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思佳继续说道:“况且,情况也并没有那么糟糕。毕竟咱们库风城还掌握着一个大大的筹码,那就是阿史那默辛大汗的掌上明珠,公主殿下我啊。”
谢坦之听的两眼放光,问她:“你的意思是说,真的可以谈条件?能管用吗?”
“那是当然!”阿思佳略带骄傲的说:“在草原上,掳掠对方部族的核心人物,本身就是谈判交换的重要手段。尤其是像我这样的身份,往往代表着皇族乃至整个部落的颜面。我若是陷于敌手而毫无办法,会令所有突厥勇士蒙羞的。换句话说,如果能将我毫发无损的换回去,仅仅是停战休兵这样的条件,也未免太便宜啦。”
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说信誉问题,更加不用担心。只要父汗当众作出承诺,便绝对不会反悔不认账的。否则,突厥汗国的其他部族首领会认为父汗没有英雄气概,进而萌生反意。所以,这两个因素合在一起,很有可能得到非常有利的结果。”
阿思佳句句切中要害,处处都在为库风的利益着想,并且说的滔滔不绝,如果不是在座众人都熟悉的“张末”的性情风格,还真的会以为这个小姑娘在耍什么阴谋诡计呢。
不过即便是如此,大家仍然因为她热心帮忙、不遗余力的“算计”自己父汗,而感到有些滑稽。
怪不得她跟赫斯提娅聊得来,敢情都是坑自己爸爸的主儿啊。
李世卿拍拍手道:“既然如此,那么咱们还是能避免鸡蛋碰石头,就尽量避免吧。与其拼个玉石俱焚,不如先避其锋芒,保存实力。现在先拟定几个条件,让古丽伦娜给突厥可汗带话过去。”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七嘴八舌的商议起来。
阿思佳悄悄凑到李世卿身旁,轻声道:“我这次真的要走啦,你会不会想念我呢?”说着,脸刷的红了。
李世卿转头凝视着她,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古丽伦娜被解去绑缚,带到城守府正堂。
李世卿局中高坐,两旁全都是库风军团的首脑,而阿思佳则双手倒背着捆住,跪在厅堂中央。
这是她建议的“苦肉计”。
不如此,不足以刺激古丽伦娜,令其心甘情愿的跑这一趟信使的差事。
果然,看见阿思佳受此屈辱对待,古丽伦娜当场勃然大怒,呵斥李世卿狗胆包天,竟然如此下作的欺负女流之辈。
“我不是都说了吗?出城报信是我的主意,与张末半点关系都没有!有什么事情,尽管冲我来啊!”古丽伦娜咆哮道。
李世卿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无赖笑脸:“得啦,古丽伦娜,还什么张末张末的,她都招认了,阿思佳公主殿下。”
古丽伦娜闻言一愣,看了看身旁哭的梨花带雨一般的小姐妹阿思佳,然后恶狠狠的冲李世卿骂道:“无耻鼠辈!”
李世卿不理会她的怒气,从容道:“现在已然如此了,就烦请你辛苦跑一趟,告诉你家可汗,他的宝贝女儿在我的手上。请他立即停止对库风的一切军事行动,再派个有分量的使者来谈判。”
古丽伦娜听李世卿如此说,反倒放下心来:“哦?想谈判吗?那也可以,不过请你先解开殿下身上的绳索,好吃好喝的供奉起来。若是你们敢伤她半根汗毛,我突厥大军一定踏平库风,杀个鸡犬不留!”
李世卿不耐烦的摆摆手:“住口!住口!住口!都什么时候了,还摆出那副吃人的模样来吓唬我?!我告诉你,我不仅不给她松绑,而且从今天开始,伙食饮水逐日减半,直到饿死为止。反正我们也不想活啦,就让她一起陪葬也好。你尽管可以磨磨蹭蹭,看看阿思佳能撑多少天吧。”
他的话刚说完,古丽伦娜便一阵风似的跑没影了。
自打古丽伦娜离开库风那天起,城外的突厥血卫铁骑军团便再没有踏出营门半步,甚至连一个斥候巡逻骑兵都没有派出来,温顺的好像一群躲在羊圈里的小绵羊。
双方就这么相安无事的过了将近半个月。
到了第十四天的时候,从远方的地平线那里,响起隆隆的马蹄声,整个大地仿佛都被震得颤抖起来。
李世卿等人纷纷跑上城头,极目远眺,一片不停涌动的墨色海洋,正朝着库风这座孤岛奔腾而来。
两个时辰后,突厥金狼第一军团、极地军团、卡西军团,加上之前的血卫铁骑军团,整整二十万黄金族主力大军,将库风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看着在城下来回奔驰、杀气腾腾的突厥骑兵,李世卿对身旁的阿思佳问道:“那位阿史那默辛大汗,是你的亲生父亲,没错吧?”
阿思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如假包换,那能有错吗?”
“可是我看他这个架势,”李世卿心虚道:“不像是要来谈判,倒像是要来屠城啊。难道是我那天太心急了,没跟古丽伦娜讲清楚?或者是那个野丫头,没把我的诚意带到?”
阿思佳扑哧一笑:“你是不是傻?父汗这是在向你施压呢,说明他真的同意谈判啦。”
傍晚时分,折腾一整天的突厥军终于消停下来,并派出使者通报库风方面,大汗准予进行谈判。
突厥方面的谈判代表有三位:大汗次子坦利亲王、血卫将军克锋和极地军团的军团长德鲁汉公爵,
对方一下子派出如此重量级的谈判代表,实在是出乎李世卿等人的预料。而更加令他们感到惊讶的是,突厥谈判代表打算立即入城商洽。
按照常理,为了保证双方代表的安全,同时也避免任何一方身受胁迫,谈判的地点往往会选在彼此都无法掌控的中间地带。
可是突厥人显然没有这方面的担忧,仅仅是这份胆气与自信,就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李世卿下令开门迎客,在城守府内堂接见突厥代表,胡飞和谢坦之左右相陪,同样是三人对三人。
临见面前,阿思佳还特别嘱咐李世卿:“你要当心,我这个二哥特别不好对付。整个皇族之中,我最害怕的人就是他啦。”
等到双方谈判代表坐在一起时,李世卿才体会到,阿思佳之言并非无的放矢。
坦利亲王年龄与李世卿相仿,消瘦的面庞上带着一丝不健康的气色,显然是过度沉溺于酒色而造成的影响。但是,略显病态的他,双目却精芒四射,闪耀着灵动的光彩。
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坦利交谈时,说的居然是纯正的汉语,甚至还隐约有些帝都区域的口音。他先是简单的自我介绍一番后,又向李世卿三人引荐身旁的克锋与德鲁汉公爵。
克锋内功底子很好,此时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是在他原本英俊的面庞上,斜斜留着一道瘆人的红色伤疤,看着异常显眼。李世卿心中略微有些歉意,正打算说几句缓和的话,谁知克锋却先洒然表示,对李世卿的武功非常钦佩,那晚在武学修为上也是受教良多。如此一来,便将些许尴尬的气氛一带而过。
极地公爵德鲁汉则是典型的突厥勇士。个头高大,身材魁梧,一脸的大胡子,看上去颇有气势。他对李世卿等人比较冷漠,只点点头便算打过招呼。
待李世卿也向对方介绍完胡飞和谢坦之,宾主落座后,坦利先开口道:“李将军,幸会幸会。早就听闻西域有座享誉丝路的库风城,而库风将军的威名更是如雷贯耳。今日有缘相见,果然不俗,果然不俗,哈哈哈哈。”
“殿下见笑啦,我乃一介粗鄙武夫,实在是有辱清听,”李世卿笑道:“倒是殿下您的风采,名动中外,久仰久仰。”
“哎呀,客气客气,还是将军冠盖西域,令人折服。”
“不敢当,不敢当,再怎么样,也比不了殿下文韬武略,誉满天下啊。”
“哦,对了!”两人你来我往的恭维一番后,坦利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道:“你看看,我这一高兴,光顾着说话啦,竟然忘记一件重要的事情。”
李世卿颇感兴趣,忙问:“不知殿下所说的,究竟是何事呢?”
坦利笑意盈盈的答道:“将军这可就是明知故问了。我们相谈甚欢,却还少了一个人在场啊。”
“少了一个人?殿下是说,阿思佳公主?”
坦利一拍大腿,朗声道:“对啊。咱们今天相聚库风,不就是来谈舍妹的事嘛,怎么能少得了她呢?我听古丽伦娜说,舍妹在这里思乡日久,无心茶饭,着实清减了不少。这不,我还特意带来了她最喜欢的烤羊腿呢。”
说罢,他从德鲁汉公爵手中接过一个食盒,在李世卿三人面前款款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条烤得色泽绝佳的小羊腿。
胡飞和谢坦之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李世卿则不慌不忙道:“殿下您知不知道,李某在从军之前是做什么的?”
坦利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略感愕然:“哦?这倒是未曾知晓。敢问将军是?”
“绑肉票的。”李世卿淡淡说道:“那会儿穷的叮当响,所以只能干些无本的买卖。说起来也不怎么体面,让各位见笑啦。”
坦利亲王闻言会心一笑,赶忙将食盒收起,爽朗的说道:“明白啦,行里规矩,先问价再盘货。”
他把食盒又递还给德鲁汉,转首沉声道:“那么,就请说说吧,你们的条件。”
李世卿笑着说:“殿下能够全权代表可汗吗?还是说,只是将我们的话,转述给他老人家决定?”
“来这里之前,父汗给划过底线的,”坦利不动声色的回答:“在授权的范围内,我自然可以做主。”
李世卿点点头,说道:“好,那就简单了。我们的要求并不高,突厥大军退出库风军团的领地,归还之前侵占的达坂、帕伊、霍姆尼兹和伊克鲁四城,双方罢战一年。”
坦利亲王哈哈一笑:“将军,想必您也听出来了,我的汉语讲的还行。这是因为我在少年时,曾被父汗送往帝都学习中原文化。但是父汗并不知道,我其实只在书院待了一年半左右的时间。您知不知道,我另外两年干嘛去了?”
李世卿知道他话里有话,配合道:“还未请教?”
“做买卖。”坦利狡猾的笑笑:“我跟着帝都最大的胡商,成天的倒腾生意,着实赚了不少银子。所以嘛……漫天要价落地还钱那一套,咱们就省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