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许亮光稀稀疏疏的照亮了我的世界,慢慢睁开自己紧闭的双目,深海湖蓝幔纱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又落下,清淡花香阵阵扑鼻。好舒适,好惬意,这种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过了,这里是天外的极乐世界还是我幻想的梦境。
“姑娘,你醒了。”
顺着声音我微微的侧过头看过去,一个年龄和我相仿的女仆手端托盘,站在不远处的桌前,看着我露出盈盈笑容,放下托盘向我走了过来。
“姑娘昏迷都快一天了,大夫说你今儿就会醒,所以我们老板娘让我给您准备了一碗粥,等您醒了就能吃了。”
昏迷了一天,我努力的回想着发生的事情,从出军营到进洛阳城,被敌军追赶,独自一人流落洛阳再到最后昏倒……这件事如今想来简直像是一场梦。
我抬了抬头,女仆赶忙伸手把我扶起,身后又给我垫了一床被褥,我看了看浑身上下都已经换了新衣,那女仆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似的说道,“姑娘的衣服是我们老板娘亲自换下的。”说着一手掩面笑了笑,“本以为是个逃难的男子,竟没想到是一个标致的姑娘。”
我微微笑了笑,“这年景兵荒马乱的,女扮男装亦是方便些。”
“光顾着和姑娘说话了。”女仆突然想起什么事儿猛然回过神,快走向桌前拿起托盘中那精致的碗,“老板娘交代您一醒就让您喝喽,都一天没吃饭了想必是饿坏了。”
何止是一天,粗粗算来也得两天没有沾过食物了,这回是真正的体验了一把难民的辛苦了。
看着眼前的一碗粥,却从未想过他是如此的美味,不顾形象,三下五除二便喝完了它,暖暖的感觉在胃中蔓延,只是一碗粥却让我如此满足。
或许是真的饿久了,一碗粥就让我觉得饱腹了,我抹了抹嘴,又环顾了房间一圈,像是从未见过这华丽的装饰,满眼的好奇。猛地一念,让我想到了失散的小武,自己如今已是化险为夷,不知他们现在又如何。
我掀起被褥便要起身,突如其来的一阵头晕目眩让我又立刻坐回到了床上,一旁伺候的女仆看到我下了地,却慌忙的跑了过来,“姑娘,您要做什么吩咐我便是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明明休息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身子还是如此虚弱,可一直如此更不是办法,如果因为我一个人耽误了秦王作战计划,那可真是闯大祸了。
“我突然想到失散的家兄所以我得去找他。”我坐回床上,却感觉好了很多,说不定是自己刚才站的过猛,所以才会眩晕。
“姑娘您现在身子还没有完全康复怎么出去找人,走到半路又会晕倒的。”说着又重新把被褥盖到我的身上,“再说我们老板娘再三交代,没她的允许不能让您一个人出府。”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他们老板娘肚子里买的什么药,毕竟对一个从未蒙面的陌生人如此用心肯定是别有用意,但是正是因为是陌生人又会有什么用意呢。
“这位姑娘,你们老板娘怎么称呼,难道是我相识之人,对我如此照顾。”我问道。
“姑娘,我叫兰陵,您以后就叫我兰陵好了。”这个叫兰陵的双眼眯成两个弯月说道,“我们老板娘叫梅艳娘,是洛阳城怡书楼的老板,所以结识的人不会少,或许您还真是我们老板娘相识之人呢,怪不得老板娘会亲自为您换衣服。”
兰陵边说着边联想着,看着她一边推测的样子必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老板娘会如此对我,可自己也不能就在这坐以待毙,多耽搁一天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那你们老板娘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半起身,着急的问道。
“这是老板娘的别院,所以不经常来,但您在她肯定是要过来的,具体什么时候能来这我也不知道。”
看了看兰陵,想说些什么又咽了回去,他也只是一个下人,跟他着急也只能让她为难。我坐在一旁安静了下来,兰陵看我不再说话也知趣的退出房门外,坐在门口长廊上挑选着线绳,自顾自的绣起花来。看着她悠然自得的样子心中却是焦急如焚,时间过的越久越是担心洛阳城中的小武他们,本来此次一行就是背着秦王做的,要是我们中有谁被抓或是无法回营地,那真是闯了大祸了,想想便有些后怕,越怕越不敢在往后想。
风铃叮咚叮咚的响声幽幽的传入我的梦中,随着风的节奏时快时慢,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不自觉的睡了过去。床边的兰陵见我醒来,笑嘻嘻的离开榻边,不一会儿引来一位穿着华丽的妇人,浓艳精装却不显俗气,高耸发髻对称步摇碰撞交响。
想必这就是兰陵口中所说的“梅艳娘”,也竟是我不认识之人。我忙支起身子,微微低了低头,梅艳娘见我起身,连忙快走几步扶住了我的手臂,“姑娘身子还未好就不要如此多礼了。”
我细细的看了看她,三十出头,成熟女性的魅力在一颦一笑间如此醉人,虽不在青春,却更添韵味,“梅艳娘”真是人如其名。
如此盯着旁人看自己都觉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抿了抿嘴,说道:“这位就是兰陵口中的老板娘吧。”看着她没有反对,只是很舒雅的点了点头,“多谢老板娘的救命之恩,如若不是您恐怕我已曝尸街头。”
“姑娘,你既然倒在了我别院门外我哪有不救之理,这也是你我缘分所致。”声音轻柔,笑容温婉,第一次见面就让我感到如此亲切,接着她又问道:“姑娘如何称呼啊。”
“我叫秦歆。” 也没太仔细想便随口说了一个名字。
“秦歆,名字真好听,你也别叫我‘老板娘’了,这都是他们下人对我的叫法,平日里多见的客人都称我‘梅老板’,看你这年龄也只不过是比我儿子年长两三岁以后就叫我梅姨吧。”
虽是一句客套话,但我还真是不情愿,自己在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怎还会有“以后”一说,如今的我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去找小武。
“梅老板,我也不过是一落魄的难民,咱们身份悬殊我也是万万不敢称您‘梅姨’。”我表现出一脸的惊恐样子,对于她对我的好真是不敢接受,“我在这里本就已是打扰,现在我身体也都恢复了,经此一事又和家兄失散所以想就此告辞。”
“秦姑娘何必如此着急,这兵荒马乱的你一姑娘家在外也不方便,如实在想念你家兄,我派人帮你寻找便是。”
还未等我说话,梅艳娘已起身,“天色也不早了,姑娘休息吧,我还有应酬,有什么事儿跟兰陵说,她会好好照顾你的。”说着,便走出门外。
对于从未蒙面的陌生人,不知为何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挽留我,在这洛阳城没人认得我,所以不会因为知道我的身份而扣押我,而梅艳娘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生意人,更是没有理由对一个逃难者如此友好。脑海里有过无数的猜想,却都被自己一个个的否定了,自己无助的瘫在床上,不知现在是福是祸。
从那次谈完话至今也已过了两日,而这两日梅艳娘都没有再来看过我,除了每日照顾我的兰陵外,门口也多了个守卫。虽说还是自由身,但是也只限于院内散步,每日说话的人也只有兰陵而已,因为在这所别院中很少见到有其他的下人。
既然见不到梅艳娘,就更是不知为何她会带我不同,也只能从身边唯一的人……兰陵那里得到些讯息。
刚听兰陵讲起梅艳娘所经营的怡书楼还以为是所青楼,拥有洛阳城无数美艳女子,接待四方来往官客,但再听下去才发现这怡书楼接待的都是文人雅士,而那些美艳女子也都各个满腹诗论,来往客人以诗会友,都是真人君子并无轻浮行为,如此娴雅修文之处全洛阳城只此一处,而作为老板梅艳娘,其样貌和才情更是让无数文人所倾倒,虽已年过三十却依旧风采不减,而世间来往男子却无一人能捕获她的芳心,不是因为没有出众人选,只因心中再也容不下他人。
很好奇那个让梅艳娘倾心的男子是谁,可兰陵也对此事一无所知,只知他们育有一子。
听着兰陵的讲述发现梅艳娘也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和朝廷、官府没有任何联系,这样我更是想不出她为何会如此对我,兰陵有时看着我在一旁发呆也会一脸疑惑的上下打量我,看来对于自己的主子兰陵还真是摸不透。从她的眼中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单纯的丫头,虽说和我年纪相仿却是一个生活简单的人,四四方方的大院儿是她最主要的活动中心,没有世外众人的浮躁与多心,心思细腻却极为简单。
“既来之则安之”是兰陵常常对我说的一句话,虽说未读过什么书但跟在如此有学问的主子身边多少还是懂些道理,可当真正遇到急事的时候怎还会有心思去“安之”。以前在府中之时没人能阻拦我出府,如今自己却成了一只云雀,仅仅三人的看守我都无能为力,正如兰陵所说,“安之”不失是一个好办法。
无聊之即,看书成了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这里的藏书还真是不少,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而此时吸引我的不仅仅是这些藏书,还有院内增加的守卫。
“兰陵,怎么又多了这么多守卫。”我有些不解。
兰陵放下手中的食物,探出头在外面望了望,却也不像我如此意外,“大唐秦王围住了整个洛阳城,所以最近城中不太平,尤其是晚上强盗飞贼横行,所以老板娘多派了些人手在这里。”
秦王围城,看来小武是逃出了洛阳城,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地了,现在自己也没有太多的顾虑了,梅艳娘对我如此好定会保我周全,等秦王打进城我再去找他便是。
我看了看兰陵端来的饭菜,胃口大开,坐到桌前便开始吃起来。兰陵看着我第一次主动吃东西更是有些稀奇,“姑娘今日是怎么了,胃口如此好。”
“不是你说的吗‘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想通了,梅老板带我这么好我为什么还要苦着自己啊。”嘴里塞满了食物,鼓着腮帮子,喃喃的说着。
“姑娘早该想通了,如今这天下不太平,能遇到我们老板娘如此好心的人那肯定是上辈子的造化。”
“对了,梅老板什么时候还来别院啊,好几日都没见到她了,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她。”
兰陵想了想说道:“自从上次洛阳城发现细作开始老板娘就很忙,对了,也就是您昏倒在院门外那日起,不仅是这别院就连府邸也很少回去。”
我有些纳闷,细作跟梅艳娘有什么关系,我虽意外出现在她的院外,可她如此留我也必有原有,或许她知道我是细作,可又为何迟迟不把我交给官府,或者他留我想做什么交易,又或者……看来我一开始就把梅艳娘想的简单了。
不管她知道了些什么只要我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量她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况且现在小武已回到营地,其他跟随来的士兵也都不认识我,要想指证我是细作更是难上加难。如今只要泰然处事便可,其余的只能随机应变了。
兰陵将我想要见梅艳娘的话通过守卫传了过去,当晚梅艳娘便来到别院,今日却不是一个人来,旁边跟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长相俊秀,穿着考究,一副公子哥打扮。想必这边是梅艳娘之子。
梅艳娘见我一直盯着身边的男孩看个不停,也心中知道我的疑问,双手握上我的手,拉着我走向床榻一起坐下。看了看站在门口原处的男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那男孩快步走向前站于梅艳娘身边。
“这是我儿子……梅墨尘,今日我要来别院看你,他也非嚷嚷着要来,拗不过他也只好一起来了,呵呵呵,都十二了还如此不听话。”梅艳娘望着自己的儿子满脸的母爱,双眼更是柔情暖意。
从十岁起变没了母亲的呵护,看到梅墨尘有如此溺爱他的母亲,心中也不免有些妒忌。
“墨尘,这位是秦歆,秦姐姐。”梅艳娘又看了看我,向梅墨尘介绍我。
梅墨尘很乖巧的叫了我一声,“秦姐姐”,听着还真有些别扭,十五年来他是第一个叫我姐姐的人,虽有些生疏但也很是开心。
当着梅墨尘的面我也不好问些什么,也只是说些家常而已,当然自己所说的一切也都纯属虚构,大部分也都是照搬我的贴身丫鬟沁春的身世,所以说出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或是有什么不妥之处,一旁的兰陵听着我的身世感动的有些抽噎,而梅艳娘却比兰陵精明的多,光从表情是看不出任何反映,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有人质疑,在这洛阳城也是找不出任何证据的。
梅艳娘看了看兰陵,“兰陵,时辰也不早了,带少爷下去休息吧,我有些贴己的话要和秦姑娘说。”
梅墨尘行了个礼便跟着兰陵出了屋,此时,屋中只有我和梅艳娘两人。梅艳娘站起什么,走向窗前,抬着头看着悬挂半空的弯月。
“梅老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我也走到窗前,望向她看去的地方。
梅艳娘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看向我,像是有什么心事,可自己也不敢乱揣测。
“我本是一普通女子,不知梅老板为何对我如此盛情。”
“如今战事频频,我只不过是可怜你一个弱女子在这乱世中漂泊无依,以我的能力养你一人根本不是问题,况且城外已被唐兵团团围住,你想走也走不出这城了,既然如此就安心在这里住着吧。”
“梅老板菩萨心肠必定有好报,既然如此,我就在此处多打扰几日了。”
听到我的回答不知她是怎么想的,默不作声依旧看着那弯明月,突然,转过身,看向我,慢慢的目光落在了我勃颈上的玉佩上,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上去,有些微颤,有些不舍,像是见到很久不见的宝贝,有些话要说,却又欲言又止。
轻声一叹,收回手,看向我微微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便走出了房门。低头看了看玉佩,或许正是因为这个玉佩她不会相信我说的所有经历,如此有见识的女人,不会看不出这块玉佩不菲的身价。祸兮福兮一切皆随缘,路漫又长只能见招拆招了。
月打案头光洒衣,
夜肃前庭花落席。
吊影烛伴约白露,
共享阴缺恨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