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雨越下越大了。
不过,夹杂在雨中的海怪尸体倒是变少了,在一只长着牛头的大鱼尸体掉落之后,地面发生了强烈的震动,沙滩被砸得凹陷了一大块,卷起了规模不小的沙尘风暴。
一个漆黑的影子站在鱼尸的头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些顶礼膜拜的土著族人。
然后,它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描画阵法的女人身上。
它血红色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在看清了那个女人的身份之后,这双眼睛陡然睁大:竟然是她!
接受了大天使的祝福,并且成为荷鲁斯守护神的她,也不过是一个活得比较长久的普通人而已,就凭她也想反抗它的制裁?
在它看来,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弱者的反抗都是找死,不会有人同情弱者的坚持和理想,弱者不需要有理想,更不需要反抗,它们只要心甘情愿地臣服就行。
“吼!”
脚下的鱼尸开始变化,浑浊的白眼睛被雨水染成了红色,它长出了一对尖长的牙齿,庞大的身躯变成了海藻一样的绿色胶状物,在雨水的冲刷下,慢慢划开,不过片刻的功夫,它已经变成了一副森然白骨,以骨架的形式重新活了过来。
骨架在黑影的支配下,逐渐变成了黑色的剪影,在雨水中慢慢游动着,步步向着月曜逼近。
……
在月曜的法阵支持下,离她最近的那些人已经清醒过来,伸手拔下了吸附在身上的蝙蝠。
“不想死的话,都过来助我一臂之力!”月曜朝那些人吼道,“速速加入法阵!”
月曜本就是他们心中的神,此时神明有令,他们又怎敢不从?
于是,族人们一个个强忍着恐惧,战战兢兢地走到了月曜的身边,学着月曜的样子,将双手摁压在法阵上。
他们是修炼者的后人,或许早已经迫于生计而放弃了修炼,但这不意味着他们已经失去了对山川灵气的掌控。
在法阵的催动之下,每一个接触法阵的人身体都开始发亮,从林寻的角度看去,那些族人已经成为了天然的聚灵石柱,周围四散的灵气正借着他们的身体,源源不断地涌入法阵之中。
在这些族人的帮助下,法阵的大小开始不断扩大,有更多的族人醒了过来,茫茫然地加入了法阵中。
月曜望着这些曾经被她鄙夷的族人,心中倒也没有多大的感恩之意。
她可不是傻子。
她能看得出来,这些人是迫于她的威严才肯在这个时候助她,如果她不是守护神,或者没有发号施令强迫他们,这些胆小怕死的族人怕是早就逃之夭夭了。
虽然这些族人不是心甘情愿来帮她的,但她身为此地的守护神,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
作为法阵的阵眼,她不能有太大的情绪起伏,这些加入法阵的族人已经成为了法阵的一部分,如果她失手,那这些族人都会因她而遭殃。
太多时日的安宁,让她连勾画法阵都变得生疏,可她没有任何退缩的意图,她生来就是神明的孩子,在她诞生之前,在荷鲁斯的帝国还十分庞大的时候,天使与恶魔的对抗就从未有退却的时候。
她,绝不会后退半步!
月曜在无形中褪去了一身华而不实的衣裳,换上了银白色的铠甲,她的眼睛也因为愤怒染上了一抹血色,她发出一声怒吼,强迫着自己激发了体内的天使之力。
“拼了!”
同处于法阵中的普通人也感受到了月曜的愤怒与决绝,他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只觉得大脑发麻,手脚冰冷,体内的力量被法阵源源不断地抽走。
想逃,却逃不掉。
“嘭!”
有人倒下了。
第一个倒下的人,便是第一个参与进这个法阵中的族人,在他倒下之后,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开始有接连不断的人倒下。
月曜的手指在颤抖。
她没想到借助天使之力会造成这种情况,但,即使知道,她也别无选择。
还有更多的族人需要她去拯救,力量不够,她能去偷,能去抢吗?
开弓是没有回头箭的,从她披上战衣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堵上了一切,包括她自己的性命,包括这些族人的性命。
在她看来,当她赌上性命的时候,这些族人也该全力配合她。
哪怕不情愿。
这些被法阵吸收走所有生命能量的人,干枯瘦瘪,蜷缩着躺在肮脏的泥水中,竟已经看不出曾经为人的模样。
不过片刻,法阵内所有人都倒了下来,原本被扩张到数倍大小的法阵,又慢慢退缩了回去,甚至比一开始的范围还更小了。
她咬着牙,心中突然挑起一抹恨意:大天使,这个时候,你为什么不来?
你享受着这些人的供奉与敬仰,你怎么敢不来!
还未来得及加入这个法阵的族人,开始畏手畏脚地观望。
是,月曜是在为他们拼命,那些死去的族人也是在为他们拼命,可,既然知道必定会死,那他们的加入又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只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个法阵性质已经变化了,它已经不再是被动吸收灵气,而是在主动掠夺,只要法阵不停止,那踏入法阵中的人就出不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吸成人干的。
他们毕竟是普通人,普通人就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在面对死亡时就会有恐惧和拒绝,地上那些蜷缩的尸体太过触目惊心,好不容易摆脱了蝙蝠的纠缠,他们不想成为那样的存在!
“来,助我!”
月曜的吼声被滂沱大雨淹没,那些得救的族人个个露出了惊恐的目光,竟是再没有一个人上前,甚至这过分强大的求生欲已经改变了他们的道德和三观,让他们情不自禁地往反方向逃跑。
恰在这个时候,更浓稠的黑暗降临了。
漆黑的鱼骨从万米高空突然坠下,直冲着阵眼处的月曜而来,巨大的阴影投在月曜的脸上,很好地遮掩了她死绝的表情。
是不是我做错了?
月曜心里陡然冒出了这样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