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的时间,上百个石碑被立起来,它们矗立在那条大河边,守望着远方。
它们的背后是他们守护过的地方,他们离开了。
还有人在细细的雕琢着这极坚固之石铸成的碑身,把一个个灵纹烙印在它们身上。已经覆盖了密密麻麻的灵纹,随时可以与其他石碑爆发出灵阵的那一面,向敌。
它们代替着他们继续守护着故乡,他们可以安息了。
池易站在严宗的碑前,数百个名字被雕刻在上面,每个名字都刻的很深,哪怕百年,千年都会永远存续的那一面,向故里。
池易找到了千帆影。
他的名字静静的待在所有人之间,就像是他自己。
他的尸身也在火中和其他人一同消失了,池易想过把他安葬到一个安宁的地方,想过去寻找他的父母,最终还是留在了这里。
当他死时,想到的不会是自己的尸体被放在哪里吧,现在什么都要紧,应该把资源用在刀刃上。
池易听见了脚步声,他没有回头,现在什么事都刚刚安定,有人来这里缅怀并不少见。
“你来找谁?”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显然是在问池易。
池易回头,微微一躬身,一拱手便算是问过好了。
“千帆影。”
沈邦点点头,目光慢慢的从碑身移动,好一会儿,锁定了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名字。
“我来看看严宗主。”
那个名字也在人群中,要是一般人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
池易也看到了一旁的严敬松,他拿着一个本子。
“严长老是在?”
“参观。”
池易眨眨眼,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声。
严敬松已经写了好几个名字下来,池易再次开口:“可是没人会带着纸笔参观石碑。”
“我会。”
池易眼中说不出的疑惑,他继续问:“为什么?”
“我负责招生,每个人我都见过,或许还交谈过,现在他们死了。”严敬松抬头再看了看石碑,又写下两个名字,“他们是我的弟子,还是英雄,我可以选择记住他们。”
严敬松带着人杀入敌腹,把敌人的谋士逼上绝路,在最要紧的时候辨别出敌人是否真的愿意投降,他完成了这场战争非常重要的一环。
此时此刻,他却称别人为英雄,一个个的记下别人的名字。
谁记得他?
池易豁然开朗了,自己记得他。
鬼使神差的,池易突然问了个自己从未设想过的问题:“严长老今后还会负责招生吗?”
“不招了吧。”
“哦。”
沈邦他们来的时候是下午。
现在天黑了,三个人都朝严宗走去,一路无言。
灯火亮着,几个严宗弟子和店家商量着什么,这样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路边有人在朝这边望,池易识趣的退到一边,刚走没几步,有人开口了。
“严长老,现在这情况,三年后严宗还招生吗?”
“招啊。”
“这人这么少,还是您来?”
“……”短暂的沉默后,严敬松把手中还在翻阅的本子一收,点头,“没错。”
“那您……”
池易走远了,后面的听不清了。
……
第二天,沈邦宣布暂代严宗宗主职务,一直到下一个灵体境修士出现,或者他死。
并没有异议,恶之地除了剩下的灵体境,也没有几个人比沈邦的修为高了,而且他的资历比任何人都要适合接管严宗。
同时,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严颂要走了。
还有件大事,就是准备了有些时间的庆功宴要开始了,营帐还没有完全撤下,也是这个缘故。
在场还剩不到三万的弟子,都将参与进来,明日酒醒,各回各宗。
晚上,营帐被拆完了。灯火燃起,数千张桌子被摆在了徐徐的风中,每张桌边都有两坛酒,上好的陈酿。
路边的酒馆也运作起来,昨天严宗弟子们和这些店家正是商量这些事。
一张桌子十个位置,池易他们这桌只有九个。
李师兄把酒杯拿了又放,迟迟没有动筷子,看着那个空位置,说到:“都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再说翻脸,你看你说的是人话吗!”张师兄斟满替大家九碗,一举,“喝!”
池容没有接酒,另把热水喝了两口,看着陈轻枫被酒呛的脸通红,拍了拍她的背。
池易抿了口酒,看向严颂:“严颂真要走?”
“我想出去看看。”
“严颂,天天嚷嚷侠风,你怎么不动酒?”张师兄把酒碗推到严颂面前,盯着严颂。
“侠不是匪,再者我不喝酒。”
“今天……”张师兄声音一顿,把酒给自己倒满,沉声问到,“当真不喝?”
严颂拿过碗,他清楚的看见里面的酒水倒映出他的影子,恶之地的影子。
这碗酒下肚,他怕自己就醉了,然后张师兄他们陪他醉。
“不喝。”
孙渡一个人把酒自己摸着喝完了,倒满,问严颂:“说的容易,和谁一起,怎么走?”
“这……”
严颂看向池易。
池易脸色有些为难,说到:“行是行,我得问问莫止。”
冷清的声音从池易背后响起:“不用问了,可以走。”
莫止从一开始就没有落座,燕卿和长老们打过招呼后,就没有人来喊他了。
“你怎么不去……”
“我找他。”池易话还没有说完,莫止先指了指和张师兄喝的正畅的孙渡。
莫止拍拍池易的肩,示意他不要多想。
池易看着孙渡的身影和墨凡一起迅速消失。
莫止带着孙渡到了那条大河边,现在这里一定没人,说事最合适。
莫止:“你,真是‘手’?”
“有什么疑问吗?”
“马上就要走出荒域了,两年时间,外面不知道是什么样,我需要你的势力。”
“真直接啊。”
孙渡上下打量着莫止,像是要认清他,又像是要把他看穿。
莫止清楚他没有这种能力,所以此时此刻孙渡的目光就更显得诡异。
“跟我们走。”
孙渡一笑,把自己的折扇一撑,轻轻的摇了两下,说到:“这扇子不错,你给的,但是他们同意吗?”
“我没有义务带着他们,林域不是什么凶险之地,跟着我反而容易出事,后面的事适合我自己来。”
“那我喝酒去了?”
“说定了。”
说完莫止带着孙渡回到了酒桌旁,在座的除了池容和严颂,都有了醉像。
“来来,你们说到哪里了?”
孙渡拿起筷子夹了两口菜,把酒斟满,酒杯就举着去敬池易。
……
一闹就是半夜了。
按照约好的,严宗的房间先被安排好,其他弟子住在城中的客栈。
“池容,你们走了以后就是我一个人了。”
陈轻枫靠在池容肩头,捏住她的手。
“还有张师兄他们呢。”池容拍拍陈轻枫的背,“严宗还会招新弟子,核心弟子会再齐的。”
“嗯。”
这一声,可能是池容认识陈轻枫以来最柔弱的一声,夜路中,再不发声。
……
孙渡虽说来的晚,但喝的酒是一点不少。
“莫先生是让你……”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严颂有意问孙渡,但半途又改了口,“你会和我们一起?”
“还喝啊,那不行,喝不下了……”
孙渡挥挥手,倒头便睡。
严颂还指望他酒后说些什么,没想到孙渡居然也会有糊涂成这样的一天。
“你们算是帮了严宗不少,我也没有什么好挽留你们的办法,只能祝二位一路走好了。”莫止和燕卿还没有各自回房,沈邦等到了。
莫止一眼便看出沈邦还想说些什么,点点头:“我们会照顾好严颂的。”
沈邦叹了口气,还是没有说让严颂日后回来看看的话。
他一拱手,说到:“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