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是个大好的晴天。
弟子们套着轻甲，不单薄。
冷。
血肉腥甜，呕吐物酸臭，被光一照，气味仿佛画出歪歪斜斜的轨迹，闷的让人喘不过气。
冷。
明明应该热的发慌，热的心烦，热的心乱。可是遍地寒森森的尸骨，让人心凉。
上万人在这里显得好渺小，盘中一块肉，掌中一瓣花。
不做好死的准备，似乎都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地面在微微震颤，是战车。万人散开，隐匿于周遭。
这里是平原，本来没有掩体，死的人多了，就成了掩体。
一个面色阴鸷的中年男人躺在一架战车上，手臂自然举起，一动不动。
咔咔……
打头阵的战车越驶越近，碾碎了铠甲，碾碎了遗体。
那只手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注意到了。
“杀!”
战车旁有不少士兵。
那些士兵穿着相同的铠甲，只一瞬，就搭着相同的箭，张着相同的弓，射向不同的人。
严颂身边有好些人，全是严宗的人。随着严颂的能力开启，他们的动作在瞬息之内变快了不少，闪过那些箭，反攻。
池易主动请缨，又来了。神色看不出深浅，他一跃，就抓住行进战车里的人，扔出去。没有战车，敌人的步伐推进会困难许多。
士兵们像是箭头，朝一个点突破去，他们并不恋战，尽力摆脱身边的人，推动战线。恶之地本身准备的弟子就不多，当然挡不住，边退边拖。
身形变幻，灵力荡漾。
所谓抛头颅，洒热血。
战到黄昏。
不断有人死去，可现在战局反而更庞大了。
敌人越来越多，里面凶之地疯子的含量也越来越高。
“散!”
在铿锵的兵甲碰撞声中，吼声如炸起一声惊雷。
池易一脚踹开身前的士兵。
那士兵虽疑惑，但寻着池易让开的裂隙，起身就窜了出去，一把折扇在他喉头轻点，碎了。所有在刚才突破防线的士兵，无一生还。
与此同时，那些弟子让出来的缝隙被新的弟子填满。
这次士兵们几乎是被压着打。主力弟子都掌握灵技，像是鬼魅一般，总能轻易在刀下脱身，然后再次出现，难以摆脱且灵活性极高。
当这条战线被一点点推进，到达防御战地前时，三大家族的战力全部都上岸了。
三大家族的箭被硬生生逼成了球，掉入了早就预备好的血盆大口。
弟子们成功和剩余的战力汇合，两方战力对等，可以收网了。
异变突生。
一阵劲风袭来，池易被一只大手扯到一旁，一个手掌挡住了砸向池易的拳头。
熊叔把池易扔开，甩了甩被震的发麻的手，敌人不容小觑。
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像池易一样幸运，在刚才，数十名弟子被击杀。
灵压境高阶修士的身体，根本不是这些弟子能够抗衡的。
池易身形一闪，一手刀劈在眼前士兵的后脑，倒下，便是熟练的一脚。
灵压境修士居然强行把战线撕开一条口子，险些改变了些战局走向，然而大势已定。
退敌远比诱敌深入难。
一战就是五天。
血腥味变新鲜了。参战的弟子至少折损了三分之一，换来的是敌方队伍中已经看不见任何士兵。
接下来很简单，凶之地的人虽然不怕死，但贪生，用不着逼退，他们自会落荒而逃。
扑通、扑通、扑通……
凶之地的人如下饺子一般落入河中，声势浩大，把本身就不小的浪花搅的更混。
这条河攻入，这条河逃离。
这条河开始，这条河结束。
天光醒，战。
天光落，安。
太顺利了，顺利的像是这些弟子征战过无数次一般，然而他们基本都是第一次参战。
一群人浩浩汤汤的朝宗门营地主动列阵而去，带着一股驱不散的腥甜气息。
严颂先是找到了池易。
相顾无言。战斗比严颂想象的累，也更残酷，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人。死在他眼前的，比比皆是。
严颂的眉头蹙着，孙渡或许是对的。
这次所有的弟子在敌人到来前，见到的是一个宛如地狱般的战场。他们会害怕，会接受，会谨慎，他们会怕死，会卖了命的杀敌。
如果一开始就进行拉锯战，拖延时间，不刻画战场，是做不到这种效果的。
当然，他还是不能原谅孙渡，但并不影响他四处张望，寻找孙渡的身影。
池易低着头，脚边是一具具尸首。
池易扫视着，却突然定住了。是那个面色阴鸷的男人，池易还记得他是熊叔身边的人，这批灵压境几乎都是熊叔身边的人。
池易有种不好的预感。
走了好久，已经老远能看见营帐，没看到熊叔。
看来是我多虑了。池易微微抬头，把周遭收入眼中，好巧不巧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人半个头被敲碎，手中长刀死死的钉在敌人胸膛，纠缠的两人像是两个雕塑，脚都狠狠的在地上踩出深坑，立着。
原来熊叔相比起斧子，更擅长刀。
他们这些人，老无可依。战死在这里，似乎也不差吧。
池易的手紧紧的握着那个玉牌，一股股酸涩涌上鼻间，不过没有泪水。
池羿没教过他哭，很久以前，他就不记得如何去哭闹了。
之前他还在思考为什么战斗，现在已经开始关注起周边人。
如孙渡所说:赢。
“不问来处，保护自己，非无可奈何不下死手，战斗时只战斗。”
池易才知道原来自己的觉悟多么自私，多么天真。他正在烈狱，正人君子那一套不好用了，该变了。
他还想，战死是勇士所为，但为了别人战死却太差劲了。
他一直记得那个老者的话，他身边的人，都会死。
熊叔与他不熟，却救了他，好巧不巧，现在熊叔已经不在了。
上一个是千帆影，下一个是谁?
池易心头一紧，他已经近半个月没看见莫止了，灵体境的手段，他揣测不来。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已经随队伍走入防御阵内了。
“后勤组赶紧排查伤员，同时猎人组织队伍迅速派人整理战场，不要漏掉一个活人。”
一个长老对眼前找来的队伍迅速吩咐着，而队伍中又有几个伤员的身子晃了一晃。
虽然伤到需要互相搀着回来的弟子不多，但时间拖得越长，他们就越危险。
接着大队伍化成小队伍，四处游走着。
后勤组并不是清一色女弟子，现在人倒显得宽裕，可以承担所有的医疗任务。
一切似乎都并不严重，持久战的优势越来越明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