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来了,豆荚才真正成熟。豆被收获,豆秆和地头的杂草堆在一起烧,烧成灰堆。在白地里寻,寻掉下来的豆粒,叫“拾豆雪”。收获后的白地里拾遗,荒村叫“拾雪”,拾麦叫“拾麦雪”,拾番茹就叫“拾番茹雪”。拾来的豆雪在衣袋里鼓鼓的,围着烟熏火燎后的热灰堆坐,扔一粒豆子到灰火堆里,片刻,熟了的豆子“啪”地爆响,跳弹出来,再循声而寻,那样的寻,不会放过任何一粒。这时,吃在嘴里的豆才是豆的真正滋味,所谓人间烟火。
倭豆开花,花蕊是黑的。乡谚说:倭豆花开黑良心。
倭豆就是蚕豆,又叫胡豆、罗汉豆。因为花心是黑的,结的豆就有一弯黑色的蛾眉。荒村叫蚕豆为倭豆是有来历的:昔时倭寇掠海,都是蚕豆开花季节。深秋挖一锄的洞,撮一把灰,放一粒豆种,倭豆就长出来,嫩草般冷冷地过冬,早春抽方形的豆秆,长灰绿色的叶子,开紫色又黑心的花。
豆地是连成片的,春天乱风吹豆地,灰绿色被阳光一照,成滚滚银浪。
风起衣袂,一群孩童在豆地里窜,时隐时现。豆地是乐园,菟丝子、鹅肠草在豆地里野生,也是嫩绿的。豆花谢豆荚生,我就坐在豆地的垄中,剥涩中带苦的嫩豆荚。阳光很温暖。
倭豆是豆中的扁脸,我的伙伴中就有人长有倭豆脸。用指甲在鲜豆的两面刻一圈,挖出豆瓣,豆壳成了腰子形的“嵌宝戒”,戒指。所嵌的“宝”,就是豆壳头上那一弯黑色的蛾眉。将十根手指都套满,张着双手示人,喜形于色,追逐狂奔,风似的野,笑声里银浪滚滚,啊……
溪水从深深的山中流出来,过豆地边,一会儿就到沙滩,入海里去。溪清若无色,溪边是嫩草,溪石是乌黑光滑的。流啊流,静默中突然跌落在石滩上,似一大群牛叫?鸡叫?鸭子叫?其实更像一群小人跌跤时“崩”似的哭喊。豆荚可以为船,绿色的船。豆子取出,用细竹丝撑开,就是小小的驳船,或是舢板。试图用小竹棒做桅,用豆叶子做帆,那驶起来会一片浪花。做简单的舢板稳妥,做起来又快,半晌就是一个船队,从上游漂下来,人在溪边赶,“百舸”顺水流。溪边的人边赶边呼喊,按捺不住时赤脚下水,水还是冷的,溪水声一样冷,而心热时冷是不怕的。
我们的船,绿色的“宝船”,就这样跌宕着流去,流到海里去了,在浪花里变成一堆被人扔掉的豆壳,不久,便会成为鱼的食物。鱼无所不吃。
溪里捧一口冷水喝,歇一歇就是晒大阳,顺手扯一个豆荚剥了肉,嘴里嚼嚼,生的。
五月来了,豆荚才真正成熟。豆被收获,豆秆和地头的杂草堆在一起烧,烧成灰堆。在白地里寻,寻掉下来的豆粒,叫“拾豆雪”。收获后的白地里拾遗,荒村叫“拾雪”,拾麦叫“拾麦雪”,拾番茹就叫“拾番茹雪”。拾来的豆雪在衣袋里鼓鼓的,围着烟熏火燎后的热灰堆坐,扔一粒豆子到灰火堆里,片刻,熟了的豆子“啪”地爆响,跳弹出来,再循声而寻,那样的寻,不会放过任何一粒。这时,吃在嘴里的豆才是豆的真正滋味,所谓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