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旧的街道，老旧的矮楼，阶梯里散发着古怪混合的霉味，还有垂落在地的电线。
韩旭一步一步地踏上楼梯，停在了二楼的一道门前。
这应该是不被允许的行为，他没有走过合理的程序和申请，但他此刻鬼神差使地独自前来，站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手里捏着通向谜团的钥匙。
他插入了钥匙，门锁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开了。
没有胡思乱想中的情节，扑面而来的只有淡淡的香气。
房屋的主人显然把这打理的很好，纵使墙壁上爬满了时间的痕迹，房子依旧干净而整洁。门关放着粉色的拖鞋，和一盆饱满的多肉。
客厅的沙发上铺着白色的毯子，上边有整理好的杂志，是些言情小说的读物。
书桌上的东西同样整齐，但有两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相框和玩具。
他拿起相框，里面的照片已经泛黄，有些许掉色，上面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他们拥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女孩捧着花束，背后是绽放的烟火。
都在幸福的笑。
他把相框放回原处，那个玩具就在相框旁，是个塑胶的小人，男孩牵着女孩，手里是红色的气球。
想来这个就是程玲玲所说的东西之一。
他打开卫生间的开关，昏暗的灯光照亮了小小的地方。
两份。
两支牙刷，两个杯子，两条毛巾。
真是这样么。
他关掉了灯。
他在卧室门口稍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衣柜，床，小桌，别无它物。
他走到桌前，上面摆着些玻璃的小瓶，里面是不一样的胶囊和药片。小瓶上贴着标签，手写的“维生素C”、“维生素D”、“维生素B”…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上面是一些药的图片和文字标注，其中几样和小瓶里的似乎一样。
氯丙嗪，利培酮，奥氮平…
他一个一个对上了号，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手里的是张清单——常见的抗精神病药物列举。
但它们现在贴着维生素的标签。
他站在窗前，长吸了口气，继而狠狠地锤在了墙上。
头痛，好久没这么头痛过了。
为什么会对不上呢？
一定还有哪里他没发现的地方，那张照片既然是真的，那就肯定有哪里他遗漏了的地方。
他把碰过的地方都恢复到了原样，走出了房间。
铁门在他背后合拢，门锁发出咔嚓的声音。
他又回头看了眼，转身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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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后，太阳悄然翻上了树梢。杨云升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藤椅缓缓地摇着，吱呀吱呀，他晃着手里的蒲扇，闭目养神。秋日的阳光不温不火，暖暖地洒在身上，格外舒坦。
他家是如今城里很少见的老房子，房是砖瓦的，有个小院，院里栽着一棵柳树，下面是石桌和藤椅、凳子，平常是用来下棋的。
这房子是他父亲年代时留下的，也是有近几十年了。房子坐落在老城区，这里不属于新城区建设的一部分，因此得以保留，没有被强制拆迁掉。
饶是如此，试图收购这块地方的商家还是不少的，毕竟新城区建设的范围总是会扩大到这里，其中自然有利益可图。但杨云升不管对方出价高低，一律不卖。他对自己家的院子还是很满意的。他如今已退休，每天最大的享受之一就是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跟附近的年龄相近的老头子们下下象棋。虽然没有子女，但能如此安度晚年，难道不惬意吗？
“吱呀。”陈旧的木门开合发出轻微的声响，杨云升闭着眼睛笑道：“老罗？今天这么早来下棋？老狗也回来了？”
回应他的不是那熟悉的苍老笑声，而是一个颇为年轻的声音：“请问是杨云升先生么？”
杨云升诧异地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手上拿着一份文档。
“你是？”
“你好，杨云升先生。我是褚华市公安局的警官，我叫韩旭。”男子从上衣口袋里抽出证件示意，“有些事想向您了解下，能耽搁您一点时间吗？”
“当然没事。不过请问...您找我是因为......”杨云升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眼神有些疑惑。
“您，现在是倪小安的法定监护人对吗？”韩旭道。
“小安怎么了？”杨云升脸色一变，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杨先生不用这么紧张，您的孩子没出什么事。”韩晋摇头，“我来只是因为有点事情正巧涉及到她，因此例行来调查下，除此之外没什么。您只需要配合我回答问题就行了。”
“哦，这样啊。”杨云升稍松了口气，说：“原来如此，我们小安很乖的，我想她也惹不出什么事情来。那么，警察先生，您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
他拿来一张凳子让韩晋坐下。韩晋在沉吟了一会儿之后，盯着杨云升开口说：“那么杨先生，我想问的是：倪小安除了你们夫妻之外，还有什么亲人在世吗？”
听到这里，杨云升脸色骤然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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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是典型的中世纪贵族装饰。房间里的人们踏着十四英寸的鞋尖，戴着鎏金的面具。女士们穿着巴斯克依的紧身胸衣，褶皱的裙蓬下是特制的裙撑。男士们以黑色的紧身礼服为主要，牵着女士们的手跟随音乐起舞。名为唐璜的男子被拥在最中央，如那个时代般闪耀。
莫扎特1787年初演的歌剧：《唐璜》第一幕第五场。这场表演出现在市二中大礼堂的舞台上。礼堂是用于举办校内各种活动和报告会一类的，而平时是租用给话剧社用的。
从舞台的布置和服装来看，话剧社的配置已经相当接近于专业舞台剧演员了。不过对于市二中的大多数学生而言，这种用钱能解决的问题实在不是什么问题。
这一点尤其体现在话剧社上，话剧社在学生会管理下的众社团中以社团经费超高而著称，一学期的经费都在其他一般的社团的数倍以上。尤其是到了这一届社长，因为其自身对于歌剧舞台剧的热爱，于是那本就夸张的经费又上升了一个档次。当然这也并不代高经费是每个人都需要去承担的。即使是以培养贵族人才为旨的市二中，也有因为成绩而拿到初中学校名额保送进来的，比如倪小安。
“大家都很喜欢哥哥的剧本，但我还没告诉大家是哥哥写的呢。”倪小安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地写，写到‘哥哥’的时候，她小小的脸上扬起了几分俏皮的笑，在本子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她是市二中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女生，家境一般，学习中等，并不起眼的脸蛋上还有点小小的雀斑。能进学校里颇为炙手可热的话剧社也只是因为这一届的社长就是班里那个挺好看的男生，他看重她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的文采——话剧社除了演出些经典话剧外偶尔也会采用自己写的原创剧本。于是她就成了话剧社里的编剧，但她其实只是会写几篇好作文，对剧本这种东西毫无概念。如果没有参考的话，能写出的大概也就是类似安徒生童话的幸福小故事而已——那也只能哄哄小孩子罢了。
但她还是接受了男生的邀请——无关那个男生，只是有关另一个人。
倪小安合上日记本抱在怀里，暖色调的封面是身材修长的男生牵着个子小小的女生。蓝天白云，田间小径上两人的背影像是温暖的风。
日记本是哥哥买给她的，在一个下午。如同大多女孩子一样，她的日记里藏着许多心里的小秘密，埋在字里行间。而有一个秘密她连最好的朋友也未曾说起过。
这个秘密，是‘哥哥’。
倪小安对妈妈的回忆停留在六岁。她在那一年的某一天住进了叔叔婶婶家。那一天，妈妈说要去找外出打工未曾再回家的爸爸。妈妈说，小安乖，等爸爸妈妈回来带你去看孔雀。
她挥手，很开心地跟妈妈说再见。在叔叔婶婶家数着日子去看小人书上漂亮的孔雀，还有照片里满脸胡渣的爸爸。她一直数到新年。
那一天，花火在夜空中绽放，绚丽的像是孔雀开屏。她穿着小小的旧衣服站在门口，向冻得通红的手心呵气。远处是放烟火的大人小孩；屋里是大声争执的叔叔婶婶。天上的烟火“嘭”的一声打开，裂成金色的流苏向着湖面坠落；屋里的杯碗坠在地上，摔得支离破碎。
她再没见过妈妈，也没有满脸胡渣的爸爸。会开屏的孔雀，死在了1月23日的新年里。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叔叔婶婶总算是仁义至尽。没有把她送去冰冷的孤儿院，而是无偿地把她留在了身边，抚养长大。如今她依旧大部分时候都住在那，陪陪没有子女的叔叔婶婶——她从高一开始开始偶尔住回母亲留给她的‘家’里。
那个小小的房子应该算是家吧。
哥哥也是那个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像是长久的黑暗里，忽然破晓的阳光，如此温暖而美好。
倪小安对陌生的环境有着本能的排斥和恐惧，这包括她凭借着优异的成绩保送的市二中。陌生的环境和同学，身边的人远超她的家境和条件......这里的所有都让她感到害怕。她就像只受惊的小鹿，对待一切不善或善意的接近都保持了敌意和警惕。她的沉默和躲闪使她游离在了群体之外。她成了同学眼里的怪人，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心病越来越重。
哥哥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在她最害怕和无助的时候——那个黄昏洒满街道的下午，那条陈旧的小路上，这个样貌跟她有许多相似之处的大男孩轻轻地拥抱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小安，我是你哥哥。我回来陪你了。”
她紧紧地抱住他，无声地流泪。她没有任何怀疑和疑惑。男孩身上有她久违的味道，只属于家人的味道。
哥哥很厉害，会做各种各样的题目、会做很好吃的饭菜。会把家里打理的整整齐齐，小小的房子里是温暖的阳光的味道。哥哥带着她一点一点走出了那冰冷的阴暗面，把笑容一点一点带到她的生活里。直到她也开始和同学说话了，还有了一个极为优秀的女孩儿做朋友......所有的所有，都是哥哥带来的。
而最重要的是，他只是她的哥哥，只是倪小安的哥哥。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只会是。
“哥哥...你会陪着我吗？”
“当然啊，小安。这是我们的约定啊，我会陪你，直到生命结束的那一刻的。”
......
Zerlina高声地公布了唐璜是轻薄她的人。众人纷纷取下了面具，指责唐璜恶行昭彰将受报应。
这一幕的演出结束，所有人的表情都松懈下来，互相调笑起来。在短暂地轻松之后，饰演唐璜的秦央——本届话剧社的社长拍了拍手，开始指挥大家整理舞台和换装。台下的倪小安坐直了身体，在《唐璜》之后才是他们今天要排练的重点。
那是哥哥写下的剧本，以她的名义交到了社长的手中。这份剧本将成为他们参加社团比赛的演出剧目，而原本定下的《唐璜》则成了表演展示的附加剧目。
而剧本的故事有个好听的名字。
它叫花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