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则骞目送李鹿白离开,捧着书盯着那没有关严实的门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到她的书案前,拿起已经誊抄好的册子翻着看了看,很工整的字迹,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这世上能写一手好字的人有很多,可是要能够长时间整齐划一地行笔,运笔之人除了要有很好的腕力外,还需有十分平和坚韧的心态,不受外界一丝干扰。
赵则骞想到李鹿白几次在自己面前冒失的行为,不置可否地放回了书册子。
“王爷。”有侍女进来奉茶。
赵则骞瞧了瞧侍女的身后:“李先生呢?”
“回王爷,厨房里煎了太医开的药,先生喝药去了。”侍女毕恭毕敬地奉上茶杯,“先生说他很快回来。”
“嗯,你下去吧。”赵则骞点了点头,遣退了侍女。
他倒是忘了之前太医开药的事情了,被鱼刺卡到而请太医这种事大概也算是宫中的一件奇闻了。赵则骞想到了之前太医从李鹿白喉咙里取出的那根鱼刺,那么大根鱼刺也能吞下去,只伤了喉咙已经算幸运了。
李鹿白是捏着鼻子,皱着眉头将那碗黑漆漆的药喝下去的。她不禁想到换做过去,这样小小的伤痛,只要吃一粒小小的药丸防止发炎就可以了,而现在却要喝难以下咽的苦药,心中就忍不住叹气,而且更让她难过的是她到这个世界短短的一段时间里生病吃药的次数已经远远超过她过去的那么多年了,真算得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李鹿白带着一嘴的苦味回了赵则骞的书房。
“如何?先生感觉好些了吗?”原本在看书的赵则骞抬头看着李鹿白进门。
呵呵,你家太医又不是太上老君,怎么可能一贴药下去就立竿见影了,李鹿白心里郁闷,但是面上还是要微笑着感谢了赵则骞的好意,乖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就发现书案上的东西明显被人动过了。
欧欧!还带检查作业的。李鹿白终于体会到了课间上厕所回来发现被老师翻看了课桌上练习册的感觉。作为一名在学业上一帆风顺,一路连跳几级的“资优生”,她莫名地就有些紧张了,她一紧张耳朵就会发热泛红。
李鹿白垂下头摸了摸自己热热的耳朵,悄悄地做了几个深呼吸——镇定,镇定,虽然你的字写得确实不怎么样,但是你已经发挥了自己的最好水平了,所以千万不要太为难自己,而且你有几斤几两,老师……哦,不是,那位摄政王都是一清二楚的,所以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
李鹿白努力给自己做着所谓“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理建设。
“你在做什么?”赵则骞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吓了李鹿白一跳,以致于她抬头的时候两只手还摸在耳朵上。
轰地一下,这次不光是耳朵,李鹿白的整张脸都在瞬间烧得通红——蠢死她算了!
“你在做什么?”赵则骞居高临下地看着李鹿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连语气都没有丝毫起伏变化,就仿佛没有看到她的窘态。
李鹿白突然从对方的态度里醒悟过来,对啊,眼前这个人对于周遭的许多事情可以说是淡漠到了极致,在他眼中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吧,又怎么会去在意她做得是好是坏,自己只要按照他的要求做好本分的事情就好了。
想通了这一点,李鹿白迅速地“冷”了下来,这段时间因为在赵则骞面前的屡屡冒失而跌宕出的所有情绪统统归于平静,甚至在这一瞬间,她想明白了自己反常的冒失行为的原因——一直以来她都足够优秀、足够强大,习惯了依靠自己去生活,但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她逐渐发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尤其是进入王府之后,她基本失去了依靠自己生存的资格,所有的事情都由眼前这个人作出决定,这让她紧张不安,无所适从,所以情绪产生的应激反应让她变得不像她。
“没事,草民不小心走了个神,还请王爷恕罪。”恰如其分的语气,恰到好处的笑容,哪怕脸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潮,但已完全没有了刚刚的尴尬窘迫,这才是李鹿白。
赵则骞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神里出现了一瞬的闪烁,几乎不可捕捉,却没有逃过李鹿白的眼睛,但是她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连嘴角的一丝微笑都维持不变。
“嗯,既然没事就继续替本王誊抄吧。”赵则骞也再没有过多的表现,递上了手中的又一叠书稿。
“是。”李鹿白干脆地应道,从容地接过。
赵则骞转身欲走,临了又回头问了一句:“你喉咙没事了?”
“谢王爷关心,本就是小伤,草民喝了太医开的药,已经大好了。”李鹿白流畅地回着话,半点没有之前痛到难以言语的样子,似乎真的是服了灵丹妙药一般。她都不知道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喊过痛了,之前那一副碰都碰不得的娇弱样子,她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起鸡皮疙瘩。
“嗯。”赵则骞虽不好糊弄,但也不会去追究这种事情,所以只点了点头,之后两人之间就再没有言语,各自占据书房的一边,做着自己的事情,室内又陷入了一片沉静,直到窗外的一声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