬殊的对手交战的时候更这个样子根本就不用担心,但是现在的对手是实力相当的狼妖……渍不由地绷紧了心弦。
更在这样出来迎战的时候狼妖就嘲笑更的傲慢。渍知道,这并不是更不知自己实力深浅的傲慢。更这个人乍看上去着实傲慢得让人生气,其实他只不过是对什么事都不大在意而已。
“不要死……”渍紧紧抓着身边树的树干,指甲嵌入了树皮都不自知。
在几个时辰的打斗中,更和狼妖都伤到了彼此,但是狼妖都很快自行恢复了,而更的伤却一直都在流血,没有丝毫变化。
跟更相处了这么久,身边还有椎翎隔三差五地跟她讲关于妖怪的事情,渍知道,高等妖怪都能够施用法术自行恢复伤口。更一定可以做到的,可是,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狼妖嘲笑着更,嘲笑他的傲慢,嘲笑他迂腐的固执。
“我听说了,更!从二十年前起你就再也没有用过恢复的法术!是因为那个背叛了你的女人,我说得对不对?勾三搭四,这就是妖狐的本性啊。哈哈哈哈,真是抱歉呐,戳到你的痛处了。不过,你很快就可以到阴间去找那个背叛你的女人算账了——由本大爷送你去!”狼妖狠狠地说着,一边朝着更发出攻击。渍在远处看着,看得心惊胆颤,那一击……
更!一定要躲开!
渍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瞳孔都收缩了起来。她看到……更没有躲!能够感受得到,更根本就没有躲的意思!
更——
“轰!”一声巨响震得山都颤抖了,就连远处的渍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和自己抓着的树的剧烈颤抖。
尘土散去。更站在原地。狼妖退到了比原来站着的地方还要靠后的地方。更以攻击化掉了狼妖的攻击。
“你话太多了。”更平静地说。
狼妖“呸”地朝一边吐了一口。“哼,不愧是妖狐一族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受了这样的伤居然还能挡下我的攻击。这就是妖狐族最高级的术法,烬吗?”
更垂眼冷笑,“你还不配。”
更的态度激怒了狼妖,他呲出锐利的牙齿,开始显现出原形。狐对狼,现出原形的话,更根本不占任何优势。
看到更安然无恙地接下了狼妖刚才的攻击,渍却毫无放松之意。她知道,更现在看上去依然是那么镇定悠然的样子,其实只是他天性使然,他的身体……一定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从右肩到胸口的伤一直在流血,左腿小腿上的伤应该也不轻,就算他是妖怪,可是这么久一直都在流血,更那单薄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渍左手紧紧地抓着树干,右手紧紧地抓着匕首,眼睛瞪得大大的,好像自己也在战斗一样。
果然,显出了原形的狼妖在速度上比之前快了许多,更开始出现疲于防备的状况。
渍恨自己生为无能的人类。她想上去帮助更,可是她知道,凭自己的身手,就算去了,也只不过是拖更的后腿而已,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恶,可恶!可恶!渍咬得牙关“咔咔”作响。
更已经处于明显的弱势。狼妖从各个方位飞快地向更发动攻击,更不得不不断地转变防御方向。狼妖的攻击力度也并不一样,时而轻,时而强,但是更并不能确定它的哪一次攻击是弱的,哪一次攻击是强的,只能够调用自己的力量对每一次的攻击都像对待强力攻击一样进行防御。
如此一来,狼妖因为强弱攻击交替而保存着自己的体力,在进行弱的攻击之时保存下的体力能够增强强力攻击的强度。而对于更来说,因为一直都是用最大强度的防御,不但消耗着自己的体力和灵力,而且精神也一直保持在紧张状态,究竟能够坚持多久呢?一旦过了紧张状态的极限,更的精神力就会松懈,甚至身体也会麻木,那个时候,更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了。
渍不会毫无理由毫无根据地对更抱有愚昧的自信。她愿意相信他会赢,但是目前的状态根本不像是更会赢的局面。
虽然狼妖提到了烬,但是渍有预感,就像恢复的法术一样,更同样不会用那种叫做烬的术法。
为了袖染的坚持吗?更,她真的希望你就这么死了吗?
渍紧握着匕首,因为过度用力而使自己的手上压出了深深的匕首的痕迹,但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不行,无论如何,要为更创造出攻击的时机。渍做好准备要冲下去。就在突然放开抓着树干的手的时候,一道白色身影从天而降!
狼妖显然没有料到会有外援,就在那失神的一瞬间,白色身影就打飞了他。掌握了主动权的白色身影毫不留情地朝着狼妖发动攻击,渍惊讶地感受着地面传来的远处战场上狼妖所受攻击的力度。
承受了如此强烈密集的攻击,狼妖该成泥了……
渍瞪大了眼看着完全陌生的椎翎。
战斗中的椎翎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那张脸甚至比更更加冷漠,那双平日里看起来高深莫测的妖媚的眼凛起,竟然是那么杀意满满。
那么浓烈的杀意。
虽然那样的杀气并不是冲着渍而来的,但是远远地看着的渍竟然完全被那样的杀气震慑住,像被蛇盯上了的无路可逃的蛙。
当椎翎停止攻击的时候,渍发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不自觉地颤抖着,一直一直……停不下来。
椎翎转身,走到更的身边。更站在那里,两个人对视着。
风掠过山岗。
“哇——”渍突然大哭了出来。安静地对视着的椎翎和更都惊讶地看向这边。渍跪倒在地上,头都伏到了地上,毫无形象地放声大哭着。手里的匕首已经掉在了一边,高高束起的青丝都散落在草地上。
一转眼,更已经出现在渍的身边,椎翎随后也出现在旁边。
“渍,你……”更伸出手去,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是停在渍的身边。他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更知道,每一次战斗渍都在隐蔽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哭过。每一次都是在他战斗结束之后安静地退回到住处,偶尔会上前来问候,每一次,她的脸上都是很镇定地样子,没想到这一回她居然哭成这样。
更手足无措地看着渍。椎翎一声不发,悄悄地站在他们后面。
渍突然抬起头来,泪水流淌了满脸,眼睛都是红红的。更正惊讶,渍却突然扑上来,把更按到在地上,朝着他的脸就是狠狠的一拳。
更被打懵了。
就连椎翎都惊讶不已。他以为她会扑到更的怀里大哭一场。
渍用衣袖抹着眼泪,嘶哑地吼着:“更你这个混蛋!我,我一辈子没有哭过!你……”渍已经哭得说不成话,一个劲地抽噎着,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更支撑着坐起来,把她的手握在手里,感觉到渍整个人都在颤抖着。
吓坏她了吗?这种程度的场面?她见过比这更加血腥的啊。
难道……!
像是被一道光照亮,更惊讶地望着正在狠狠地用衣袖擦眼,不肯把胳膊从脸前拿开的渍。
“抱歉。抱歉,渍,让你担心了。”更轻轻把渍抱进怀里,原本已经止住了哭声的渍又大哭起来,像婴孩一样嘹亮的哭声响彻山中,戛然而止,在一声抽噎之后继续聊亮着,而后再戛然而止,然后再继续。
椎翎抬手,用衣袖掩着自己的脸,忍俊不禁。
红着眼的渍为更包扎着伤口,到现在还没能够停止她的抽噎。她已经完全痉挛了。
“对不起。”更的声音轻柔得像是风中飘落的花瓣。
渍原本就红的眼里“吧嗒吧嗒”地又开始往下落眼泪,眼泪落到更的伤口上,虽然痛,但是却感觉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渗透进了身体,随着血液在一起流淌。
渍用衣袖狠狠地擦了擦眼。“闭嘴。”今天的她像是要报复一样,更倒是成了仆人。
包扎好更的伤口,渍痉挛性地抽噎已经好些了,狠狠地站起来,气冲冲地走出更的房间。椎翎正在门外站着,渍走到他的身边停了停,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椎翎笑了笑,走进更的房间,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多谢。”更说。
椎翎闭上眼,浅笑着。
“我说过,我的本领是要为你而用的。”
更没有说什么。当时他以为那只是玩笑话,椎翎这个人不正经的时候比正经地时候多得太多,又总是用那种嬉笑的态度说认真的话,让人拿不准哪一句是认真的,哪一句是开玩笑。
把真正的意图伪装之后隐藏起来,连同着一大堆的假象交给别人,像是捉迷藏一样。椎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与他交往的人总是在不经意间跟那句重点擦肩而过。别人即使错抓住了并非真实的他,他也只是那样弯着眼睛笑着,不置可否,不给出正确答案。
这个样子……会很孤独的。
“你察觉到了罢。她的心意。”椎翎说。
更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伤口上。椎翎点到为止,不再继续说下去,突然又弯着眼眸笑眯眯地靠上来,用他纤细修长的手指摸着更被渍打青了的脸颊,“啧啧,下手还真是重呢。可怜这张脸……啧啧。幸亏不是落在我的脸上,不然本大人这闭月羞花之貌被毁成这般,该要碎了多少人儿的小心肝哟。那可就是大罪过喽。”
看着椎翎自怜地摸着他自己那张脸,更垂眼轻笑出声。
渍煮了汤放在更房间的门口,人一溜烟儿地跑开了。在她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更和椎翎都感觉到了,没想到她居然就那样把汤放在门口跑了。
椎翎“嗤”地笑出声来,更无奈地抬起没有受伤的左手抚在额头上,唇边却有不可掩饰的笑意。
椎翎起身把门口的汤端进房间,笑眯眯地问:“更,要不要我来喂你?”
“谢了,不过,我可受不起。”更坐起来,接过椎翎端过来的汤碗。椎翎靠着墙懒懒地坐着,“更你真不会享受。醉卧美人怀,樱唇含酒送,各种美妙若是不亲自体会,别人是无法说与你的。”
更瞥了他一眼,自己动手用汤匙舀汤喝着。椎翎这家伙……一直都是这样放浪形骸,从小的时候就有一套应对女人的招数,可是更总觉得那样的椎翎好像并不是真的他,而那个真实的椎翎就像睡着了,藏在他这具身体的深处。
只是更从来都不过问别人的心事,就算是椎翎也一样。
回想着小时候的椎翎,更被趴在他身边的椎翎吓了一跳,差点把汤洒出来。
看到更注意到了自己,椎翎笑眯眯地张开嘴,“啊——”,一脸天真,幸福,讨好。
更无奈地把勺子递给他,椎翎却并不接,只是张着嘴,“啊——”固执地要更用汤匙舀汤来亲手喂他。更笑了笑,食指指向汤碗里的汤,心中默念咒语,食指转而指向椎翎张着的嘴,碗中的汤就飞了出来,像是从茶壶中倒出的水流一样飞到椎翎口中。
碗中的汤自然是烫的,被烫到了的椎翎一下子跳起来,捂着嘴在原地打着转转,一下子就没了优雅妩媚,狐狸的本相全都露出来了。
逆云单手支撑着地面作为支点,整个身体飞旋,右脚狠狠地踢向这个不肯接受召唤的妖怪的死魂。
毫无疑问,这个死魂在生前有着强大的妖力,可是现在已经死掉了,对于现在只有灵魂的状态似乎很不适应,对于无法得心应手地施展拥有身体时可以使用的术法也感到很焦躁。
几个回合之后,谁都没有占到上风。
逆云落地,蹲在地上,左手支撑在身前,右手化爪,收在身体后方随时准备以足够的力量挥出去,赭红色的眼睛则死死地盯着面前因为执念而丧失了原本形态的死魂。
是不甘。
逆云能够判断出使它不肯接受阴司召唤滞留世间的执念是不甘,可是现在的他甚至根本无法靠近这个失控的死魂,更不要说化解他的不甘顺利地引魂。
这个妖怪是战死的罢,对于战斗的结果感到不甘,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掉,结果连自己最初的形态都丧失了,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对面失控变为凶灵的死魂愤怒地嘶鸣着,战场上的空间封印受到冲击,强烈地震动着,几乎要破裂。可恶。如果结界被打碎,无论是这个死魂还是逆云自己,都将吸引来外界的妖怪。单是被这种不稳定的灵动吸引来的妖怪倒不足为据,若是把其他将要习性前往阴司的死魂都吸引来,那就麻烦了。
结果还是只能灭魂吗?
没有考虑的时间,失控的凶灵朝着逆云在的地方直接发起攻击,电光火石之间,逆云已经从原来的地方消失,出现在凶灵的身后。
遭受了逆云右手攻击的凶灵身上出现了穿透腰间的爪伤。
就算是灵魂,遭受到攻击之后也还是会有痛感的。剧痛让它仰头咆哮起来。
“不好!”空间封印出现裂缝了!
逆云右手化成的利爪变为血色。被他现在化为血色的右手攻击之后,灵魂将会彻底消失。也就是说,逆云打算灭魂。
就在这个时候,仰头咆哮的凶灵却莫名地安静了下来。巨化的黑色的凶灵渐渐恢复到正常的大小,也渐渐出现了原本生前的形态。在巨大的凶灵缩小的同时,它身后站着的人也出现在逆云的视野里。
“在这个世界里还真是不容易,”荒刚说完,空间封印就破碎消失了,“战斗的同时还要维持结界。”
逆云看着荒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脸,别过头去。
“你知道就好。”原本少年老成的声音在说这话的时候格外孩子气。这个别扭孩子。荒笑了笑,随手将刚降伏的死魂净化,抬手,把拳头大小的莹白的灵魂丢向逆云。
逆云稍微有点手忙脚乱才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