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即使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他一没有足够多的证据,二没有足够多的人脉。襄帝近年来体弱多病,太子又是监国,好友在多年前死于非命,如此这般的困难重重,他拿什么与之抗衡?拿什么为当年的好友平反?
所有的所有,只得在纪雪松讲完这些之后,化为一声如冬日冷风般的长长叹息。
当纪雪松讲完当年的奇案,皎洁明亮的圆月已经升至半空,今天是个晴朗的天气,夜空中没有一丝乌云,所以月光下,处处都是清冷明亮。
陈风的小脸,在这本就明亮的月光之下,显的更加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如同冬日的冰山一般。
只见他没有颜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喃喃自语的吐出几个不清的音节:“怎么会……怎么……会是这样……”
他整个人发了愣,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应对如此多的信息,什么党政之争,血染广玉岭,废灵觉,满门抄斩……全然充斥着他的脑袋,似要将他淹没其中一般。
“十三年前……那时自己不过两三岁的年纪,他们离开朝廷,难道是为了我和小木吗?”
“他离开朝廷,隐于清谷村,即时还活着,也不愿为自己正名,难道是因为对朝廷已经失望透顶了吗?”
此刻他不停的想着事情的原由,此中种种,因而蹙眉不断,却未曾掉一滴眼泪。只见他身子僵硬,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望着前方那摇曳不断的烛火。
好像那昏昏欲睡跳动不安的烛火,变成了广玉岭上流淌的鲜血,猎猎作响的战旗。好像变成了帆阳朝堂之上金碧辉煌的宫殿,三皇子身上反着金光的那身铠甲……
纪雪松见陈风像是个没了魂的傀儡一般,立马过去将他小心扶到椅子上,又给他到了杯水。
看见陈风脸色惨白,他不禁有些自责,一下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这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对于他来说,多少有些难以承受,实在是自己太过冲动。
对于陈风来说,他虽然经历了无数生气,以为自己早已看淡。可不曾想,一旦这明晃晃的事实落在自己身上,他瞬间觉得心头像是压了一座大山般难以承受。
事情若是不发生在自己身上,终究不过是个局外人而已。
半晌之后,陈风才反应过来,随即僵硬的拿起桌上纪雪松到的那杯温水,大口的喝起来。
“慢点,孩子……”纪雪松红着眼,在一旁拍着陈风的肩头,缓缓说着。
“……没事。”陈风喝完杯底的最后一口水,还没来的急吐气,便立马应到。
“这么说来,若是屠村的话,最有可能的主谋,应该是那名叫襄瑜的人……”陈风手中紧握着茶杯,手上青筋乍现,一字一顿的说到,眼中的寒气逼人。
“虽说不能完全确定屠村的凶手是谁,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年陈家被满门抄斩一案,他是主谋!”纪雪松诚恳的说到,最后,他每字每句,几乎是咬牙切齿,意愤难平!
听闻此言,陈风不语,长久的沉默在军中肆意纵横,一时只有那呼呼风声从耳边拂过,夜间的军帐在此时静的出奇。
可若是你仔细听,则微微可以听到陈风手掌间,微弱的骨节响动的声音,他在沉默中紧握拳头,因用力过度,脸颊旁的青筋若隐若现。
突然,一阵轻微的响动,这军帐中不知为何突然暗淡了几分,陈风这才缓过神来,意识到军中灯架上的烛火,燃尽了一根,其他几根也像是即将成熟的果子要从指头掉落一般,恍恍惚惚的快要熄灭。
陈风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纪雪松此时的手中,紧紧握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几个人的姓名,住址,和一些基本的信息。
那是他留在帆阳的细作,耗费十几年的光阴在京城中搜集到的,当年镇国大将军一案中所坑害陈子杨的幕后黑手姓名。
此时的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在回到京城,亲手手刃仇敌。四年前他意欲培养陈风的最大原因,便是为了将来有一天,能让他亲手将名单上的人,一一送入地府。
可不知怎的,如今知晓陈风的身份之后,知晓他同样是最合适的人选之后,他反而狠不下心来将这名单交与他。
难道是不想让他卷入其中吗?可他身为陈家的人,又遭屠村之恨,这仇,怎能不报!难道是觉得他年纪小?可他历经这军中四年的磨砺,早已不知见了多少生死之事……
纪雪松的心中反反复复想着如此问题,像是自问自答一般,建立问题,又把它推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却始终没办法将手中那已经被他的汗水浸湿的小纸条,交与陈风手中。
也正是在他犹豫不决之时,那烛架上的烛台突然熄灭,他才恍然间回过神来。
“时间不早了啊……”纪雪松口中缓缓的念叨着。
“是……纪把总可还有其他的吩咐?”陈风出神的应着,嘴上虽在回答,心却不知飘向了何方。
“啊,没有了没有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好好准备五月初的修行考试。”纪雪松立马回复到,在说到好好准备五月初的修行考试之时,他的语气下意识多了丝厚重之感。
陈风点点头,行了礼,僵直着身子离开了军帐之中,走出军帐的陈风,看到外面皎洁的月光,还有四月中旬微凉的山间晚风,不禁哆嗦了一下。
可他并未将胸前的衣襟隆起,反而自顾自的朝自家帐篷走去,薄薄的衣衫在如此明亮的月色下被晚风吹起,冷风直灌胸前,他却步步缓慢,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月色下他低着头,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深邃明亮的眼眸中像是在认真捉摸着什么东西,有一种忘我的感觉。
纪雪松此时独自一人站在军帐之中,他早已吹灭了烛架上的所有蜡烛,军帐之中月光与阴影柔和在一起,他在其中长长的叹息,手中摩挲着那张写满人名的纸条,迟迟没有睡去。
同样睡不着的,还有陈风。
清冷的月光洒在军帐之上,好像也洒在二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