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房间里用膳,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当然最主要是赵则骁在说,李鹿白为了缓和气氛,积极地附和着,赵则骞也偶尔插两句话,气氛一时居然挺和谐。
沈方进来的时候,赵则骁还在侃侃而谈着在军营里的一些趣事,看到沈方的瞬间就冷了下来,抿着唇坐在那。
李鹿白看到沈方,后面还跟着于英,心知是为了昨晚的事情,便思量着要退开,赵则骞却先发了话:“沈方要说昨天晚上在城里发现胡人的事情,当时李先生也在场,所以你也留在这里听听吧。”
“胡人?什么胡人?”赵则骁率先发问,虽然还是耷拉着脸,但是已经多了些认真的表情。
“这事既然是李先生最先发现的,那还是由李先生先说说吧。”赵则骞看着李鹿白说道。
什么?她没有听错吧?李鹿白无辜地看着赵则骞——这件事情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路过而已顺便传了个话,她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白?你也知道这件事?”赵则骁却已经盯着李鹿白问起来了,“是什么情况,快说给我听听。”
李鹿白无奈地将昨天晚上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她知道的实在不多,所以两三句话就说完了。“之后的事情就要问沈大人和于英了。”
于英立即将之后调查的经过说了一遍。
“对方有两批人潜伏在城里,一批在逃一批在追,昨天我跟小先生遇到的那个胡人是追的那一批,这一批大概有二十个人左右,逃的那一批还没有查到踪迹。”
“有没有查到是哪个部落的人?”赵则骁问道。
“属下对胡人部落的图腾并不了解,所以誊拓了一份回来,还请四王爷过目。”于英从袖中掏了一卷纸递了过来。
赵则骁接过展开一看,便道:“是塔木族的,原是多图旁边的一个小部落,向来依附于多图。不过前两年他们新族长继位后,作风越来越彪悍,吞了周边几个零星的小氏族,趁着多图新老交替的时机,隐隐有坐大的意思。”
“塔木族?是不是前两年曾派使团来朝的那个部族?”于英回忆道。
“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赵则骁皱起眉头,看向自己的皇兄,这些年他一直驻军在外,朝中之事都靠两兄弟间书信往来才知悉。
“不是重要的事。”赵则骞淡淡道。
“到底是什么事?”赵则骁挑了挑眉,他倒是相信赵则骞不会对他有所隐瞒,纯粹好奇而已——既然不重要,那说出来又有何妨,何故一副避而不谈的样子。
“前年塔木族派使团来访,提出和我朝联姻。”赵则骞顿了顿,“当时塔木族新族长刚刚上位,想把自己的妹妹嫁过来,以此获得我们的支持。”
“联姻?!”赵则骁显然十分意外,嗤笑道,“小皇帝年幼,也没有兄弟姐妹,他们想联哪门子的姻,难道是要给小皇帝送个童养媳不成?”
李鹿白有些无语地看着赵则骁,这人真的好不会察言观色,刚刚他哥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吧。
她心里感叹着收回视线,打算继续在这里扮演隐形人,却在转头的刹那瞟到了赵则骞看过来的眼神,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果然下一瞬,赵则骞就开口了。
“李先生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李鹿白尽量睁大了眼睛装无知,眼神里尽是迷惘和不谙世事的天真。
“阿白,怎么了?”赵则骁也看向李鹿白。
真……没什么。李鹿白有些欲哭无泪,她已经可以确定赵则骞正在对她盘算着什么阴谋,否则今天拉她出场的次数也太多了。
“呃……”李鹿白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回,“草民只是在想,四王爷驰骋西北大漠多年,威名赫赫,说不定人家部族的公主是冲着您来的。”说完傻呵呵地笑着,一派天真烂漫。
“我?”赵则骁指了指自己,认真想了想,然后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恍然大悟道,“皇兄,人家公主该不会是想嫁你的吧?”然后越想越确定,嘴里反复嘀咕着“原来如此”,大笑了起来。
还不算太笨。李鹿白心里吐槽着,面上是不敢再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只是“呵呵”地陪着笑脸。
“那你们觉得这次塔木族的人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赵则骞完全不受影响,平静地带过了“联姻”的话题。
李鹿白实在很怕他后面又来一句“李先生怎么看”,所以第一时间摇头表示不知道。
然后众人就被带回了原来的正题上。
“两批人,一批逃一批追?塔木族现任族长是通过兵变上台的,会不会跟这个有关?”赵则骁思索道。
“现任族长对旧势力的追剿?”赵则骞手指轻敲桌面,思索着其中的可能性。
李鹿白垂着头,目光明灭闪烁,内心十分挣扎。
“李先生可有什么其他看法?”进门之后就闷不吭声的沈方突然开了口。
“诶?”李鹿白惊讶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她右后侧方的沈方。什么情况?这样也能被发现?!
沈方的眼睛正盯着她的膝盖,那里的衣服已经被她绞成了皱巴巴的一块。
李鹿白讪讪地松开了手指——呵呵,她这是被360度无死角盯上了吗!
“李先生?”
“阿白?”
赵家两兄弟齐刷刷地看向她。
“呃……我……”李鹿白迟疑着,纠结着,挣扎着,看了看身侧的赵则骁,又瞟了一眼与她相对而坐的赵则骞,最后眼一闭,心一横,“草民也只是揣测而已。昨晚草民与于英是在城中一家颇有名气的馄饨铺子里碰到那个胡人的,若是追剿行为,双方应该都不会有闲情逸致去那里凑热闹吧,而且那个胡人当时并没有亮出兵器。”
赵则骞点了点头:“那李先生是怎么看的?”
唉!该来的躲不掉——李鹿白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草民想先问一下那些胡人在城中的大致行踪。”李鹿白说道。
“那些人进城有两日的时间,许是因着胡人的身份不便,倒没有在城里有多少行动,就目前查探的情况来看,除了城中的几处客栈之外,就是昨天晚上的集市了。”
“客栈和集市?倒真不是逃命会去的地方。”赵则骁也点了点头,“那阿白你是怎么想的?”
李鹿白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假设:“既然不是在逃命,那有没有可能是……逃家?兴许还带着点游玩的兴致,所以追的那一批才会往那些热闹处寻去。”
“逃家?”赵则骁显然很意外这个假设。
赵则骞也陷入了思考:“李先生这个想法倒真是出乎本王的意料。”
李鹿白想了想又道:“城中有几处当铺?可以从那里入手去打听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
“当铺?这是为何?”赵则骁忍不住问道。
“若是逃家游玩,最需要的就是盘缠。大晟与胡人部落货币不通,只能在官家钱庄兑换,但那是需要出示通关文牒的。除此之外最能换到钱的地方就是当铺了,而通都恰恰是整个大晟最容易典当胡人的东西又不会引来麻烦的城市了,所以草民猜测他们会在城中当铺典当随身物件换取钱财。”
赵则骞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突破口。”
然后下令道:“立刻派人去查一下城中各家当铺。”
“是。”沈方和于英领命,匆匆离去。
“阿白,真不看不出来,你脑子挺活络的嘛!”赵则骁忍不住称赞道。
“以上都只是草民的猜测而已,未必就说得准。”李鹿白端起桌上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她觉得喉咙口干得发疼。
“你就别谦虚了,光你这异于常人的思路就已经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赵则骁带着点揶揄的口吻道。
“四王爷的五体投地,草民可没命承受。”李鹿白挺直了腰板,一本正经地道。
“啊?哈哈哈哈,阿白,你这是故意逗我乐吧,哈哈哈哈,太有意思了。”赵则骁反应过来李鹿白的话,拍着她的肩膀笑的不能自已。
李鹿白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
赵则骞倒了一杯茶推到李鹿白面前:“李先生这次帮了本王一个大忙,本王以茶代酒谢过先生。”
李鹿白盯着面前的杯子愣了愣,抬头看到赵则骞正举着茶杯看着她,才迟疑地端起茶杯,说了句“多谢王爷,草民不敢当”的客气话,慢慢饮尽杯中茶水,思绪却飘了起来。
她可没有脸大到认为在场的人中只有她一个明白人,赵则骁是个武人,可能想不到那么细的方面,但是赵则骞这个大政治家、大阴谋家,怎么都比她有深谋远虑,在昨晚的事情上心里都不知绕过几道弯了,却偏偏什么都不说,逮着机会就让她开口,这样的变化简直和昨天两人最后分开的时候判若两人,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因呢?
李鹿白心中隐隐有了些许猜测,但还留待验证,而这会由赵则骞本人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