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鹿白的脸颊被炉火熏得红彤彤的时候,锅子里的米粥开始散发出阵阵香气,她把火堆里的柴火拨了些出来,用小火慢慢继续熬着粥。
“王爷,晚饭快好了,你那边怎么样了?”李鹿白扬声问道。
“就快好了,你看看水煮开没,开了的话把旁边的小锅子放上去。”赵则骞的声音从黑暗的地方传来,李鹿白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借着雪光能够模模糊糊地看清赵则骞蹲在雪地里低头干活的背影。
李鹿白听赵则骞的话,将“咕噜咕噜”翻滚的水壶挪到一边,四处看了看,找到那个赵则骞口中的“小锅子”,便起身去拿,只是她稍稍离开炉火边上,就有一大股寒意侵袭而来,冻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真的好冷!李鹿白赶紧端起锅子回到了炉火旁,靠近炉火的瞬间,那暖洋洋的感觉简直是到了天堂。李鹿白放好锅子,搓着手凑在炉火旁取暖,再次偏头去看赵则骞想看看他那边怎么样了,却突然愣在了那里。
李鹿白看了看眼前散发着热量的火光,又回头看了看几乎隐在黑暗里的赵则骞,方才后知后觉地察觉了一份用心。
“站在这里做什么?”在李鹿白发愣的时候,赵则骞已经顶着一身风霜走了过来。
李鹿白看着他慢慢地走过来,一点一点从黑暗走进光亮,从寒冷走进温暖,渐渐显出他的模样来,她看着他的头发、眉毛都结起了一层白霜,眼睫毛上似乎也挂着亮闪闪的霜花,李鹿白看得不是很清楚,她下意识地往前走去,想要更近距离地去看清赵则骞的睫毛。
赵则骞止住了脚步,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足一尺的李鹿白,静静地没有出声。
有阵阵寒气迎面而来,冰冷的气息轻轻扫过脸颊,李鹿白轻轻眨动睫毛,脚步停留在距离赵则骞咫尺之遥。
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她一直坚持的安全距离,李鹿白抬眸就能看清赵则骞被冰霜覆盖的睫毛,以及睫毛在火光掩映下在眼睑下投下的淡淡影子。
李鹿白看着赵则骞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头脑在夜风中清醒了过来,但是清醒过后心中却是慌乱不已,她被自己突兀的行为吓了一跳,急于拉开这样过分亲近的距离,脚下连退几步,在雪地里留下一串凌乱的脚步。
“别退了,撞翻了晚饭,今晚就只能饿肚子了。”赵则骞淡笑出声,绕过李鹿白,在煮着晚饭的炉灶旁坐下,正好隔开了李鹿白和炉火,以免她不小心被火苗伤到。
李鹿白动了动嘴角,在赵则骞难得的玩笑话前,她笑得有些吃力。一颗心乱七八糟地跳动着,李鹿白手上机械地倒了杯热水给赵则骞递过去:“王爷,暖暖手吧。”话说的急促,递杯子的手也在赵则骞接过的瞬间缩了回来。
赵则骞拿杯子的手顿在空中,看着茶杯上袅袅蒸腾的热气,一圈一圈的,看似实,实则虚,用不了多久便消散不见了,手中温热的杯子也失了温度。
赵则骞隐在暗处笑了笑,无声地叹了口气,微凉的茶水入喉,才算平了心底那一点点寂寥的酸涩。
“你这么怕我?”赵则骞声音里有些无奈和自嘲。
“没,没有……”李鹿白使劲摇头,她不是怕他……
赵则骞又笑了笑,将手中的空了的茶杯递还给李鹿白:“我也觉得依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应该不至于。”
“我没有……”李鹿白小声地反驳着,接过了茶杯,又将盛好的的粥递给了赵则骞。
“没有什么?没有天不怕地不怕?”赵则骞似乎是挑起了话题,继续说道,“那如何做了那些胆大包天的事情。”
她做过什么胆大包天的事情?李鹿白开始细细回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倒是将方才混乱的心情暂时搁置了,一心在脑海里搜寻着她的“丰功伟绩”,却实在想不出赵则骞口中所谓“胆大包天的事情”是指什么。她做过最称得上胆大包天的事情,就是在上辈子最后的时刻杀过几个人,可是,那是赵则骞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我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李鹿白直接问道,胆大包天怎么听也不像是一个褒义词。
赵则骞看着李鹿白一脸的迷茫,终于忍不住敞怀笑了出来,他边笑边摇头,之前心头的那点阴霾彻底一扫而空,原本是为了纾解李鹿白心中的不安和混乱而转移的话题,却也让他得了些乐趣。
这是李鹿白第二次见到赵则骞这样开怀笑出声来的样子,向来冷淡疏离,缺乏温度的眉眼间轻轻浅浅地染上了一抹颜色,一缕温情,含笑的眼睛里溢出星星点点的光芒,叫李鹿白移不开眼,却又不敢深看。
当天夜里,李鹿白毫无悬念的又失眠了,尽管她反复催眠自己是因为白天睡太多了,但是脑海里怎么晃都没办法晃出去的身影还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的心乱了,头一次,她在亲情、友情之外,隐隐约约感受到了另外一种感情。
李鹿白一直觉得爱情是所有感情里最单薄的,它不像亲情有天生存在的血脉纽带,不像友情可以多边发展,爱情,它仅仅依靠着两个人之间微妙的吸引而发生,而且,它的存在应该是唯一的,而唯一意味着太多的变数。
更何况——李鹿白睁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马车顶,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她跟赵则骞之间没有唯一。
赵则骞就睡在不远处的帐篷里,李鹿白甚至都不敢翻动一下身体,生怕在一个呼吸之间就被对方察觉了自己心底那一点卑鄙的悸动。
这一头,赵则骞也是无眠。他在朝堂上一贯擅长以退为进,他愿意花费许久的时间去蛰伏等待,他总是给够对手足够多沾沾自喜的机会,但是最后胜利的筹码却至始至终掌握在自己手中。但是现在,他似乎已经失去了这样一份耐心,原来当心中极力渴望的东西就近在眼前的时候,所有的伪装和花哨的手段都是不堪一击的。
可是,他又必须不动声色地隐藏,小心翼翼地试探,极力将那一份渴望压制住,因为他目前还毫无把握,李鹿白到底在心底藏起了什么,他到现在也没能窥探到一二,他找到了那扇门,却并不拥有那把钥匙。
两人皆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