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帐里的平静,只是没有戳破的幻影。
一阵阵的喊杀声中,弟子们一次次绝望,一次次振奋,可是慢慢的,杀不动了。敌人远比他们想象的多,似乎杀不完,他们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无力,每每当士气振奋时,他们总以为黎明将至,谁知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提着灯走过。
慢慢的,剑尖折了,刀口卷了,更有甚者,虎口被撕扯出可怖的伤口,却还拿着兵器,无力的斩出最后一击。
一时的热血过后,有人想要逃走,却走不了了,身边尽是敌人,想要活着,只有杀。
终于磨到几近黄昏,池易身上的白袍被血染红了大半,脸上一层又一层的血迹,头发里夹杂着血块,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起来的恶鬼。
放眼望去,横尸遍野,只有上万人还在混战,脚下一阵发软,他不敢看,如果发现脚下不是被血泡软的泥,而是双腿的无力,他怕自己会放松,再也站不起来。
这片天都是红色,本就艳丽的黄昏时刻似乎更加魔幻,在这万人眼里,却不美。
池易拨开一人刺过来的剑,躲过另一人的巨斧,把一个空手的人绊倒,再退向其他的地方。凶之地的杂鱼虽多,虽恶,但在这种正面拼生死的情况,活不下来。
还留在这里的,士兵无处可逃,弟子们不能逃,两方人马虽然精疲力尽,但还是只能继续战斗。有人的剑挥着挥着就倒地不起了,有人拿斧子脱力砸到自己,现在的打法只能一步一步退,等到积攒起一点薄弱的力量,再对敌人一击毙命。
“吼——”
安静的只有血滴声的战场,突然响起一声龙吟,紧接着地面轰隆隆的震颤直震得人发懵。
之前退向两边,跑的看不见影子的灵兽,又被两只长达几十米的巨兽带回来了。
精力充沛的灵兽仅仅一击,就能把脆弱的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士兵击倒,而弟子们识相的自觉朝两条巨龙靠拢,能够有秩序的杀敌,同时也被保护,终于,战局有了最后的走向。
最前方的营帐中,已经有了灯火,弟子们接到了来自宗门内提供的食物。
一个有些微胖的弟子笑着说到:“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另一个弟子很健壮,看起来就是心直口快的人,他露出鄙夷的眼神,说到:“说什么瞎话,早点结束才好。”
那微胖的弟子还是笑着:“开个玩笑啦。话说今天晚上真冷啊,这风吹的人心慌,进去吃吧。”
还有一名较高的弟子开口:“就在这里吃吧,要是前方的弟兄们回来我们还能照顾一下,顺便问问情况。”
那名健壮的弟子眼睛一眯,把手上的肉饼凑到鼻子旁:“也行,这肉饼是不是没熟啊,怎么一股血味。”
那胖弟子点点头,眉头也皱着,显然不大满意:“我也闻到了,不大行,再烤烤吧。”
“不对,这味道越来越大了,今天哥几个还能撞邪了不成?”
然而,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他们看见了两双血色的双眼在空中浮着,而下面还跟着许多血影。
那微胖的弟子咽了咽口水,退了几步,眼里尽是惶恐。不过其他两人也好不到哪里去,那高个子弟子更是瘫在地上。
一道英气十足却沙哑的声音响起:“起来,去叫人,我们回来了。”
孙渡的身影在最前面,手中的折扇上尽是鲜血,他甩了一下没有甩开,灵力一震,居然在空中形成了一层血雾。
那三个弟子虽然震惊,但还是往里面跑去,同时也不止他们看见了,还有不少弟子也开始行动起来通知长老。
看到其他人开始行动,不少人撑着的最后一点气力也泄去,直接瘫在地上。
“唔,呕……”
池易一个趔趄栽在地上,好不容易习惯了血的味道,冷风并没有让他感觉到清新,胃里反而止不住的翻腾,直接吐了出来。可怜他胃里本来都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阵阵的酸水反出来。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这些弟子终于有了正常的生理反应。残肢、血地、尸海,积攒了一天的恶心释放了出来。
池易的太阳穴一阵阵的跳动,止不住的头疼,死机了一天的脑子回来了,但还来不及思考,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个大营帐中,身上的血迹还没有干透,说明他晕的并不久,附近还有上百个弟子,无一例外,全是灵威境界以上。
孙渡罕见的穿上了严宗弟子的服饰,而不是一身扎眼的红袍,不过也能够理解,至少在这件事结束前,参与战斗的人可能都不想再看见红色了。
“这里都是身体无大碍的弟子,有问题的都送到严宗里面治疗了。”
孙渡声音中的嘶哑已经消失了,池易听着他说完,却没记住多少,只感觉头晕,问到:“去哪里把衣服换了?”
虽然可以用灵力把衣服涤荡干净,但恐怕会激起好一团血雾,而且他也不想耗这个精力。刚站起来,他却险些又栽倒,一只手把他扶住,是严颂。
“跟我来吧,我作为少宗主还是能开些后门的,你到我府邸去泡个澡,好好暖一暖。”
池易还想问些什么,但放弃了,这个时候的特权虽然有些不妥,但是他也没有大义到非要与所有人同甘共苦。
至少,在看到莫止回来之前,虽然他不会偷懒,但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死去。
……
池易跟着严颂溜到严宗里面,等池易安顿下来后严颂便离开了。
严颂虽然没有正面参与战斗,但这一段短短时间他也够忙,最先找沈邦的人是他,安顿灵兽的人是他,给孙渡找药的人也是他。
只是,他还是觉得似乎亏欠了那些浑身浴血的人,他为什么没有上战场,说不定可以再护下几个人。灵威境活着回来的受伤都不严重,以他的能力,一定能够做到。
严颂始终感觉有些不安,像是猫抓一般,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
另一边,池易在泡进热水里面后慢慢捋着思绪,整整一天,他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不记得自己使用了多少次灵技,这一天似乎没有存在过一样。可是头还隐隐作痛,灵力才刚刚恢复到打底的量,四肢的无力,以及身上如影随形的血味都宣告着他经历了一场多么骇人的厮杀。
当他战斗时,他可以选择放弃思考,可无论如何,终究还是要面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已经尽全力去适应死亡了,可是回想起莫止曾经屠杀的样子,还是不能理解,杀戮真的可以那么从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