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地用过午饭后，李鹿白和赵则骞便出了客栈，沿着城中最繁华的那条街道随意地走走逛逛。许是因为快要过年了，许多人都要出门办年货，所以即使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街上还是充斥着叫卖的吆喝声和讨价还价的攀谈声，十分热闹。
“庆城是北济最大的城市，北方的商贸有大半都集中在这里，这个时节，只有这里才能买到上好的毛皮和稀有的药材，所以即使快过年了，还是有很多外地的商人在此逗留，寻找好的货源。”赵则骞指了两处正在看货的毛皮商人给李鹿白看。
李鹿白听了这话，突然想起了一事，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问赵则骞道：“三哥，你懂毛皮吗？会看货吗？”
不用李鹿白明说，赵则骞也知道她的想法，于是拉着人往最近的毛皮摊贩那走去：“先去看看，说不定被你挑到好的。”
小贩见着两人，立马眼前一亮，满脸堆满了笑容：“二位客官，要些什么，随便看看，都是上好的货色。”
李鹿白从没有研究过毛皮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门道，于是直接指着自己身上的大氅问道：“像我身上这样的，有没有？”虽然她不懂，但是祖母给她的一定是顶好的。
小贩刚刚只一打眼就看出面前两人身上的毛皮都是极上等的货色，所以才会格外热情，不过眼下他却犯了难，看着李鹿白身上的氅衣道：“客官，不瞒您说，您二位身上的都是极难得的珍品，这样的货色，就是作为贡品呈到御前都是足够的，一般市场上是很难买得到的，都早就叫那些达官贵人给收走了。”说着，又看了两人一眼，放低了声音道，“二位也应该有数的吧。”
李鹿白看向赵则骞，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这么回事。
赵则骞拍了拍李鹿白的胳膊，示意她放心，然后对着小贩道：“一般市场上很难买到，就是还是可以买到的。”
“这……”小贩犹疑了一会儿，看了看周围，绕过摊子，凑到李鹿白和赵则骞身旁，小声道，“二位是不是诚心的？”
“当然是诚心的！”李鹿白赶紧保证，心里却忍不住嘀咕，这买个毛皮怎么跟黑市交易似的，难不成这里已经先进到有野生动物保护法了。
小贩显然也不想错失面前这两个大客户，看李鹿白确实很有诚意，于是便松口道：“我这里确实有一批极好的货，二位如果诚心想要，便随我去店里谈。”
“可以，还请小哥前头带路。”李鹿白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是还是笑眯眯地应道。
“那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去交代两句。”小贩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处毛皮摊子，小跑着走开了。
小贩一跑开，李鹿白立刻转头询问赵则骞，因为他好像十分清楚这个小贩神神秘秘的行为。
赵则骞也没有卖关子，直接道出了其中的缘由：“北方虽然盛产动物毛皮，但是色泽水亮，触手柔滑，毛色又要纯粹不含一丝杂色的上乘毛皮还是十分难得的，一般这样的珍品一出现，就直接被官府征收去作为贡品了，很难流到市场上出售。但是，市场上一些富商大户对这样珍稀的毛皮也有需求，而且给出的价格要高出许多，所以很多商贩就会去比北济更北边的沙利国寻找货源，不过，这样的货物不能明目张胆地摆出来交易。”
“走私？！”李鹿白惊讶道。
“走私？”赵则骞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倒是形象，这是哪里听来的说法？你家乡吗？”
“呃……”李鹿白知道自己一时嘴快了，不过她只迟疑了一会儿，倒也没有否认，点头道，“嗯，算是我家乡的土话。”
赵则骞很高兴李鹿白愿意提起自己的家乡，再说话的时候嘴角都忍不住扬起来了：“大晟三年前颁布了‘漏舶法’，且与沙利并无互市之约，这种漏舶行为自然要遮遮掩掩了。”
“哦~”李鹿白先是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想到了什么脑子一热，脱口道，“那你现在岂不是知法犯法！”
“要买东西的人又不是我，何来我犯法一说。”赵则骞十分理直气壮。
见赵则骞竟然开始耍赖，李鹿白眼睛一亮，也来了兴致，便又笑嘻嘻地“咄咄逼人”道：“那你就是知情不报！”
赵则骞看着李鹿白一双晶亮灿烂的眼眸闪着欣喜的光芒，他嘴角的笑意也更浓了，继续顺着她的意思沉声道：“也许我是想人赃并获。”
“哦~”李鹿白作恍然大悟状，“果然足智多谋。”其实是老奸巨猾。
“我猜你想说的是老谋深算或者老奸巨猾。”赵则骞笑着戳破了李鹿白的“花言巧语”。
李鹿白立马摆出最真诚的笑容，以示自己的清白。
很快，小贩便折了回来：“二位贵客久等了，我们这就走吧。”说着，殷勤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在李鹿白点头后，欢喜地当前领路往店铺而去。
在店铺里，李鹿白果然挑到了她想要的“好货色”，都不用向赵则骞请教，只需看一眼就知道是极好的珍品。
“确实很不错，不知道小哥你准备卖什么价钱？”李鹿白已经在心里盘算起自己的存款了。
小贩见李鹿白很感兴趣，就知道这笔生意很稳了，拍起马屁来更加卖力：“这位公子，你不仅人长得俊俏，而且还十分有眼光啊，就你手中这张墨狐皮的料子，可以说是我做毛皮生意以来见过最好的了，就是比起你身上的这件，也是只好不差的，公子，你真是有眼光！”
李鹿白一听他这么说，就知道这张料子的价格绝对很漂亮。
“三哥，你这次出门带了多少银子啊，能不能先借我一点。”李鹿白凑到赵则骞身边，小声地商量道。她离开里河的时候，祖父祖母给了她一笔钱，但是照现在的架势，估计不够这张狐皮的钱，只能先跟赵则骞借一点，待回了京再还他。
店铺就一点点大，李鹿白说得再小声，小贩当然也是听得见的，他立马将眼光投向了赵则骞，目光炯炯地看着。
“只有这一张吗？”赵则骞问道，言下之意十分明显。
小贩一听就知道眼前这笔生意不仅稳了，而且还是一笔难得的大生意，连忙道：“有的，有的，二位稍等，我这就去取来。”
很快，小贩就又拿出了四张上好的料子：“就这五张，是目前整个北济全部的极品料子了。”
“全要了，帮我送到八方客栈。”赵则骞问都没问价格，又是直接甩出了几张银票，看小贩拿着银票欢天喜地的样子，就知道这个价钱让他十分满意。
果然是霸道总裁啊，买起奢侈品来跟搞批发一样。可是，你好歹让我还个价啊，这里面还有我的份呢。
出了店铺，李鹿白用控诉的眼神看向赵则骞。
“怎么了？”赵则骞看起来一头雾水。
李鹿白却绝对认为他在装傻，但是现在东西在别人手里，她还能说设么呢，只能有气无力地道：“我手边只有一千两能给你，其余的等回了京再补上。”本来起码可以省掉小一百两的，唉，肉疼。
“给我一千两做什么？”赵则骞继续一头雾水状。
李鹿白先是一愣，然后慢慢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盯着赵则骞，手指着刚刚离开的那个店铺，不确定地道：“那……那里面有我一份的吧？”
赵则骞想了一下才回道：“可以说没有，也可以说有。”
“什……什么意思？”这下换李鹿白真的一头雾水了。
“那些都是我买来送人的，正巧里面有你一份。”赵则骞笑得有些遭人恨。
“那块墨狐皮明明是我先要买的！”李鹿白十分生气，有他这样明晃晃地“截胡”的嘛！
“可是是我先付钱的。”赵则骞一句话堵死李鹿白。
李鹿白气结，这人什么时候学会的耍无赖？跟谁学的！她理了理思路，开始给赵则骞讲道理：“三哥，你看，有五块料子呢，你应该要不了这么多吧？匀一份给我呗！”
赵则骞拒绝李鹿白的提议，并一个个数给她听：“周家二老一直是我敬重的长辈，这次能够有幸遇到，怎么说也要备一份厚礼正式登门拜访一下。还有这都要过年了，再有一份就是给你的新年贺礼。还有两份，我也要留着送人的。”
李鹿白呆了呆，竟然被说服了，还有点心虚：“可是，我还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
“那你现在可以好好想想要送我什么了。”赵则骞拍了拍李鹿白的头顶，然后转身迎着阳光而走，“走吧，再去看看，还有什么要买的。”
李鹿白赶紧跟上，边走边问：“那你想要什么礼物？”
“哪有人开口讨要礼物的。”
“可是万一我送的不合你心意怎么办？就说你送我的毛皮料子，我都已经有一件了，你送我的我也用不到啊！”多浪费。
“送你的就是你的了，你可以自己留着用也可以转赠给他人，总归有用得到的地方。”
李鹿白听了这话顿了顿脚步，然后又加快了两步，走到赵则骞前头，转过身来，背着路边走边说：“可是，收到的礼物怎么可以再转赠给别人呢，要是我送你礼物后，你又转送给别人，我知道了是会不开心的。”
赵则骞真怕李鹿白这样走会摔着，直接抓着她的肩膀把她转了回去：“好好看路！”
“可是……”李鹿白不死心，想要回过头继续讲道理。
赵则骞直接拧住了她的脖子，不让她转头，并承诺道：“你送我的礼物我自然不会再送给别人。”
“那你送我的……”李鹿白要回头，又被赵则骞拧了回去。
“只是正巧你看上了，我花钱买来的东西而已。”赵则骞说道，然后觉得这样实在是太没诚意了，又解释道，“我往年给朝中的一些大臣送贺礼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我当然不……不是，我是想说那并不是我看上的东西，我只是想买来送给……”李鹿白说到这里愣了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了，“你是知道我买那毛皮是想要送人的，祖父祖母那里你已经备好了，那你送我的这一块其实是让我送给……”说到这，李鹿白猛地转过了身，停下脚步看向赵则骞，眼睛从眼角浮起了一层水汽，然后迅速蔓延至整个眼眶，以致于赵则骞明明就近在眼前，她却要用力地眨动眼睛才能看清他。
“你是要在大街上哭吗？旁边有人在看过来了，可能在偷偷笑话你。”赵则骞的声音带着笑，递了一块帕子过来。
李鹿白又忍不住笑了出来，接过帕子擦掉眼眶里的的泪水，红着一双眼睛看向赵则骞，声音略带哽咽地道：“谢谢你。”他知道自己其实很想帮祖父祖母和姑母每人买一块好的毛皮料子，也知道若是直接帮忙付钱一定会被拒绝，就用这样一种迂回的方式来帮助她。
赵则骞送的这份新年礼物并不是什么昂贵的毛皮，而是她的一个心愿，一份珍贵的心意。
“我们回去吧！快点！”李鹿白突然说道，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往回走。
“做什么这么急？”这次赵则骞真的有点疑惑了。
“回去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啊！”李鹿白头也不回地说道，还高高举起右手比了个“耶”的手势，也不管赵则骞根本看不懂。
赵则骞确实看不懂那个手势，但还是感受到了李鹿白雀跃的心情，那神采飞扬，熠熠生辉的模样就像是春暖花开时节从树枝头新长出的嫩芽，翠绿，生动，不受拘束，驱散了一整个冬日的阴霾和晦暗，明媚动人，安然静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