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右路军被围困的第三天,全军已经因为严重缺水而处于极度困顿的状态,再也没有余力展开突围作战。
塔尼原本期盼身在谷外的高德曼能够及时赶来援救。可照目前的情况看,估计他和步兵后队也是凶多吉少。
此时的塔尼不禁感到深深的懊悔。
他低估了安西都护府和李世卿,也将父王塔吉克出兵前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如果不是自己贪功冒进,绝不会至使数万将士陷于维兰河谷这处绝境之中。
塔尼看着身边萎靡不振的士兵,看着四周为了找水而挖出的一个个干涸的深坑,再看看头顶似火的骄阳,心中充满了无奈。
该想的办法都想过了,现在别说是突围,就连个求救的传令兵都出不去。安西都护府把维兰河谷封的严严实实,而这个鬼地方却连半滴水都找不到。
再这样过一两天,根本不用李世卿带着唐军来打,所有的人就都会活活渴死!
他舔舔自己干裂的嘴唇,艰难的吞咽着根本不存在的口水,火辣辣的感觉充斥着整个口腔喉咙。
沉思片刻之后,塔尼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吩咐各部将官前来开会。
“弟兄们,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家就这么渴死在这里,也不忍心再让你们做出无谓的牺牲。所以,我决定——投降。”
听到塔尼这充满绝望沮丧的话,众将都默然不语。
就眼下的境况,其实也容不得他们有更多选择。要么奋战而亡,要么留在原地等死,想活命的话,就只剩“投降”这一条路了。
看到大家都没什么异议,塔尼沉重的点点头。他命令手下立即联络谷口的唐军,说明己方的意图,并请他们派遣代表接洽。
时间没过多久,安西都护府便送来答复:接受投降。
第二军副指挥帕勒塔洪亲自前来谈判,并且带来了李世卿本人的口信:“只要右路军放下武器,大唐安西都护府以崇高军誉保证,自塔尼太子以下,全体右路军将士均会得到尊重和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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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简短的磋商,双方最终达成协议。
将近四万兵力的西域右路军,在疏勒国太子塔尼的带领下,纷纷交出兵器战马,排着整齐的队列,缓缓走出维兰河谷。
出了河谷,右路军得到了最低限度的清水和食物补充,然后便在安西都护府第二军和第三军的警戒下,向帕伊城的方向缓缓前进。
而全体右路军将官,包括塔尼在内,则被李世卿暂时留下来。让他们与自己的部队暂时分开,才能确保战俘们不会在半路上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这也是双方事先谈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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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塔尼和他的手下们顿好之后,都护府的将军们开始为另一个问题发起愁来。
整整四万大军,究竟该怎么处置?
要知道,库风军团现在三支主力部队,合起来也不过五万人马。这凭空多出来一支数量相近的战俘队伍,光是军粮的耗费,就大的可怕。
另外,看管战俘也是问题。如果要在四城范围内建立几处战俘营地,需要很多时间和资金,同时还要特别安排军队进行弹压控制。
目前战局如此紧张,哪还有这个闲工夫和富余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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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也不能杀,放也不能放,留着还浪费粮食。刚才因为成功俘虏四万敌军而欢欣鼓舞的诸位都护府将领们,现在都一个个愁眉不展。
正当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对策时,李世卿从军需处的管帐先生那里借来一个算盘,噼里啪啦的拨弄起来。
瞿白枫好奇的问道:“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人算他一百银币,”李世卿没理瞿白枫,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将军怎么着也得算十万个银币吧……哦对,还有太子,哈哈,太子值钱,一百万银币……三八二十四、七八五十六……我滴乖乖,总共可以卖六百三十万个银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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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外面这些人什么时候走啊?眼瞅着都快小半个月了。”
张波放下手中的书,看看横卧在软榻上的蕊姬,闻言宽慰道:“蕊乖儿,这些日子把你憋闷坏了吧。我估计时间应该不会太久了,再忍耐忍耐。”
蕊姬枕着玉璧,含情脉脉的凝视着张波:“公子,你真好看。妾一点都不闷,能这样一直和公子待在一起,我还得感谢他们呢。”
张波闻言一笑:“我哪里好看,是我的小蕊姬好看才对。”说着,他伸手搂住蕊姬的腰,一使劲便揽入自己怀中。
蕊姬咯咯娇笑,直喊痒痒。
美人扭动的娇躯,令张波暂时忘掉了心中的郁闷烦恼。他正准备低头亲吻蕊姬时,忽听得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咦?晚饭已经送过了啊,怎么还有人来?”蕊姬闻声一愣。
张波被外面的敲门打断了兴致,不禁有些懊恼,大声喝道:“敲什么敲?报丧吗?!”
“大人,两仪急报。”门外传来一句刻意压低声音的话。
张波闻听此言,立即坐正身子,问蕊姬:“今日是哪天?”
“初六吧,公子怎么了?”
张波心里清楚,外面是北衙明鉴司的人来了。当初徐成淼曾跟他做过暗号约定,每月上旬的口令分单双日轮换,双日正是“两仪急报”。
他赶忙披上衣服,疾步来到门外,轻轻拉开一道门缝。
只见门口处站着三个人,都是武威军的打扮。其中两个背朝着张波,正在持戟挎刀的站岗。而另外一个则是敲门之人,对门里的张波微微一揖。
张波朝外四下打量一番,戒备道:“你是何人,有什么事吗?”
那个敲门的武威军平静的回答:“张将军,卑职是明鉴司的,请您跟我走一趟。”
张波冷笑一声:“哼,明鉴司,跟我有什么关系?”说罢,他便要关门。
那武威军赶紧伸手挡住,又说出一句话:“将军且慢。小狗是蠢蛋,胡子是色狼。”
正准备关门离去的张波闻言一愣。
刚才他的确是怀疑对方身份有假,猜想可能是吴凌捕获了明鉴司在洛阳的暗探,通过严刑逼供,得到明鉴司平常与自己联络的暗语,然后再设局谋算他。
可是当对方说出这句不伦不类的话之后,张波便不再犹豫。这是他在离开帝都前,专门告诉徐成淼的一句暗语,以便确定对方身份。
这句话除了他和徐成淼之外,绝对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此刻既然对方能够说出来,足以证明身份无疑。
张波疑惑的看看两边的卫兵,问对面的人:“他们?”
“他们都是自己人。”对面那人回答道:“近些日子,武威军的戒备比之前松懈很多,我们略施手段,就得到了今晚正门岗哨执勤的机会。请将军现在跟我走,有人要见您。”
张波想了想,说声稍等,接着转身回到房中,叮嘱蕊姬两句之后,便换上外衣随那名武威军士兵离开宅院。
两个人穿街过巷,走出不太远,便拐进一户小院子。
院门口与正房门口都站着便衣大汉,看样子都是武功不俗的高手。
张波在守门大汉的指引下,抬步走进正房。
一进屋,他便赫然发现,原来在此处恭候自己的,正是北衙明鉴司的长史徐成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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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人,你怎么来了?”
“张将军,别来无恙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徐某想不来也不行啊。”徐成淼比个手势,请张波坐到他的对面。
张波落座后,忙不迭的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成淼面无表情的望着张波,反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应该是徐某向你张将军请教吗?”
张波闻言一愣,仔细想想,确实应该是自己这位身处洛阳的大钉子,告诉远道而来的徐成淼,东都所发生的一切。
他赶忙长话短说,从那晚陶源来找他讲起,白马寺如何如何,太子如何如何,一直说到自己被单廷宪调查,以及现在的尴尬处境。
徐成淼听的非常认真,时不时打断张波的讲述,问上几个细节问题。
等张波全部讲完,徐成淼默然片刻,叹道:“可以确定,消息走漏了。吴凌老贼将计就计,布下一个针对你的死局。”
“是啊,现在完全是针对我的局,”张波同意道:“可笑的是,这件事我确实参与其中,痕迹明显,不由得殿下不疑神疑鬼。可我又偏偏没能在第一时间讲清原委,到后来就更不能解释。这里面牵扯到明鉴司,所以才被吴老贼抓住机会,将事情搅得似是而非,令太子殿下不能再充分信任我。”
徐成淼道:“我早就提醒过你,吴凌绝非善类,对付他不能有丝毫大意。现在我想知道的是,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张波思索道:“我绝对不会泄露,恐怕是陶源那边出了问题。现在找到陶源了吗?”
徐成淼摇摇头:“没有他和其他弟兄的任何下落,恐怕是凶多吉少。”
“会不会有人被活捉了?”张波担心道:“我对吴凌和单廷宪的话,不能相信。”
徐成淼好像在想着其他事情,随口道:“这倒不必担心,我手下没有能被敌人活捉的,要么战死、要么自裁。”
说完这话,他朝门外喊了一声:“王伯,你来。”
一位六十上下的老者随着徐成淼的招呼,从外面走了进来。
徐成淼问道:“王伯,陶源跟你讲过去白马寺的行动吗?”
“回禀大人,陶掌旗使不曾说过,”王伯垂首道:“按规矩,卑职只负责观察记录,不得过问各类公务。”
徐成淼点点头,吩咐王伯:“好,你去把上月十四日至十六日的记录拿来。”
王伯赶忙领命而去。功夫不大,他便转身回来,将一本蓝皮册子呈给徐成淼。
徐成淼仔细翻看记录,目光停留在一处地方:“十五日那天晚上,周顺和孟奇去过天香楼?”
王伯答道:“是的,大人。听说第二天要出大任务,所以决死班的人习惯去放松一下,这也是符合规矩的。”
“狗屁规矩!以后这条规矩取消!”徐成淼面色一沉:“看样子,消息八成是在青楼窑子里走风了。”
张波不解道:“不会吧,那种地方怎么泄漏消息?”
徐成淼摆摆手,打发王伯出去,才对张波低声道:“你有所不知。烟花之地往往是套取情报的好地方。只要手段高明,很多男人都会在酒酣耳热、意乱情迷的时候,被训练有素的风尘女子察觉到蛛丝马迹。而不幸的是,吴凌又恰恰是布置妓馆暗探方面的高手。”
听到徐成淼这番话,张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不安感觉,可是他又弄不清楚毛病究竟出在哪里。
徐成淼善于查人神色,他看出张波似有所感,不禁追问道:“你想到什么了吗?”
张波思索片刻,顺着自己的感觉问徐成淼:“你说吴凌是这方面的高手,是指他当初在北衙时,专门做过类似的部署吗?”
徐成淼想了想,回答张波:“是的。让你多了解一些吴老贼的事情,对今后的行动也有益处,所以我也不瞒你。当年帝都著名的怡红院里,就有一个头牌名妓是他的暗探。我记得那个女人的名字叫做……花娘。”
张波闻言虎躯一震,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全都到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