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阮回到房里躺在床上，清虚道长……她默念着这四个字，总觉得熟悉。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准备冲破那团乳白色的烟雾，可思来想去，除了头疼，一无所获。
算了，不想了。反正迟早要见到，以后见到了可能就会自然而然地想起来了吧。顾小阮翻了个身，不一会儿，睡意如潮水席卷而来，把她淹没。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得脸上痒痒的，睁开眼，只见萧启域那张一如既往的精致的脸。
顾小阮揉了揉眼睛再看，那张脸还在，原来不是做梦。顾小阮笑了，整张脸都明艳了许多，“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你这边用膳。”顾小阮这才注意到，现在已经是傍晚了。
萧启域笑得温和，“再不起来，我不介意和上次一样把你连人带被子抱出来。”
顾小阮听到这话立时清醒了过来，急忙爬了起来。亏她刚刚还觉得他有几分谦谦公子的模样，都是假的，萧启域果然还是那个恶劣的人。
席间，萧启域拿出了一件雪白的衣裳，“这是软云甲，虽然看着像是一件普通的中衣，可穿上却是刀枪不入，很适合女孩子，你以后就穿在里面吧。”
“哦，”顾小阮接过软云甲，轻飘飘的，“怎么忽然想起来给我这个啊？”
“你知道半个月之后是什么日子吗？”萧启域笑着问道。
“什么日子？”顾小阮一头雾水，半个月之后是九月初一，也没什么特别的啊。
“傻瓜，就知道你猜不出来，”萧启域叹了口气，“半个月之后是帝君举办狩猎会的日子。”
“这个和我有什么关系啊？”顾小阮问道，“这种宴会不都是那些达官显贵和那些官眷小姐们参加的吗？我一个无名小卒凑什么热闹啊。”
萧启域点点头，“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我要是带你光明正大地去，那你身份就必定得是我的家眷。正妃是得经过帝君下旨赐婚才行的，可我又不愿意让你当侧妃，”说完还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唉……”
“呸，”顾小阮的小脸绯红，“不害臊，谁要当你的家眷了！”
萧启域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小阮缩了缩脖子，骂了声“臭流氓。”就一溜烟跑了出去。再呆下去，她只怕萧启域会看出破绽，发觉她不受控制加速的心跳。
萧启域瞪了一眼边上随侍的忍俊不禁的流苏和汀若两个丫头，“笑什么笑。”说完就追了出去。
两个丫头立时收住了笑，相互看了一眼，等萧启域走了才捂着嘴，再一次笑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顾小阮也没敢走远，但又不想回去面对萧启域，就走到墙边，坐到了秋千上。
仰着头看向天空，天边还残留着些许明黄色和橙色，大部分的天际成了深蓝色。而星辰正在四周光线缓缓暗下来的同时，变得渐渐明晰可见。她纷乱的心绪，也似乎安定了下来。
天空广渺，一时间顾小阮竟失了神。再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萧启域已经坐在了她身边，也望着天空出了神。她本来还想说让萧启域离开，可看他认真出神的模样，一时间竟开不了口。萧启域安静下来的时候，竟有一种像星辰一般沉静而又闪耀的魅力。
“你有听说过一个西域的传说吗？”萧启域忽然开口说话了，可眼睛依旧凝视着天幕，“据说人死了之后，会到天上，成为星辰。”
顾小阮笑了，她是不信这个的。“我倒是相信人死了以后会渡过冥河，走过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然后再开始下一世的轮回。“
”一直轮回，不会厌烦吗？“
”如果这么看呢，每一次轮回，其实都是你弥补的机会啊，“顾小阮答道，”这一世的缺憾，有下一世的机会可以补偿，那很多遗憾也就不会那么难以忍受了啊。“
萧启域收回了凝视着天幕的目光，看向了还望着星空，浑然不知的顾小阮，少女的脸庞还未褪去婴儿肥，粉嫩嫩的一团，她的微笑却像一盏灯火点亮了萧启域内心的某个地方，他再一次望向天空，向着漫天的星辰悄悄祈愿，希望真的有来世，因为这样，他就有了再一次遇到她的机会。
“在想什么？”顾小阮突如其来的发问，吓得萧启域心下一颤，不过转念一想，她又不会读心，自己慌什么。连忙收拾好情绪，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了下来，“没什么，你呢？”
顾小阮笑道，“我在想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人。”
萧启域有些奇怪，“什么叫真正有价值的人呢？”
“我说不清具体的，我举几个例子吧，”顾小阮的声音传到萧启域的耳中，竟有了一丝渺远的感觉，“在边关镇守，守护着这万里河山和万千百姓的将士；妙手仁心，悬壶济世的大夫；勤政不怠，爱民如子的君王；清廉正直，鞠躬尽瘁的好官等等。这些都是真正有价值的人。”
萧启域笑了，他觉得顾小阮的想法太简单了，哪个人不是有很多面的？这些符号都不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就像悬壶济世的大夫也可能是个赌鬼，而一个好官也有可能是个负心汉。
但他在看到顾小阮眼中的澄澈时，却不忍心告诉她。他想把这世间所有的锐利都藏起来，让她只接触那些美好，他不想让她失望，尽管这个世界本身就是充满了残酷的绝望的。
“我答应你。”萧启域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什么？”顾小阮被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疑惑了，“答应什么啊？”
萧启域把双手放在嘴的两侧，大喊：“我以后也努力地做一个真正有价值的人！”
顾小阮笑着看着他，“萧启域，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萧启域没有回答，只是爽朗地大笑着，顾小阮见他笑得那么开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
笑完了，两人精疲力竭地往秋千的椅背上一靠，一边喘气，一边无言看着漫天的星辰。
那夜的星空，是他们俩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星空。哪怕是数十年后，他们忘记了很多年少时的事，可那片星空却一直烙在他们的心上，从来不曾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