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的是实话,我确实从来都没有介意过,或者说我真的有一点点介意,但我从来都不会说出来,所以当他问我的时候,我只是轻微的摇摇头,我总觉得和他之间的距离,有一点近,又有一点远,总之不像平常的父女那样。
“其实我知道你怎么可能对我没有恨意,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我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清楚的,毕竟你的母亲也知道,当年的事情太复杂了,不管怎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俩,我现在愿意用我的一切去偿还你们,只要我可以偿还,只要你们愿意让我偿还。”
他坐在沙发上,脸上的表情透出一阵阵的慌张,这一点都看不出来,他是一个公司的老总,看起来倒像是山野的村夫,他额头上的褶皱看似那样的明显,宝宝的嘴唇就像开启着另外一扇门,可是即使这样,他给我的感觉还是一点一点的变化了,和从前,再也不相同。
“你何必要用偿还这两个字呢?如果长还可以做好这一切,那每个人又可以在当前做些什么呢?如果所有犯的错都可以在很久之后偿还去表明,那么,现在又有什么所谓,反正所有的问题在将来都可以解决,所以,如果你是这样觉得我倒什么都不希望,你现在能给颜诺一个完整的家庭就可以了,我并不需要谢谢你。”
自始至终,母亲都没有说一句话,她蜷缩在沙发上的角落,就好像一只受伤的野猫,我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语言去形容此刻的她,我知道她内心有很多个想法,例如打翻五味瓶,例如各种各样的承诺和不安,总之我并不需要他做什么偿还,对我而言,只要我的日子平平静静的可以过下去,就已经是唯一的满足。
“夏天,你知道吗?您母亲把你小时候的事情都告诉我了,所以我真的觉得很对不起你,可能对你而言,现在我做任何事情都是没有意义的,但是没关系,你要知道,我只是在尽一个父亲该尽的责任,虽然我晚来了你的世界太晚太晚,但只要我愿意,终究是对的。”
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而被感动了,可是我知道,他终究也是一个人,一个脆弱的人,不管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但是对现在的他而言,我和母亲或许是他真正想去珍惜的两个人,然而我却不能改变什么,我也不能想去理解什么,我总觉得,因为我而伤害另外一个家庭,确实是不对的事情,或许他不这样认为,毕竟他觉得他已经给颜诺太多的东西,例如美好的童年,例如那些我不能得到甚至一直都在羡慕着的洋娃娃,总之,每个漂亮女孩应有的童年我是没有的,但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不需要太多的东西来做偿还,每个人和每个人注定是不同的,如果两个人有太多的东西相同,那也是一种不幸福,所以我有别人,我从来都没有感觉过的童年,也有别人从来都没有感受过的事情,并不是一件悲伤的事,对于我而言可是一笔财富,如果回到若干年前,或许我不会这样认为,但是现在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我会感觉到痛苦,但我从来都不会悲伤。
今晚客厅的灯异常的亮,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发出散白的光,或许这是一个吉祥的征兆,母亲总是这么说的,她说有一个亮堂的地方,总有一个亮堂的新房,有一个亮堂的新房,注定有一个亮堂的未来,然后对我来说并不是这样子的,我和母亲总是有太多的不同,我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然而我们从一开始就在一个世界里,我们经历过一样的痛苦,我们也经历过一样的悲伤和快乐。
生活总是容易在拐角处发生太多的不同,就好像原本笔直的树,突然在某一个地方长出了一个分支,然后这个分支异常的长大,再长大,又长出各种各样的意想不到的形状,原本笔直的模样就这样弯曲了,然而他和我们的思想似乎一样,母亲也会受到这样的影响,所以她现在脸上的目光,是如此的失望,可能我不是她想象的模样。
“其实您知道吗?一开始我遇见您的时候,真的是一种尊重又敬佩,因为要诺的母亲并没有给我太多好的影响,反倒是你,又温柔又和蔼又可亲,那些所有的褒义的词语都可用在你的身上,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其实从一开始遇见你,第一开始去你家,我就已经开始羡慕颜诺了,我羡慕她有这样一位好的父亲,我羡慕她的一切,我甚至曾经羡慕过她背的一个包包我羡慕过她的一双皮鞋,然而现在并不是这样的。
可能现在的你会觉得,只要给我,一个包包,一双皮鞋,甚至大笔大笔的财富,就可以满足我这颗心,这颗已经干瘪到装不下任何东西的心,但事实并不是这样子,自从我和颜诺发生不愉快以后,我就已经开始不再羡慕她,自从他在我身旁会告诉我一些关于她家庭的事情以后,我就已经不再羡慕她,我开始这样认为,每个人和每个人在一开始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不同,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们遇到的事情是一样的,他们要么先开心,要么先悲伤,总之上帝是公平的,就是不公平,但也是公正的。”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对她说出这么多的话,甚至他看我的眼睛已经从泛光灯无光,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可以变得这么不世俗,明明是一个生活在世俗中的孩子,明明从小就看惯了很多人的眼色,明明我应该很平常,平常倒像母亲一样,看见金钱就开始眼睛放光,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那样的不平常,这也可能就是顾北爱我的原因吧!
“好了,我就不说了吧,你们两个先聊着,反正不管怎么样,你和我的母亲怎么样?你都不要打扰到我的生活,我这样就好,真的很好。”
我说完就转身推开门走进了卧室,在关上门的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我也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母亲对我的行为是很不满意的,我也看出来了,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对眼前的这个男人说些什么,因为遭遇了太多的事情,让我的心情变得那样的沉重,或许我真的不适应吧,或许真的不适合我,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
倚靠在卧室的门上,我感觉到我的双腿都在颤抖,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会如此的紧张,明明刚刚我还是那样的坚强,我就像一个刺猬一样,总是在诈伤着别人,可事实上谁又知道我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
我坐着卧室的床上,然后眼睛看向外面的天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去看外面的天空,以前总是很敷衍,就像母亲敷衍我一样,然而我今晚却是如此的认真,我总觉得我会迎来另外一片天空,另外一篇曾经二十年前都没有遇到过,同样的天空,或许对我来说,这是一个新发现,也是一个新开始,我应该庆幸,我也应该庆祝,但是此刻的我就是那样,开心不起来。
从我坐在床上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刚好出现在我的眼睛里,他是那样的,他是那样的不一样,带给我不同的心情,不同的感触,我总觉得可以成为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是最幸福的事情,也是最幸运的事情,然而现在的我却不会这样认为,就在很久很久以前,我认为颜诺才是这样的人,他就像我眼睛里出现的那颗最亮的星星一样,他被整个黑漆漆的天空小宠爱着,也被整个黑漆漆的天空所崇拜的,然而,像我这种人,其实是存在天空中。你是那种躲在云层背后永远都看不到阳光的人,其实看到的是晚霞,我也是幸运的,然而,我看不到。
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不再羡慕颜诺的,我不知道是不是从我遇到顾北以后,我想应该不是。
我一直都否认自己是那种幸灾乐祸的人,我一直也都觉得我不会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颜诺总是在失去顾北后,一次又一次的提醒我,是我抢走了她的一切,这对我而言是如此的残忍,顾北是我爱的第一个人,当然我也知道,顾北的颜诺,不存在一丝的感情,如果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结局。
我在这种不知道是回忆还是在面对的,这种复杂的心情中,拉上了窗帘,关上了窗户,原本在风中吹动着的窗帘突然就平静下来,她的心好像是被石头拽住一般,如此的平静又如此的沉稳,她的平静和沉稳彻底吓到了我,我总觉得这种心态人间是不该有的。
然后我不知道为什么,就安安静静的躺在了床上,我的动作和原来一模一样。我的脸看着天花板,眼睛包括身体胳膊腿,都直视着天花板,我知道我和天花板此刻是平行的,有时候我总是躺在床上想些很奇怪的东西,我觉得我的思维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是不是我遇到的事情和别人不同,也注定了我的思维会和别人不同?
我看不到外面的天空了,但是外面的灯光依旧可以透过窗户透过窗帘,照射在我的脸上,那种感觉是如此的隐隐约约,隐隐约约到我可以看到一些东西,又看不到一些东西,似乎我能看清楚它们的轮廓,但永远都看不清楚他们的表情,有些事情终究是我不能琢磨的,就怀着这种心情,我居然沉沉的睡去。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居然成为了我,第一次在这个房间里沉睡得最晚的夜晚,我总觉得是因为母亲在我的身边,我总觉得,他在的夜晚会让我异常的心安,然后当我推开门的时候,我发现,客厅里,卧室里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存在,原来他们昨晚已经离开,一切都只是我自欺欺人罢了,这种感觉有时候是很可怕的,可是即使再可怕,我也已经习惯。
然后推开门以后,我就看到了顾北,顾北说他正打算敲门呢,我就已经打开了。
我突然感觉,顾北就像是我的家人,甚至有时候,他比家人还要亲切,他从我的手里提过垃圾袋,然后另外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把他手里的东西放在我另外一只受伤,我们两个之间,没有过多的语言,似乎只有眼神交流,可有时候就是这么亲切。
“不是今天是星期六吗?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我看着顾北,有些奇怪。
“昨天和你分开的时候,我看到了他的车,我觉得你心情可能会有点不好,所以我应该过来陪你。不过刚刚看到你还不错,这样就对了。”
顾北的嘴角扬起了轻轻的笑容,我知道他这个时候是最迷人的。于是我也回敬他一个笑容,我们两个人总是这样子,不像别的情侣,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总是可以说着那些,和生活原本无关的事情。
可是我却感觉顾北能做到这样,越让我感觉到开心。所以我需要的东西,从来都是好人,和别人不同的,就像我昨天晚上对颜诺父亲说的那样,即使他愿意偿还我,但依旧不能偿还我那些年逝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