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姬照着姐姐之前告诉她的地址,带李世卿来到离皇城不远的至善坊。进入坊门,两人穿堂过巷的找到一处小院门前。
“是这里啦!”莲姬略带兴奋的说着:“你看,门头挂着一对木雕小鱼,就是姐姐家。”
她三蹦两跳的上前敲门,可是等候半晌,里面也无人应声。莲姬有些诧异,又接连喊了几声姐姐,却始终都没有回音。
“不在家吧。”李世卿安慰她道。
莲姬失望的说:“不应该呀。这大白天的,家里怎么会没人?”
两个人正纳闷时,旁边一户人家的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头来。
看服饰衣着,估计是这户的主人,于是莲姬赶忙走上前去,恭敬施礼:“这位尊长,奴家有礼了。”
“哦,姑娘客气。”老头冲李世卿也拱拱手道:“不知两位有何指教啊?”
莲姬问他:“尊长,奴家是想跟您打听个事情。旁边这座宅院,住的可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妻?”
老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连忙说道:“哦对,对对。是一对夫妻,这是东宫詹事张大人的官邸。你们是?”
“奴家是张夫人的妹妹。”
“哦,原来你是蕊姬姑娘的妹妹啊,我说怎么看着怪像的。”老头笑呵呵道:“张大人夫妻俩都没有官架子,平时与我们这些邻里相处的很是融洽。不知情的人,绝对想不到他是那么大的官儿呢,呵呵呵。”
李世卿在一旁问道:“老人家,张大人府上怎么没人呐?”
老头赶忙解释:“哦,你们来得不巧。那位张大人啊,可能是因为公事繁忙,自太子殿下从汴州回到东都之后,就随驾搬进皇城里住了,一直没有回来。前些天,官府派来一队车马,把张夫人也接走啦。”
李世卿点点头,对莲姬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回去吧。看来只能去皇城,设法托人进去找寻你姐姐姐夫,再另行通禀他们了。”
莲姬此时也是无可奈何,只好郁闷答应。她向老头道了谢,正打算离开,李世卿忽然顺口问了一句:“老人家,这位张詹事,叫什么名字?”
“哦,你问张大人的名讳啊,”老头捋着胡须道:“单名一个波字,碧波万顷的波。”
张波?!
李世卿心中一紧,不会这么巧吧?难道是同名同姓?他完全不敢确定,这位东宫詹事张波张大人,就是自己的好兄弟“小书虫”张波。
此番回到中原,李世卿最想见到的人,就是张波。因为计划有变,所以他本打算在东都事成之后,就顺道前往帝都,和书虫会面叙旧。
现在听老头说出这个熟悉的名字,怎么能不令他大感愕然?
但是,记得胡飞曾经说过,在武威军先锋营逃亡西域之前,张波就已经被任命为右神策军的掌令官。那可算得上是正儿八经的高级军官,所属又是皇帝身边的中央精锐部队,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堂堂的青年将领,怎么可能改任东宫的文职属官,又怎么可能在这种关键时期,离开朝廷去投奔意图谋反的太子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只是恰巧同名。
李世卿心中反复安慰自己,有些魂不守舍的陪着莲姬离开至善坊。
那位邻居老头一直目送着他俩人消失在巷口,才急忙转身回到自家小院,吩咐道:“建昆,你赶上去,盯紧刚才那一男一女,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路数。千万小心,那个男人武功非常高,可别被他察觉到什么。小五,我现在就立刻绘制他们的画像,你一定要在天黑前送到城外,亲手交给大人。”
一连两天,李世卿和莲姬都在皇城外面吃了闭门羹。宫门换了好几处,卫兵也轮了好几班,只要一听说是找张詹事,对方便吹胡子瞪眼的,将两个人赶走。
到了第三天,莲姬觉得情况不对,她偷偷给李世卿留下封书信,说是去找人帮忙打听姐姐的情况,然后就离开客栈,独自出去行动。
李世卿看完莲姬留下的信函,越发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她的那个“恩人”,肯定与太子方面的人马脱不了干系。
但是这女人也同样对自己心有戒备,当然不可能带着他一起去见对方。
既然如此,李世卿也不过多纠结,他心中盘算着:何光华是大将出身,面对即将爆发的内战,极有可能会亲赴前线,坐镇指挥。所以,一会儿到外面打听打听,如果确定何光华此时不在城中,那么李世卿就动身前往渑池,寻机实施刺杀行动。
他将装束收拾停当,拿上冷月刀,准备出门探听消息。
李世卿刚走到客栈门口,就见到一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蹲在店门旁边,轻声呼唤:“小狗儿,小狗儿。”
听到这个声音,李世卿不禁一愣,“小狗儿”是胡飞和张波给自己起的外号,难免对此有些敏感。
他转头望去,又哑然失笑。
原来那个小厮正在逗弄一条小黄狗,嘴里面念念叨叨的。李世卿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暗骂胡飞张波,给自己起啥外号不行,偏偏要找个使用率如此之高的名称。
他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却只听见小厮又道:“你这小家伙吃啥不好,非喜欢吃虫子,我给你找条书虫来吃,怎么样啊?”
这一下可就不是误会啦!李世卿心中暗凛:小狗儿和书虫,这两个词凑在一起,绝对不简单。
他停住脚步,盯着那个小厮,小厮却好像没看到他似的,边自言自语,边往抱起黄狗往南市方向走。
李世卿不远不近的跟在那人身后,时刻留意周围的动静。没想到,眼看一路就要走到南门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世卿心想:看来对方是想把我引出城外啊。不管他们是何用意,如果离开人烟稠密的市集,一旦动起手来,自己恐怕会吃大亏。
于是,他猛然提速,闪电般的窜到小厮身后,一把扣住那人臂膀上的气穴要窍。事发突然,那名抱狗的小厮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就觉得自己半身酸麻,被李世卿抓住的胳膊更是疼痛难当。
不待他张口呼喊,李世卿沉声道:“别乱叫,不然废掉你的手!”说着就将那人扯着离开大街,闪进旁边的小巷。
此刻小厮疼的满脸冷汗,哆哆嗦嗦地说:“这位官人,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李世卿面色冷峻,抓紧时间问道:“说实话,饶你小命;说假话,当场弄死。第一个问题,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知道小狗儿和书虫是啥意思吗?”
“不知道。”
“谁派你来的?”
“不能说。”
“哪怕死也不能说?”
“宁可死。”
李世卿点点头,说道:“好吧,不管是谁派你来的,回去告诉他,如果想要见我,今晚三更,到城南外十里处的饮马驿站。”
说完,他松开小厮的脉门,转身一个纵跃,翻过旁边的院墙扬长而去。
半夜时分,李世卿悄悄来到饮马驿站。前些日子到洛阳时,他和莲姬曾在这里投宿,故而对周边的情况比较了解。
他先是隐身在暗处,从各个方向搜索一番,确定并无伏兵部署,才放心来到驿站大门对面的密林里,静候对方大驾光临。
三更一到,驿站外的大路上便响起一阵马蹄声。
五匹高头大马自远而近,一路小跑着过来,马上的骑士全都身着黑色披风,将风帽压得很低,几乎看不清楚面容。
跑在最前面的一人,在快要到驿站门口时,举手示意停步。接着五个人纷纷下马,为首之人独自徒步来到门前。
李世卿仔细观察,觉得对方颇为眼熟,好似以前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为首那位,整个人都裹在黑色披风之中,身材消瘦高挑,随随便便站在那里,都显得气度沉稳,举止非凡。
李世卿见周围没有任何异状,便拍拍冷月刀,从密林中现身出来。
黑衣人循声望向他,愣了片刻,笑道:“世卿老弟,别来无恙啊?”
那个声音听着非常耳熟,李世卿不禁愣着停下脚步。等到对方摘下风帽只后,他才惊醒过来,喜出望外的喊道:“徐长史?!”
来者正是北衙明鉴司长史徐成淼。
徐成淼同样是满脸欣然喜悦的神色,大步来到李世卿跟前,伸出双手紧紧与李世卿的手握在一起:“世卿老弟,你还活着,实在是太好啦!自从西域回来,徐某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和库风将士们!”
李世卿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光活的挺好,还成了突厥的贵族,你这位大唐首席掌刑官,会不会捉拿我这个叛徒去开刀问斩啊?”
“哈哈哈——”徐成淼仰天长笑道:“别人相信这种鬼话,我徐成淼却不相信你会卖国求荣。”
他仰望着皎洁明月,思绪仿佛又回到了万里西疆,回到了那段难忘岁月,说道:“只要是亲眼见过,你率领四百铁骑马踏连营,将四万敌军打的狼奔鼠窜,就应该知道,李世卿绝对不会是屈膝投降之辈!”
听了徐成淼的这番话,李世卿的眼眶不禁有些湿润,趁着自己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他赶忙玩笑道:“哎呀,可惜现在没有酒,不然的话,必定要与你这位知己痛饮一杯!”
“谁说没有酒?”徐成淼微微一笑,朝身后打个招呼,一名手下快步上前,打开背后的行囊,从里面取出一个小酒坛和两个杯盏。
他动作干脆利索,转眼便拍开坛口的泥封,斟满两杯美酒。
徐成淼伸手接过酒杯,对李世卿道:“这杯酒,敬你世卿老弟,也敬奋战在西域的库风将士们!干!”
李世卿欣然碰杯,一饮而尽,笑道:“人家都说是你是活阎王,可谁能想到明鉴长史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哈哈哈”
徐成淼洒脱道:“别人如何看我并不重要,只须问心无愧便成!”
李世卿知道,徐成淼这是在开导宽慰自己,不要把突厥人册封他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由得感激道:“徐大哥的话,我记住了,放心吧。对了,你是如何知道我来到东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