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铎闻言大惊,慌忙站起身来,望向身旁的夏侯凝寒。
夏侯凝寒却依旧气定神闲,连动都没动一下,直等到张波三人走到跟前,才慢悠悠的问道:“来的是什么人?有多少?”
御风躬身一揖,回答:“大概有三四百人,没有明确的身份标记。但是看举止不像是江湖上的帮派或盗匪,反而更像是军人。”
夏侯凝寒点点头:“军人?我猜也是。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张波说:“凝寒,他们就在大门外,吵嚷着要庄主出去答话。我和单大人估计,后山各处也有他们的人,咱们可能被包围了。”
单廷宪接道:“他们现在还没有冲进来,恐怕是想先摸清这里的虚实,然后才做打算。”
夏侯凝寒慢慢起身,对旁边的侍女吩咐道:“棋儿,你先扶李公子到老宗主的书房密室中歇息。书虫,咱们还是先去探探他们的虚实吧。”
不一会儿,几个人来到山庄大门口,只见门外黑压压站着一大片青衣武士,为首的是一名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
大门前面,是十几名飞仙宗的年轻弟子,有男有女,都手持长剑,高度戒备。
这些弟子们眼见宗主到来,纷纷闪开左右,让出一条通道。
夏侯凝寒当先走出庄门,后面紧跟着御风。而张波和单廷宪二人,则停步留在门后,躲在暗处观察。
那名领头的男子看到夏侯凝寒,先是被其绝美的容颜震得一愣,然后才缓缓施礼道:“在下姓赵,单名一个靖字。敢问姑娘是?”
御风在一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宗主。”
赵靖又施一次礼,客气的说:“哦,原来是夏侯宗主,久仰久仰。”
夏侯凝寒略感意外,道:“你竟然知道我?这可真是奇了。不知这位赵先生,来此有何贵干呢?”
赵靖朗声回答:“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请宗主把庄上的三位客人交给我,免得大家伤了和气。”
听赵靖如此一说,夏侯凝寒更加感觉事不寻常,皱皱眉头没有开口。
她身旁的御风代为说道:“我们庄上不曾有过什么客人,你找错门了。”
赵靖大笑道:“哈哈哈哈,赵某早就料到,你们不肯轻易承认。带上来。”说着,他朝身后一挥手。
四名武装大汉拖着两个遍体鳞伤的人,走到赵靖身旁。那两个人耷拉着脑袋,双脚拖在地上,浑身都是血污。
站在大门前的一位飞仙宗男弟子惊呼道:“孙成?!杨守义?!”
御风此时也认出来了,这两人正是仙霞山庄的庄丁孙成和杨守义。他们平日里,专门负责出外采买庄上各种生活所需,两天前才刚刚离庄,去附近的集镇。
夏侯凝寒立刻明白,孙成他俩定然是在路上被赵靖的人拦住盘问,被发现有可疑后便严刑拷打,这才无奈招认出李铎三人的行踪。
怪不得,这个赵靖敢如此兴师动众的找上门,还能一开口就喊出她的姓氏。
夏侯凝寒粉面含煞,冷冷说道:“这两个人虽说不是我飞仙宗弟子,但却也是山庄的庄丁。他们不会武功,也未行恶事,你们因何将他们折磨成这样,请给我一个交代。”
赵靖摇头笑道:“宗主莫怪。赵某也是事出无奈啊。待宗主把那三人交给我之后,赵靖自会向宗主和这两位小兄弟赔罪。除了他们的汤药费,我还会另外拿出大笔银两补偿他们,你看如何啊?”
夏侯凝寒也摇头笑道:“赵先生恶意伤我家丁,竟然妄想用几枚破钱了事?你不但不思悔改,还厚着脸皮要人,真的是欺我飞仙宗无人吗?”
“什么狗屁飞仙宗?!”赵靖身旁一名疤脸大汉怒喝道:“在江湖上听都没听说过!我家大人跟你客气,那是给你们面子,千万别给脸不要脸!”
那个人话音方落,就只见夏侯凝寒抬手一挥袍袖,一股有质无形的气柱猛地撞了过去,将口出狂言的大汉顶得朝后面踉跄几步,险些当场摔倒。
这突然展露出来的一招,登时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
不仅是赵靖和他的手下们感到惊骇莫名,就连此时藏身门后的张波和单廷宪也都被吓了一大跳。
疤脸的大汉所站的位置,距离夏侯凝寒足足四五丈远,而且旁边都是他们的人。如此距离,夏侯凝寒轻描淡写的拂动衣袖,便轻易将对方震退,且丝毫没有连带到旁人。单单是这份内力修为,就已经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位美艳宗主,刚才是在施展什么邪门法术呢。
但是,张波、单廷宪和门外的赵靖都是武学行家,他们心中明白,这绝对不是什么邪门歪道的魔法,而是玄门正宗的顶级内功!
夏侯凝寒看都懒得看那疤脸大汉一眼,对赵靖一字一顿道:“你跟我比试几招。若是能胜我,搜庄拿人,悉听尊便。若是胜不了,那就赶紧给我滚!”
这番话若是放在之前说,赵靖肯定认为这个小美人宗主疯了,并且会毫不犹豫的满口答应。可是,当他见识过夏侯凝寒那招拂袖退敌之后,心中不禁打起鼓来。
以前在江湖中,赵靖没少经历比武争斗,跟各路高人也都打过交道。但是,像夏侯凝寒这种级数的对手,绝非是他这个段位能够挑战的。
赵靖眼珠一转,嘿嘿笑着说:“宗主好会说笑。我带来的兄弟这么多,为何要与你单打独斗呢?”
夏侯凝寒淡淡道:“赵先生,不知道你信不信。你要找的那三个人,早已被我安排从密道离开。若你仍然执意要兵戎相见,我则会放弃一切顾虑,专门盯住你一个人出手,直至将你当场格杀。用你自己宝贵的生命,换个无功而返的结果,你愿意吗?”
这番话,夏侯凝寒语气平淡的不带丝毫感情,却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真实感受到,她话里那种冰冷坚定的意味。
赵靖被她气势所震慑,暗自踌躇起来,分不清夏侯凝寒刚才所说的,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过了良久,赵靖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宗主,赵某有军命在身,实在无从选择。此时我方掌握绝对优势,无论如何也要冒险赌一把。”
说着,他举起右手,准备命令手下进攻。
夏侯凝寒眼见没能唬住对方,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她在脑海中飞快思索着,一会儿混战起来后,如何能护住张波李铎等人。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从旁边的密林处,传来一声悠扬的佛号:“阿弥陀佛——”
紧接着,林中走出上百名身着蓝布短打僧服的和尚,各个手持棍棒戒刀。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矮胖僧人。他穿着黄色的僧袍,手中拎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月牙方便铲。刚才那声佛号,正是他喝出来的。
僧侣们快步走到山庄门前,与青衣武士们遥遥对峙。
这群突然冒出来的和尚,令赵靖大感愕然。他再定睛观瞧,立即心中一沉,暗暗大喊不妙!
只要是在江湖上认真混过几年,就没有不认识那位矮胖僧人的。即便是没有见过面,也应该早就如雷贯耳——少林寺达摩院首座、“伏魔狂僧”慧颠大师!
慧颠是少林方丈慧空的师弟。论起武功,那是在少林寺中稳坐头把交椅,长期执掌达摩院,专责教习武僧修行。
另外,这位慧颠和尚,脾气暴躁、嫉恶如仇。一生中最爱干的,就是管江湖不平之事。他的人生信条就是:“人不平,我来管;地不平,我来铲。”
慧颠曾与方丈师兄约定:一年之中,他半年在寺中吃斋打坐、教导徒弟;半年云游四方,伏魔卫道。
慧空大师拿他没办法,只得应允。这下可好,几十年间,生生造就出一位大名鼎鼎的“伏魔狂僧”来。
慧颠和尚抄着自己心爱的月牙方便铲,单身一人踏遍天下州府,不知道灭掉过多少土匪强盗、采花淫贼。江湖上的各个黑道帮派,闻狂僧之名而色变,都曾经不止一次的严令弟子和手下:遇到那秃驴都绕着走!
说起来,淮阳王府典军赵靖,也真是流年不利。
夏侯凝寒派人去嵩山少林寺求援的时候,恰逢慧颠和尚轮到在寺中吃斋念佛的半年。
这狂僧在少林寺闲了许久,正憋闷的难受。一听方丈说太子落难在夏侯梅的山庄,急需增援,立刻蹦起三尺多高,指着自己的鼻子:“师兄,我,我,你看我,让我去啊!”
慧空大师一琢磨,倒也好,反正这货在寺里也是成天给自己惹事儿,既然神机公子不在庄中,单凭那位凝寒侄女恐怕难撑大局,不如就叫慧颠师弟跑一趟。
于是,他便命慧颠带领一百二十名少林武僧,火速驰援仙霞山庄。
所以当赵靖准备发动强攻之时,狂僧慧颠不早不晚,恰好赶到。
慧颠着令僧侣们原地待命,自己施施然地朝夏侯凝寒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来回打量赵靖和他的众手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不住点头道:“不错,不错,呵呵,真不错。”
这副表情,搞的赵靖等人心中发毛,感觉慧颠看自己时,就像看一碗美味斋饭似的。
夏侯凝寒对着慧颠施礼道:“原来是慧颠法师亲自前来,侄女凝寒这厢有礼了。”
慧颠赶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凝寒啊,老衲谢谢你了,非常感谢!”
夏侯凝寒顿时被慧颠说的有些发懵:明明是我向少林寺求援,应该我道谢才对啊?怎么他先谢起来了?
只听慧颠继续道:“啊呀,这么多啊,真是便宜老衲啦,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一下,夏侯凝寒恍然大悟,不禁哑然失笑道:“大师您还是那副老样子,听见要跟恶人打架,就高兴的跟什么似的。”
“哎——话不能这么说,”慧颠摇头说:“老衲这点微末道行,可没法跟神机公子比。也幸亏他不在这里,不然的话,这好事儿就轮不到老衲啦,哇哈哈哈。”
这两人说着话聊着天,站在旁边的赵靖却是越听越心惊。
本来凭空跑出个伏魔狂僧和百十号少林和尚,就已经够令他头大了。这时候再听慧颠开口“神机公子”闭口“神机公子”的,心中不禁暗道:这个贼秃所说的神机公子,究竟是指哪位啊?总不会是岁寒三友中的寒梅吧?我他妈不会这么倒霉吧?
愣了半天,好容易等到慧颠与夏侯凝寒客套完毕,赵靖这才忍不住插嘴问道:“两位,劳驾打听一下,你们方才说的神机公子,是指夏侯梅老爷子吗?”
慧颠白他一眼,哼道:“那你以为是谁呢?”
赵靖倒吸一口凉气,我尼玛,真是好的不中坏的中!眼前这个姓夏侯的小姑娘,多半就是夏侯梅的宝贝女儿,否则怎么会有那么高的武学造诣?!
赵靖原本是叱咤山林的江洋大盗,过惯刀头舔血的日子,平常是谁都不服。后来他投在淮阳王门下,有了官府身份照应,更加目空一切。
但是,他就算再自大,也能掂量的清楚,惹毛了岁寒三友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别说现而今他赵靖只是个小小的王府典军,就是二三十年前,朝廷里的王爷重臣、江湖上的掌门帮主,被那三位亲手干掉的,数都数不过来。
今日若是在夏侯家的山庄门口见了血,那今后天下之大,也再难有赵靖的立锥之地。搞不好,连淮阳王李锐都得牵累进来,被整的秃噜了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