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突兀的冷清, 推开门以后,教室里暗暗的,玻璃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尘土,像是故意隐藏着什么一样,
我坐在教室的角落里,还是原来的位置,十分钟的等待,教室依旧空无一人,我轻轻的转头,突然莫名其妙的感觉到了阴森,我宁愿是我自己想多了。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空荡荡的教室里四处都回荡着手机悲戚的铃声,看到了来电显示,我本来不想接,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
“你是夏云彩的女儿夏天吗?”
电话的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女人的声音,我很是好奇,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出现母亲的声音吗?
“你是谁?”我警惕性的朝电话那头说道。
“我是医院的护士,你的母亲昨晚被送到了医院。”她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的有气无力,竟让我想到了林黛玉。
“我妈在医院?怎么回事?”我对着电话继续盘问着。
说真的,我对于母亲的身体状况还是特别放心的,如果说她真的生病了,也应该是心理疾病。一种被爱情吞噬的心理疾病。
“你妈得了乳腺癌,如果不尽快做手术,会危及生命的,因为我们找不到她的家人,只好在手机通讯录里找了,整个通讯录就你一个人,所以我们只能联系你。”
“怎么可能?我妈不可能得乳腺癌的,你们肯定是骗子。”
我不能接受这件事情,拼命的摇晃着头,手已经不能听我使唤,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像是发癫着等待死亡的人一样。
“请你不要激动,你听我说,你妈的病要花很多钱才能看好,医院只负责通知,如果你和你妈态度一样的话,我们只能停止治疗,那么也就是说,病人生命随时都会有危险……”
手机那边还在说着,我就已经颤抖的挂掉里电话,我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我宁愿相信是有人偷去了我妈的手机,然后在这里故意给我打电话。
我跌跌撞撞的从教室走了出来,校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我的裙摆在秋风中颤栗着,一股冷风袭上我的心头。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这个残缺的家庭,可是当我听到母亲时日不多的时候,不管是真是假,我这么久以来伪装的坚强就紧跟着坍塌了。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情,尽管我不爱她,可是有些事情是没法选择的,就好像我生下来就有一张瓷肌娃娃的脸蛋,我生下来就流淌着母亲身体里的鲜血一样。
离开学校的日子是一个晴天,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我知道也不会有人在乎,或者有那么一两个人看到我不在这个城市会有一点点的担心,但是绝对不会有人主动来找我。我想颜诺也是,颜诺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很不安。
汽车在颠簸的路上缓慢的行走着,我的心是那样的焦虑不安,我不相信母亲会有什么事,可是我还是想尽快见到她,哪怕此刻她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陌生男人的面孔,我也不会太难过。
去往家乡的路很美,路两边全是不高不低的小山丘,远远看去,就好像波浪一般,尤其是风吹过的时候,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随着波浪摆动着,像是绿海中开出了鲜艳的花。我呆呆的看着窗外,和其他旅人一样,他们喜欢这个城市的风景,所以才来这个城市,可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这次却说不清为什么那么向往,可能呆在什么地方对于我这种人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同吧!我这样想着,手指撑在下巴上便不知不觉得睡着了。
我梦到我穿着粉色的裙子,我又回到了小时候,我一个人穿越在大街小巷,我像是一只被放生的蝴蝶,格外的兴奋,我旋转着,跳跃着,我嘴角扬着笑容,然后沿着大街小巷不停的跑,所有人都转过脸看着我。我听到他们叽叽喳喳的像停不下来的小鸟一样,他们夸我真可爱,还说我的裙子漂亮。我转过身,便看到了母亲,母亲还是那么的年轻漂亮,她的身边有一个高雅的男人,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我不知道为什么,撒腿跑过去就紧紧的抱住了男人。我喊他爸爸。妈妈也凑到爸爸的身边,来逗我玩,我们像很多个人打招呼,我们很幸福。
只是一眨眼,我又变成了一个大人,我像是在爬很高很高的山,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爬这座山的人,却只有我不停的从半山腰滚落。
梦醒了,车还在路上颠簸着,车上的人都睡着了,他们有些张着嘴巴,打着呼噜。有些轻轻的扬起嘴唇,似乎在微笑,走着咂咂嘴巴,似乎在吃最美味的东西,我又撑着我的下巴。我在想,我梦中那个被我称作爸爸的男人,我仔细的回忆着,我闭着眼睛,我又睁开眼睛,只不过他始终是模糊的一团,就好像我从来都想象不到我父亲究竟是什么模样一样。
车终于停了下来,小城市和从前比起来改变了不少,车站也不再是原来的车站了,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人都在飘荡着,是那样的不真实。这是我离开这个城市以后第一次回到这里,和离开时的原因一样,因为我的母亲,那个让我又爱又恨的女人。
第一次感觉到和这个城市的一切居然还有熟悉的感觉,因为我凭着感觉便找到了医院,然后再凭着感觉找到了母亲的病房。
和梦中的样子有些不同,母亲憔悴的神情中夹杂着衰老,此刻的我就站在病房的门外,隔着玻璃窗,她的表情和孤独,我看得清清楚楚。
突然不知道该用怎样的心情来描绘此刻的自己,我想应该找不到词汇,因为我不是伤心也不是难过,不是不伤心也不是不难过。我看着玻璃窗那边的母亲,心里突兀的像被针扎了一般,我以为母亲永远都是可以把男人领回家高傲的样子,我以为母亲永远都是一副不在乎也无所谓的样子。可是,事实上,我错了,错的很离谱。
母亲眼里的孤独,就像我当初没有一个朋友一样,世界很大,可我们很渺小,渺小到别人可以看到花花草草,却看不到我们。我和母亲一样,一样被孤独和寂寞囚禁,一样被幸福和爱情折磨。
我没有进病房,直接找到了医生。医生看到我的时候一脸的惊愕。
“你就是315病房的家属。”医生似乎有些疑问,毕竟我看起来也只是个孩子。
我点点头。
“你父亲呢?”医生看了我一眼,接着问道。
“我没有父亲,我妈究竟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我有些着急,嘴唇微微的颤动着,手指伸出去抓住医生白色的衣服。
“嗯,是这样的,你母亲她得的是乳腺癌,目前我们医院的技术只能帮她维持着,没有更好的医疗设备,我们也把这个情况对你的母亲说了,她似乎不太想要治疗,连用药也都是断断续续的,前天下午,她晕倒在路上,被送来以后,我说了好久,她才决定住院治疗,不过想要彻底根治,是需要做手术的,而且必须转到大城市的医院才可以。”
我听着医生把话说完,然后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除了医院的消毒水味道,我鼻头只剩下酸味,我强忍着不让自己流眼泪。
医生又看了过来,眼睛里满满的安慰。
“你还是学生吧?”
“嗯。”我点点头。
“这样吧!我知道有一个资助中心,你可以去那里申请一下,或许对你有些帮助,可是那些钱还是远远不够的。”
医生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手轻轻的拍打着我的肩膀。
我没有说话,就像傀儡一样的转身离开,母亲看到我的时候,眼角竟流出了眼泪。
“夏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母亲来不及擦拭流下来的眼泪,便看着我说道。
“我可不想回来,要不是因为你生病,我才不回来。”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口是心非,可是看到母亲的眼泪,心里无比的疼痛,我轻轻的拿出纸巾,然后帮母亲擦拭了眼泪。手指划过母亲脸庞的时候,我才感受到粗糙的皮肤和干瘪的皱纹。
母亲微笑着看向我,眼睛里满满的欣喜,她伸出插着吊针的手一寸寸的朝着我的方向挪动着。
“来,夏天,让妈好好看看。”
我没有说话,母亲如干柴般的手指紧紧的抓住我的手,不停的抚摸着,另外一个手直接覆盖在我的脸颊上,手掌厚厚的茧竟磨得我的脸颊痛。
“夏天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母亲看着我,一脸的爱怜,第一次母亲让我感觉到心酸的温暖。
“妈,医生说你不接受治疗是怎么回事呢?生病就得治,知道吗?”我看着母亲,终于把她插着针的手从我的脸上挪了下去。
母亲没有说话,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等待惩罚的孩子。
她的表情让我于心不忍。
“夏天,我这又不是什么大病,没必要住院的,医生也真是的,根本没他们说的严重好不好,吃点药就没事了,妈今天就回家,给我家的小公主做好吃的。”母亲说着就要拔掉手背上的针头。
我摇摇头,阻止了她的动作。
“妈,就算没事也要听医生的话呀!先把吊针打了,你再回家给我做好吃的也不迟啊!”
我微笑着看向母亲,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我知道母亲是个固执的女人,既然她不愿意去面对病魔,那我也不可能强迫她去面对,但是我暗暗的发誓着,母亲的病我一定要看好,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我带着母亲去办出院手续的时候,医生很诧异的看着我,他把我从母亲手里拉过去,我们背对着母亲,医生对我说了很多话。
我想他可能是以为我和母亲的想法一样吧!可是他不知道,母亲不医治,就是因为我,而我如今带母亲离开,也是因为我只有母亲。
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讽刺的故事,我拎着大量的药物和母亲从医院走了出来,母亲的脸上没有一丝血丝,可看起来却无比神采奕奕。她紧紧的抓住我的手,力度要比颜诺大的多,我知道她怕我离开,怕我走。
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肩并着肩十指相扣着穿过一条条闪着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我们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头,我们偷偷的用眼睛看着对方,又不去看对方。
我听到街头巷尾的嘈杂的声音,那些邻居大妈,在相见的时候还是从前嘲讽的表情,也许这就是人情世故,我没有愤怒,没有低头,我牵着母亲的手,高傲的朝前方走,一如当年我的母亲一样,我们都是孤独又高傲的女人,只不过我从来都不曾待见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