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秘组织
(1)
波西塔诺的阳光依旧灿烂,这里仿佛没有雨季,每一天都是阳光充沛,是最好的度假季节。
总体来说高祁还是一个合格的导游,他带着桑泠走过了大街小巷,桑泠穿白色的蕾丝吊带,珊瑚红半长套衫,湖蓝的齐踝长裙,看着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高祁。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高祁,你不用管家族企业吗?”
他的家族企业是煤炭,桑泠脑子里冒过一个傻愣愣的挖矿版高祁的形象。
他从鼻子里哼哼气,满不在乎地说:“大哥不是想要嘛,留给他们好了。”嘴上这样说,要是没有了家庭支持看你怎么在地中海边享受奢侈的阳光。
桑泠并不知道,早在他18岁去米兰留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涉足艺术业与旅游业,米兰有他开设的旅游公司,也有数十家画廊,所以对于意大利,几乎是他的第二故乡。
之所以配合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在老家山西演那么一出恶心的戏,是因为他无法相信自己最亲的人真的会加害自己。
虽然如此,但他并不觉得有多自豪,桑泠说得很对,没有家族支持的资金。
他也不可能顺风顺水,所以,一切都是家族赐予他的生活,他没有愤世疾俗到要放弃那份产业,只是想让自己变得不一样。
“桑泠,你为什么会不开心?”
高祁与桑泠坐在波西塔诺小镇的一所著名的爵士酒吧的露台上,橘色的椅子,条纹遮阳伞,柠檬甜酒,他不喜欢看到桑泠皱着眉头的严肃样,他一直觉得她笑起来会可爱些,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空气是沉默的,桑泠只是看着远方,来到波西塔诺这么多天,她始终无法猜透母亲字条中的意思,也找不到其中的奥妙,反而是再次遇见受害人尸体失踪的怪事,一切陷入僵局。
“是因为那张字条吗?”高祁小心翼翼地问。
“你翻过我的东西?”桑泠警觉地注视着他。
被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了,高祁立即澄清:“我可不是故意看的,就摆在你的首饰盒里。”
的确是曾经有一次放在了首饰盒中,看他的表情不像撒谎。
“桑泠,有件事情我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你?”高祁的脸色忽然变了,他不安地看着远方,过了几秒钟才把视线收回来,“你要告诉我,那张字条是谁写的?”
“一定要说吗?”
“这很重要。”高祁握住她的手。
桑泠竟然没有反抗,但她隐约感觉到他手心的力量。
或许,能有个人分享也不错,而且高祁也与母亲密切相关。桑泠轻轻地吐了口气,说:“是我母亲的遗嘱。”
高祁终于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在意了,继续说:“你尝试着将字条放在阳光下,看背面,有一个暗色的钢印花纹,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把纸片放入碱性液体,会显示出纸片上的花纹。
一头雾水,那代表什么意思?
桑泠不解,她一直在寻找的是字里行间的秘密,从来没有想过纸片上会有什么玄机。
高祁一字一句地说:“桑泠你听好了,这是一个古老神秘组织的专用纸。他们的聚集地是人骨教堂。”
桑泠彻底疑惑了,她开始听不懂高祁的话。
高祁的手握紧了,“这是一个圣教组织,有自己的信仰与教徒,分布在世界各地,他们的圣地在人骨教堂,绝大多数教徒死后会把躯体献给教堂企求永生,而有些狂热的教徒会为了教堂添砖加瓦而去杀害他们认为对圣主不忠的人。”
有印象了,在林曼珠一个朋友的画展上,看过那幅捷克人骨教堂的油画。
“你说的是捷克的人骨教堂吗?”那就好办了,可以马上去捷克,离谜底又近了一步。
“不是。”高祁摇摇头,“是一个源于民间的组织,我说过了,他们遍布世界各地,中文翻译过来叫做半盲。与捷克的人骨教堂相关,但却不完全忠于天主教。
14世纪的渊源,3万瘟疫的尸骨遍地,半盲僧侣负责剔除尸体上的血肉,将人骨分类排列后交给一个木匠,木匠再负责将这些不规则的人骨排列到教堂的每个角落,大到内部墙壁,小到一盏灯,所有教堂的内设都由人骨组成。
剔除血肉?
桑泠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情形,怪不得要寻找一个半盲的僧侣,正因为是僧侣,他才不会害怕那些亡灵的诅咒,眼睛看不清楚,也不会害怕四处散布着腐烂肉块的惨烈景象。
高祁看出桑泠脸上的恐惧表情了,故作轻松地说:“不过,那些骨头要是风化了怎么办啊?要修葺这样的教堂可真要费一翻功夫的。”
桑泠却听出他的话中话了,“你的意思是母亲很可能与这个神秘的组织有关?他们在世界各地搜集骨头修葺教堂?”
高祁不再说话了,很显然,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想法,那个昂贵的侦探朋友洛德给他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那你与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呢?”桑泠直逼高祁的眼睛,只有这样才能看到他内心的想法,她早就发现高祁是一个眼睛不会说话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问?”高祁纳闷了。
他果真什么都不知道,或许是什么都不记得了,桑泠的记忆在这一刻忽然开始迷糊起来,与高祁接近的日子越久,她越觉得他没有任何理由与动机要杀他的母亲,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开名车世界各地泡妞,与她的生活完全不搭界。
她决定暂时不追究这个问题了。
起风了,天色忽然就阴沉下来,老板娘看着远方。
高祁说:“她说会有一场风暴,让我们早点回酒店。”
桑泠裹紧衣服,母亲字条的秘密已经解开了一半,却让她更加迷茫。
她看见远处海面上的船只,现在的自己是否也如那艘船一样,已经看到了海岸线,却随时可能被突如袭来的风暴吞噬。
下台阶的时候,她忽然抓住高祁的手臂说:“我想去人骨教堂。”
“那里没有你的答案,只会让你更忧伤。”
“陪我去。”桑泠只顾抓他的手,这小妮子开始学会对他耍赖撒娇了,真是天方夜谈,不过他拒绝了。
他黯淡地说:“茉莉自杀了。我要立即回国。”
他的眼睛充满了悲伤,完全没有当初成功设下陷阱在全家人面前识破茉莉与大哥的阴谋的兴高采烈。
他的手抚过桑泠的脸,说:“我必须得回去。”
她明白,不再说话。
高祁处理完米兰的生意后迅速订了次日的早班机。
深夜,桑泠靠在高祁的房间门口,她听见他的房间中传来阵阵的呜咽声,他是在哭么?似乎很痛苦。
她忍不住推门进去,看见捂住脑袋蜷缩在角落里的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脆弱的模样。
他看见桑泠,断断续续地说:“好痛。”
他是头痛了,桑泠慌乱起来,要打救护电话,高祁指指床头的包说:“里边有药。黑色的那瓶。”
黑色的药丸?看着高祁服下两颗药丸之后,呼吸渐渐平缓了,他的黑色包里装满了药丸,有黑色的,还有蓝色的。
“很晚了,回去睡觉吧。”这是高祁第一次没有对她耍赖,他似乎很不愿意桑泠再多问什么。
每个人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桑泠却找不到自己的那些秘密。
(2)
飞机降落在D城的时候,正是傍晚十分,刚才在飞机上看到D城的晚霞,美丽得要命,就如机场大厅另一侧飞奔而来的林曼珠一样,美丽地有些晃眼。
不过十几天的时间,林曼珠烫了卷发,波浪卷发松散地铺在肩膀上,暗红的雪纺裙子,她竟然穿了桑泠比较厌恶的红色。
林曼珠一下子扑到桑泠怀里,拉过行李车,“想死我啦宝贝。”她瞥了一眼桑泠身边的高祁,使了个眼色。
“啊啊,你看。”其实桑泠早就注意到了,无名指上那个亮闪闪的戒指。
“我离开才几天啊,你就把自己嫁了?”桑泠在猜想有谁会抓住林曼珠的心。
“改天带你认识喽。”表情甜得像中了五百万,林曼珠的幸福指数是与奖金挂钩的,这个闪电速度的情郎应该差不到哪里。
高祁没有出机场,从D城直接去了山西。
他到D城的本意也只是把桑泠安全送到家。
“我们今天晚上去玩真心话大冒险。”林曼珠提议。
桑泠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不用那样啦,你有什么想问就问吧,我坦白。”
“果然是我的好姐妹,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啦。”
桑泠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车队,D城就是这样,在高架上耗费的时间总是会超过一个小时,所以从前她喜欢骑自行车,被林曼珠说成是怪物。
她停顿了很久,忽然想起来林曼珠刚刚问的问题,非常认真地说:“没有,什么都没发生。”
“啊?那些药丸不起作用?”
她失口说出。“药丸?”
桑泠想起高祁包中的那些药丸,难道林曼珠?
看着她一脸被拆穿的模样,证实了她刚刚说漏嘴的内容。桑泠没好气地说:“真是麻烦你了。”
心中却是一股异样的满足,高祁没有用那些药丸,她也不需要那些药丸,只是把心门关闭了,需要慢慢去打开。
不知道他现在在山西是怎样的情形呢?
可怜的茉莉,桑泠决定不告诉林曼珠茉莉自杀的事,免得这个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心里蒙上阴云。
如果能回到从前,最初的日子,她愿意,可是她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回到熟悉的房间,桑泠以为转动钥匙,打开门之后又是一堆无聊的塑料玩偶,但这一次却什么都没有。
她走到厨房,掀开浴帘,推开卧室门,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与走之前的一样,不,有一些不一样。
她倒抽了一口气,太干净了,有人打扫过,而这个房间的钥匙,只有桑泠与母亲有。
她明显感觉到房间中有一股奇怪的香水味。
桑泠从来不用香水,生日时林曼珠送的一瓶还未拆封,这是一种融合在空气分子中的味道,渗入墙壁,略隐略无,带着一丝尘土的气息,有人在这里住过,在她不在的日子了。
判断出这个事实后,桑泠的心再次疼了,从意大利到国内,母亲还活着的信念越来越强烈,她多么希望有哪一天在推开门之后,看见母亲在沙发上看电视,喊着她自己去厨房盛汤,一切恢复到从前。
平淡的日子不紧不慢得过了几天,期间还收到了严实的短信,其实家里的电话留言也有严实的几个电话,无非是关心工作之类的事,他对自己的关心,仅仅为了那个很像的故人吧。
林曼珠的电话打来了,几乎是带着哭腔,她说:“桑泠,袁裴失踪了。”
“袁裴?”是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林曼珠补了句:“就是我的男朋友。”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桑泠心中忽然冒过一个想法,为什么自己身边的人,都会出现意外?
她开始怀疑自己了。但是仍然要先安慰林曼珠,“你慢慢说,不要着急,超过48小时了吗?”只有过了48小时才能报警。
“当然了,他前天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确定是前天吗?”
林曼珠急了,说:“那当然,我们住在一起的。”
原来如此,一个心智健全的男人,怎么会忽然失踪呢?桑泠拖着疲倦的身体,换下睡衣,出门。
黑暗中有一双渴望的眼睛监视着桑泠的一切,那双眼睛在夜色中闪耀着异常的光芒,那双眼睛扫过的空气,充满了一种奇异的香味。
林曼珠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等待自己,她的眼睛都哭红了,可能还没来得及卸妆。她抬起泪眼说:“我怀疑袁裴出事了。”
她喝了一口桑泠递过的矿泉,依旧带着哭呛,“他不会三天不打我电话的,他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这几天我身体不舒服,他更加不会悄悄地走开,我怀疑他出事了。”
听完这些描述,桑泠已经能大致猜到这个袁裴是怎样得到林曼珠的芳心的,桑泠知道优秀的林曼珠身边不乏追求者,但她与自己一样极度缺乏安全感,一定是袁裴对她无微不至的关心让她有了安定的冲动。
“这几天你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吗?”
每个人总是有行为暗示的,桑泠忽然发现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有了一定的推理能力,人,是要适应环境的吧。
“没有啊,我还说要请你来我家,让你尝尝他的手艺呢。袁斐的鱼做得特别好,你不是喜欢吃鱼吗?”
她安全沉浸在那个居家男人带来的塌实感当中了。桑泠明白林曼珠虽然经历丰富却是感情简单的女子,她爱上了,就会死心塌地。
分析了半天还是理不出头绪,桑泠只能建议我们先报警吧。
黑暗中那双泛着幽蓝光芒的眼睛却越来越近,忽然,一个黑影扑进桑泠与林曼珠,桑泠的眼前一黑,感觉自己的脸被一个巨大的胶袋套住,身体被塞进了一个狭长的盒子。
发动机启动了,她被塞进了后备车厢!
车子颠簸地厉害,路况应该不是特别好,空气越来越稀薄,手脚被绑地酸痛,在黑暗中挪不动身体,也无法呼喊。桑泠绝望了。
是谁要置她于死地?林曼珠怎么样了呢?刚才她可是和自己在一起啊。
偏偏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有人打电话了。
会是谁呢?高祁还是严实?她只有这几个朋友?幸好刚才为了用手机照明把手机塞进了外套的口袋,身体紧贴着皮肤震动着。
桑泠使劲地挪动着身体,使身体的角度适合手机的空间,她动着反绑着的手指,凭着感觉去摸索接听键,这样只要对方察觉到任何异常,她都有机会让别人意识到出了什么事。
空气忽然清新了些,还带着雨后树木的味道。
她忽然意识到停止颠簸了,后备箱被打开了。
一只手抓过她的胳膊,从口袋里接过手机,他拿起手机,说了声“喂?”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泠。”是个陌生的男声,却叫自己“泠”,她想不起这个声音。
套在脸上的胶袋被扯开扔到一边。
桑泠惊恐地睁开眼,是个个子十分矮小柔弱的男人,却有强劲的力量可以把自己抗起来。“想说话是吗?”
他撕掉封住桑泠嘴巴的黑色胶带,嘴唇周围一阵绞痛。
“你把另一个女孩怎样了?”桑泠好担心林曼珠,她已经失去了茉莉,不想再失去林曼珠。
“你自身都难保了,还去担心别人?”男人有些恼怒,在原地走了几圈,忽然开始咆哮:“你那么喜欢关心别人?为什么不关心一下我?为什么从来不关系我?”
看着男人歇斯底里的样子,桑泠缓了口气,慢慢地说:“我真的不认识你。”
男人好象受到了刺激,忽然眼睛凶狠起来,“你看不上我,你根本看不上我,没有人看得起我,要不然我送你那么多礼物,你干吗不喜欢,都扔到垃圾筒里?”
礼物?
桑泠的确不明白,他对这个男人完全陌生,他却知道自己那么多事,包括中学、大学与最近在看的电影,她忽然明白了,他一直在监视着自己,可是有什么动机呢?
男人好象非要让桑泠想起自己的身份,说了许多中学时的往事,桑泠忽然想起来了,是大胖刘!
那个各自最矮却最胖的高度近视的高才生大胖刘,她的确十分惭愧,只记得他的绰号。
“你说让我好好锻炼减肥,好好读书以后就不怕别人欺负的!”男人的眼神忽然平和下来,好象沉浸在美好的往事中。
桑泠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那些话,人一生要说多少话呢?怎么能记住,但显然她的那句话让大胖刘备受鼓舞,现在果然瘦了,虽然依旧矮小。但那是后天无法改变的。
“你不喜欢那些娃娃吗?都是我亲手做的。”
困绕桑泠一年多的谜终于有了答案,那些该死的塑料娃娃竟然是自己的中学同学大胖刘送的,虽然现在不该叫他大胖刘了。
他是一名管道维修工,这让桑泠想起了在她家对面楼自杀的另一个管道维修工。因为他完全有机会在桑泠的房间里放那些他自以为是礼物的塑料娃娃。
他现在是要做什么呢?
像娃娃那样把自己肢解掉仍进这条不知名的河中吗?
虽然只是自嘲的猜测,但却是桑泠担心的,她要尽量稳定他的情绪,为自己争取时间与机会。
果然很有效,大胖刘沉浸在过去中,他甚至详细告诉了桑泠做那些娃娃的步骤,如何辛苦地从别人家偷出娃娃,再给她穿上新的衣服,他觉得玩具娃娃是女孩喜欢的。
他把那些手工粗糙的娃娃称为洋娃娃。
桑泠担心的却是林曼珠,她不知道大胖刘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正当桑泠与大胖刘进行周旋的时候,黑夜里忽然传来一股悠长的声音,好象发自某种乐器,最后变得尖利,耳膜快要裂开了,
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大胖刘忽然就倒在他一米开外的地方,没有任何预兆与声响。
桑泠的电话再次响了,是林曼珠的声音,“泠!我被人打晕了,醒来发现你不见了,你还好吗?”
桑泠一面看着地上的大胖刘,几乎是带着哭腔在说话,她让自己镇静下来,描绘出周围的场景,她生怕大胖刘会醒来,一刀一刀把她变成塑料娃娃。
他却是一动不动,像死去一般。
桑泠惊魂不定地包裹着毯子,坐在警车上,她几次想下车去查看大胖刘的情况,这个无名骚扰案是破了,但大胖刘的死因十分蹊跷。
“现场没有第三个人?”又问了一次。
桑泠很肯定地说:“没有,我确定,我是清醒的,当时。”
警察决定等桑泠神志清醒一些再问,因为他们实在不能理解,一个绑匪竟然吓破了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他是被吓死的,张大着嘴巴说不出话。
一定是看到了十分可怕的东西,但活着的当事人却说什么都没看到,也没有第三人在现场。
案子破了一起,结果又多了一个悬案。
以后桑泠可以好好睡觉了,她没有对警察提起现场那中神秘的声音,她想警察们是不会相信声音能杀人的,就如他们当初不相信家中的塑料娃娃是恐吓一样,他们坚决认为桑泠有臆想症,还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神秘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呢?
头有些疼,高祁的电话来了。
又是林曼珠,她这个红娘倒是做得到位,袁裴不知道有没有消息。
生活真是一团糟,电话中的高祁一如既往地自我,完全不像安慰的样子,句句都是斥责,最后说了句:“来我身边吧,我不想你再受到伤害。”
桑泠沉默了,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虽然有感觉,但一切还没准备好,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桑泠的心揪紧了。
(3)
林曼珠现在是人比黄花瘦了,她不再为袁裴的失踪而焦虑,却让桑泠更加担心。
桑泠再三追问,她只是淡淡说了句:“不用担心了,他很好。”
桑泠无法明白事情的缘由。不过从这个情况看来,袁裴是的确不用担心。
前面的路该怎么走呢?
从意大利回来之后桑泠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虽然一切还是照旧,只是没有了工作而已,但现在她有整整一百万美圆可以去支配,关于高祁所说的“半盲”神秘组织,她也通过各种途径在调查,但网络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消息。
她甚至怀疑高祁是不是编了一个故事来忽悠她,但如果按照高祁所说的这个神秘组织的做风,几起尸体失踪案就有了突破。
如果真的如高祁所了解到的那样,这是一个有组织,无国界,不受控与任何政权的神秘组织,那太可怕了,那是一个躲在黑暗角落的恐怖制造者。
“对了,你有什么打算?”
依旧是阿雅饮冰室,林曼珠点双皮奶,显然不太合她的口味,她几乎是心不在焉。“啊?你在问我?”这句话其实是桑泠想问林曼珠的。
“我。。。。。”桑泠说不出话,其实她想开一家画廊,画画是她一直喜欢的,但以前没有金钱支持,其实她业余也会替一些杂志画忧伤类的插画。她依旧在考虑要不要告诉林曼珠那一百万美圆的事。
为欺骗朋友而自责着,又不想把朋友拉入这个巨大的旋涡中,她很矛盾。
“好了,别强迫自己了,好好休息吧,完全调整好了再说。”原本是她想安慰林曼珠的,一直以来林曼珠一直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手机响了,是严实的电话,邀请她晚上一起吃饭,她并不是特别喜欢与严实一起吃饭,桑泠小声说:“晚上我有事情,这个。。。。。。”严实知道她是在刻意拒绝,不再说话。
他对桑泠的感觉,无非如高祁一样,充满了神秘感,桑泠真的长得太像路薇了,几乎是一模一样,他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相似的人,虽然他与路薇只是露水情缘,那是他生命中最落魄的日子,也是最美好的时光。
与林曼珠分手后,桑泠回家,一个人走在热闹的大街上,她走在人群中,路过人民广场的时候,广场上的LED大屏幕滚动着画面,光线有些刺眼,她看见喷泉边嬉戏的孩子,拿着棉花糖等待的母亲,想起在波西塔诺那个离奇死去的女人,那条浸在血水中的修长的腿。难道母亲真的与半盲组织有关吗?
她坐在喷泉旁边,想得出了神,如果与母亲的尸体是被半盲盗窃的,但母亲写的遗书却是属于半盲组织专用的。
天,母亲只是一个安分的小女人,为了桑泠甚至都没有再结婚,她只想给桑泠最完整的爱。桑泠无法接受这样的推断。
一双宽厚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桑泠猛地抬起脸,是严实。
“在想什么呢?眉头都皱起来了。”严实顺势坐下。
“走到这里累了,你呢?”
桑泠已经学会反问了。
严实笑了,温厚地说:“我也是。”
他说的“我也是”,意思就是他也是随意逛逛就遇见了么?
桑泠看他的眼睛,他在说谎。
这并不是神秘的读心术,只是人在说谎的时候,眼睛会骗人,神经末梢很灵敏,没有人能完全控制。
“桑泠,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严实的语气认真了。
桑泠看了刚刚LED上的最新新闻报道,知道严氏集团的事情。不过是内部的一场争夺战,却导致股票连续下滑,对于任何一家上市公司来说,都是致命的打击。
“你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是吗?”
桑泠眼睛依旧看着远方,虽然她并不是了解这个昔日的总经理,但她毕竟在严氏做过几年安分守己的文员,严氏的大部分文件,大到市场开拓,小到行政会议,她都接手过。
严实长舒了口气,他以前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聪慧的小丫头呢?
看来严氏的公司制度的确有问题。他等待着桑泠继续往下说。
但是桑泠不再说话了,她站起来说:“我先走了。”“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是吗?”严实也站起来,几乎挡住了夜晚的风。
“所有的步骤都在你的掌握中,我想你可以处理地很好。”这个丫头果真冰雪聪明。
严实哈哈笑了几声,“好吧,不过这么晚了,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桑泠不想再在拒绝中耗费时间,站在路边,等他去取车。
D城的夜晚真是迷人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无法预料到人生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但并不影响人们愉快生活,所以桑泠快乐起来吧,她对自己这样说着,瞳孔为眼前的景象放大了。
刚刚还一片详和景象的喷泉边聚满了人,一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桑泠快走几步奔跑过去,高压喷泉的水柱让几个在其中玩耍的孩子动弹不得,自己应该注意到的。
刚刚看到孩子们在这里玩耍的时候就该提醒的,桑泠觉得头皮一阵发凉。
这个城市,每天都隐藏着这么多不安宁,让人担忧吗?
她看见不远处慢慢开过来的车子,转身跑进人群,秘密让她害怕。
(4)
桑泠再次撒谎了,她买下了一家临着支干道路的店面,两层楼,幽静,门前排着一长溜的梧桐树。
现在正是绿叶葱茏的时候,所以很清凉。林曼珠来帮忙的时候,啧啧称叹,“拿出所有家当了吧?”
“恩?那边墙壁有些脱落了。”第二层是小阁楼,没有第一层透亮,但可以做一个画室,非常适合画室的氛围。
桑泠其实是故意转移话题,林曼珠没有注意到,反而拿着拖把去二楼。有些灰尘,空气中满是经年久润的灰尘味道,这让桑泠有些着谜。
抚去灰尘,请清洁工彻底打扫之后,油漆工也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好啦,你快去上班吧,我可以搞定。”
桑泠不希望耽误林曼珠的时间,看着渐渐明朗的房间,桑泠的脑海中冒过一个想法,不再去管什么半盲,什么尸体,什么欺骗,但那个想法只维持了几秒。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现在是第一步,做自己喜欢的事。
她在窗户上看着林曼珠离开,她穿着长裙的婀娜背影渐渐消失在树丛中。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路打着光圈落到窗台上,在这里放一张实木桌子,两张藤椅,真是一个喝下午茶的好地方呢。如果时光都能如现在这般宁静,那该多好。
桑泠愉快地哼起歌曲,刚走到楼道前,天花板忽然砰地一声掉下来,那些用塑料合板装修的天花板原本就是要拆除的,地上扬起一阵灰尘,一股发霉的潮湿味道,一个东西骨碌骨碌滚到桑泠面前。
抬起脚,眯起眼睛,桑泠大声尖叫起来,是一个已经发黄的头骨,破裂了一大半,嵫着牙齿用空洞的眼睛瞪着她。
她再回头一看,刚才掉下来的天花板块上面横七竖八散了一地的骨头,头骨或是肋骨。
刚刚拎着油漆桶上来的油漆工人洒了一地的油漆,绿色的液体蔓延到骨头上,更多的恶心而不是恐惧了。
回D城半个多月就进了两次警局,警局里已经有人认出她了,“那不是上次被绑架的女孩吗?”
桑泠很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她其实根本就不想报警,店面是最近才买的,从前这里发生了再惨烈的事情,也与她无关了吧。
她现在几乎是条件反射了,只要看到骨头就想起半盲组织。
依旧是录口供,“不知道。不知道。”连续几个不知道让警员有些恼怒,但这却是事实,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不知道这些骨头的主人,连自己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警察的责任不就是找寻这样未知的谜底吗?
倒是调查起她的背景来了,“听说你以前的工作很平常,这次买房子是一次性付清的吧。”这是事实,桑泠直视着留着小平头警员的眼睛,听他继续问。
“你能解释这笔钱的来源吗?”
桑泠不知道她的钱与房子里的骸骨有什么关系。她不说话。
“你是通过什么途径联系业主的?”
业主在国外,房子是中介卖的,自始至终只于中介接触过,至于业主,唯一的接触是把钱转帐时打了个核对电话。这些刚才就问清楚了,这是第二次,
已经很累了,原本充满活力的一天在这些骨头的困饶下变得一团糟。
所以桑泠只是抬起眼皮,无力地说:“我知道的情况就是这些。”
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阳光晃得眼睛发疼,她以后再不想走入警局。
招手拦车,一辆红色的跑车抢过出租车,停到她面前。
车牌号是本地的,车窗后面的却是高祁。“上车吧,姑奶奶。”依旧戏谑地让人生气。有免费座驾,自然不用浪费。
低头上车,把座位调整下调20度,贴和着酸痛的背,一下子与车窗外的世界隔离了。
“你倒是每次都来得很是时候啊。”
桑泠其实有些享受这样的感觉,他杀人犯的形象越来越模糊了。
“不过你在意大利可没有告诉我你是个小富婆。”高祁嘴角带着微笑。“你找人调查我?”这个人就是如此,总是把自己难得建立的好感铲除掉,桑泠显然把他与刚刚在警局一个问题换几个角度问多次的小警员联系起来了。
她差点忘记了他有一个私人侦探。
桑泠干脆闭上眼睛,不想回答,他已经知道母亲的字条了,知道地越多越对他不利。
她可悲地想,身边的哪个人不是因为自己出了意外呢?
就连那个可怜的油漆工人,据说现在在医院吓得失禁,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了。他是第一次见到那样的场面,那些骨头,比起捷克的人骨教堂中的,是小巫见大巫吧,还有那些散布在地球各个角落嗅觉灵敏的骨骸猎人么,你们已经嗅出了这里的血腥味吗?
很显然,这是桑泠自娱自乐的想法。
空气中没有血腥味,反倒有一些香味,那味道一开始只是悬浮在空气中,从远处飘过来,后来蔓延到味蕾中,能辨别出辛辣与鲜美。
原来高祁开错了路,开到了D城最有名气的美食城中,这里的美食城到处都是露天的排挡,在呛人的味道中进食,是一种水深火热的感受。高祁这样的富家子弟是看不上这样的地方的,但从前她与林曼珠却是这里的常客,她还在这里打过暑期工。
最重要的是她与郝楚就是在这里重逢的。
那是一副多么难忘的画面,当时输着一短马尾的桑泠正在收拾桌子,郝楚与一群哥们到这里庆祝考上高级医生执照。
他们喝几箱的啤酒,显然是释放压力后的狂欢。
他看见桑泠了,问的第一句话就是“现在还那么怕血吗?”其实从前桑泠是见血就晕的,后来在郝楚的心理治疗下渐渐勇敢,虽然还是容易晕眩,但至少不会那样严重。
“不下车吃点东西吗?”高祁打断了她的思路。
她坚定地说:“不!”
“为什么,你以前不是经常来这里嘛。”
桑泠一偏脸,死死地盯着高祁,原来不是故意开错车,别有用心。
“不要,不想吃。”
“真是奇怪,变成小富婆后口味都变了,不过我想吃。”
高祁不由分说地靠边停车,找到一家比较僻静的店,坐在门口的太阳伞上。很明显他根本不明白大排挡的奥妙,那些人越多越挤的地方,味道才好,菜品也新鲜。
“吃烤肉吧。”高祁对大排挡的无烟烤肉器很感兴趣,他夹起一块肉,唰上油,“孜孜”,空气中弥漫着蛋白质烤熟后的香味,再上调料,翻转肉片,撒葱花。
很完美的一块烤肉啊,他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夹起这第一块肉,夹到桑泠的碟子中。
“要不要芥末?”高祁挤出了绿色芥末。
这是桑泠很讨厌的东西,却没有阻止,看着高祁把芥末挤到肉片上,像一条蜿蜒的虫子那样。“孜”,继续肉片煎炸的声音,有些刺耳。
喷泉中雪白修长的美腿浸在一片血红的水中,美味的肉片,桑泠忽然感到一阵恶心,吃饭的气氛都没了。
直到这时,高祁才从玩烤肉游戏中醒悟过来,对面的桑泠一点都不喜欢这玩意。
她的眼睛一直看着不远处的一家排挡,几乎是目不转睛,显得痴痴呆呆的。
林曼珠的报料果然是真的,那个占据了桑泠心中所有位置的男人,为什么会突然消失呢?
消失在大海中?他们为什么要去海边?
桑泠说她从来没有看过海,真不喜欢她对自己撒谎的滋味。
高祁再次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条通道被堵塞了,他不想说话,只是偶尔抬起脸看看桑泠,他沉默了,她倒不好意思了。
(5)
桑泠的画廊在半个月后还是开张了,画廊的骸骨并不妨碍她喜欢这处的僻静。
高祁在米兰正是做艺术品的,他的建议大部门都被采用了,按照环境本身的特点,不做五彩缤纷的前卫造型,而是以作品为主,灯光也是以暖色调为主,陈列架却是用了专门的防腐木,原本也是可以用金属的,但她喜欢木头的质感。
所有的作品中她喜欢一个“J”字签名的,并没有作者的背景资料,这些画是高祁从意大利空运回国作为非卖品的,他只说是一个朋友的作品。
J只画人物,所有的人物都没有脸,只有各种各样扭曲的肢体,让人感觉到无助却不绝望,他的作品恰如其分地留了一些空白,确切地说是留了一些希望。
桑泠也一直没有放弃她的希望。
只是偶尔地感到迷茫。
画廊开张那一天,很热闹,严实送的花篮一直摆到旁边的店铺,高祁更是请了演艺公司来策划了开幕仪式。
桑泠并不喜欢这样的感觉。谁都不知道当年她什么学画画,她拿起画笔的那一年,已经能够16岁,正是遇见郝楚的年纪。她在下课后看见郝楚坐在操场的国旗台上,支着画架,一丝不苟地看着天空,那里只有一片绚烂的晚霞,在郝楚的笔下,绽放地耀眼。
既然是美好的回忆,为什么要刻意去磨灭呢?
桑泠拉开窗帘,重新装修后的画廊显然已经没有那些可恶的骨头作怪,高祁是第一个坐在她的窗前喝下午茶的人。
“也没什么特别嘛。”高祁并不懂得这条街巷的美好,从前她就是特地绕过这条安静的街道,为了去街道尽头的社区医院看一样郝楚,那时他刚刚结束实习,进入社区医院工作,社区医院很小,却很忙碌。
泠每天放学后都会在门口悄悄地看郝楚有没有在那面拉着白色帘子的落地窗后面,有时他总是在低头认真看着病人,不是在寻找血管,而是为了给病人更多的安慰。
没有人会喜欢针筒刺进血管的感,有时候是在查看挂点滴的病人的盐水瓶,有时他会忽然朝着窗外看,桑泠就立即跑开,一口气跑回家。
母亲离奇遇害后,她很长时间没有在往这里走。
后来再去的时候,郝楚已经走了,去了第四次时,桑泠决定放弃,她放弃了寻找郝楚的机会,也放弃了从这条街道穿过时内心小小的忐忑。
高祁当然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他吃完桑泠亲手做的蛋糕与饼干后准备走人。
“你竟然都吃光了?那一会林曼珠来吃什么?”
高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说:“我在这里忙了半天,吃你几块饼干而已,这么小气,你说哪里买的,我去买。”他已经准备下楼。
“算了。”桑泠希望他赶快走,与闺蜜独处的时间怎么能本男人占据呢。
“你说哪里买的,我可不要被你说成占便宜。”
高祁在桑泠面前就变成了傻瓜,看不透她的心思。
“不要啦,买不到的,我下次再做就是,你给我打个电话,我可以多做些,大胃王。”
竟然说自己是大胃王,他可是饿着肚子忙了一天,人都快虚脱了。不过手艺倒是不错,如果没有忽悠人的话。
正在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的时候,林曼珠的短信来了,“泠,我不能过来了,袁裴让我去游乐场。”
高祁已经走到楼下,桑泠靠在藤条椅上,游乐场,可是记忆中有些模糊的词了。
桑泠曾经想过死,她无法接受母亲离开的事实,她想了很多次,死亡这个概念,强烈地吸引着她,她不止一次站在高楼顶楼,想象着自己从风中落下的感觉。
那一年她中学毕业,存折里的钱正好够她在大学生活四年,酒店中的庆师宴火暴地家家爆满。
她羡慕的不是那些金榜提名的喜悦,而是父母分享快乐的那种场面。
就是那个时候林曼珠看见在顶楼的她,林曼珠考的是艺术类,勉强上了分数线。她们聊天,背靠着背说到“死亡”,林曼珠大概已经看得出桑泠眼中的绝望,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林曼珠带她去的地方正是游乐场,那一天的天是阴沉的,好象要下雨,风吹在脸上有些疼,或许是皮肤被泪水浸润的缘故吧,因为天气不好,游乐场里的人很少。
桑泠侧着脸说:“游乐场不会让我快乐。”林曼珠却笑了,“谁说是来逗你乐的。”
她买了两张门票,每张80,是蹦级。30米跳台,并不是特别高的跳台,下面却是水泥地。桑泠并不明白,她从来没想过要来玩蹦级。
绑住脚踝的是所有绳子中最细的那条,腰部扣好安全带后林曼珠问:“你准备好了吗?闭上眼睛去感受。”
“忽。”
心落到的喉咙口,说不出话,连喊都没有了力气,耳边是呼啸的风,脚踝没有安全感,一直在坠落,还在坠落。
那一刻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到最后,脚踝的绳子直线蹦紧,有些酸麻,腰部也感觉到了酸痛,在空中上下弹了几次。倒立着的桑泠忽然明白了。
刚才,好害怕,真的恐惧到以为已经失去生命,“死”原来这么可怕。
那是她与林曼珠第一次见面。
那真是美好的岁月,虽然落魄,却有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朋友,从游乐场回家的时候,她们已经感觉可以生死于共了,小女孩的思维真是简单,但简单却是最让人心动的。
桑泠忽然很想去游乐场看看,她在关门之前绕道去了游乐场。
晚上,又不是周末,依旧很少的人,只有七彩的光芒在闪烁着,摩天轮、空中降落伞,记忆中的点滴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她一个人慢慢地走着,坐在旋转木马上,只有一个人,孤单地旋转着,随着音乐。旋转木马上的孩子往往会觉得孤独,但桑泠已经不是孩子了,她不再沉溺在回忆中。
对了,失踪的袁裴找到了吗?
他为什么要约林曼珠去游乐场呢?虽然好奇,但却不想去探询林曼珠的隐私,她不说总她的道理。
桑泠准备离开了,不想意见林曼珠被她误会是故意到这里跟踪她。却在冰激凌机前看见林曼珠的身影了,她身边的男人,是袁裴吗?
身影是高大的,却很瘦削,脸上也很瘦,看起来像个不爱吃饭的孩子。
真是不巧,桑泠准备离开的时候,林曼珠在哭
桑泠记忆中几乎没有见过林曼珠哭,唯一的一次是拿掉孩子后。他让她哭了,桑泠忍不住躲起来,她想知道为什么。
“你怎么可以那样自私?”
是林曼珠的声音,难道袁裴也是个可恶的男人么?
“对不起,我不想拖累你,我只想你能安心生活。”
桑泠竖着耳朵,像一个偷窥者那样窃听着。
她渐渐听明白了,这个男人,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是真的很爱林曼珠了。
桑泠跑回家,一夜未眠。她决定用这个世界上最笨拙的办法去帮助朋友。
她问林曼珠要了100块钱。“我最近迷上买彩票了,我们一起凑钱买吧,万一中大奖我们平分。”
林曼珠自然是生信不疑的。
桑泠要用这个办法把给袁裴看病的钱给林曼珠,当然在这之前她要找人好好调查袁裴,调查人做拿手的是高祁,他有强大的侦探团队,虽然那个侦探团队没有解开她母亲的秘密,但半盲组织的发现已经是天大的突破。
“你调查一个男人?”
高祁对这个发现非常有兴趣,透后视镜子看后座的桑泠,她是太累了吗?
他不过是下车去便利店买了饮料,她就已经睡着了,画廊的事情都是亲力亲为,果然是累了。
桑泠醒来的时候,发现高祁还坐在驾驶座上。
“你回来了?顺便送我回家吧。”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睡觉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习惯性地抬起手腕看时间。
“呀,1点了,你怎么不叫醒我?你到哪里去了啊?去了三个多小时!”她更加没有意识到他把车停在原地,只是靠在座位上听了3个小时的CD。
“好,那带你回家吧。”高祁没有再说话,启动车子。
夜晚的空气应该没有白天闷热了吧,桑泠按下车窗,把脸凑到窗口。
其实她知道,所以才能责怪的语气去掩盖心中的感动。心中已经被郝楚填满了,在她人生最低谷的时候,郝楚出现了,鼓励她陪着她,什么都放不下了。
就好象一杯水,满满的,甚至只是放下一把糖,也在往外渗水,只是眼睛看不见,心能感觉罢了。
(6)
“曼珠,我中奖了,不行我要立即去领奖,我要不要戴个假发呢?”
桑泠尽量装作兴奋的语气,“你不相信?不管了我先去领奖,你别和任何人说啊。不然我小命难保了。”
桑泠为了假装地更像,真的戴上了之前买的BOBO头假发,戴了墨镜。
高祁的调查档案已经在邮箱里,袁裴,医科大学高材生,供职于某中医院,偏偏得了直肠癌,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痔疮。
这个资料足以让她想起郝楚,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背景,她也会帮忙。袁裴失踪前买了一份大额保险,受益人是林曼珠。
桑泠想,这一次林曼珠是遇见真正爱她的人了,那个男人把她放在心里,而不是放在床上。她毫不犹豫地把一百五十万划到林曼珠的卡上。
“你看,她就这样一个傻姑娘,我已经忍不住想要告诉他真相了。”
桑泠从银行出来,穿棉布长裙,戴米色的遮阳帽,拎帆布包,平底的橘色鱼嘴鞋,这一切都在他们的镜头中,他们的任务就是不分昼夜地监视她的行踪,除了洗澡睡觉,所有的一切都在他们的掌握中。
桑泠从来不知道她的一切都在别人的掌握下,就连她早上换了一支新牙膏,结果发现买错了口味,懊恼地对着镜子做鬼脸,他们都知道。
两个男人的背影都很精瘦,看起来很精干,如果不是高祁意外地关心桑泠,或许这个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
他们为什么要监视桑泠,难道是为了她母亲的那一百万美圆?
高祁有些纳闷,虽然他表面装作无所谓,但其实一直没有间断过与意大利侦探朋友的联系,他的调查一直在继续,或许这两个男人的出现,能打破现在陷入困境的局面。高祁看到希望了,不过最重要的是要保护桑泠的安全。
“泠,你,你。”
林曼珠说不出话,她拼命工作,花的却总比赚的多,她都已经绝望了,她看见帐号中的数字,无法想象这是真的。
桑泠倒轻松了,笑着说:“现在我们可都是小富婆了哦,不管,是我带给你好运的,你去给我煮一杯咖啡,我很久没喝亲手煮的咖啡了。”
林曼珠煮得咖啡是世界上味道最醇,浓度最合适的,林曼珠跑到吧台上,从抽屉里拿咖啡豆。
“KopiLuwah?”林曼珠很惊奇,说:“很有品位嘛。”
对于咖啡,桑泠是不太懂的,是高祁送的,她可不管什么印尼鲁瓦克咖啡豆,苏门达腊和爪洼国,她只知道林曼珠控制火候的技巧是一流的,而且总能放到她喜欢的甜度,她并不喜欢像喝中药一样去黑喝咖啡,而林曼珠知道她要的甜分。
今天似乎很快乐,看见林曼珠从眉心散发出的喜悦,桑泠开始感谢母亲的这一百万美圆,之前她还一直耿耿于怀,认为这一百万美圆与母亲的死有关系。现在,却很喜欢看到林曼珠快乐的感觉。
喝着据说是世界最贵的咖啡豆磨出的咖啡,果然有些不一样,感觉咖啡在舌间留香的时间很长,味蕾变得额外敏感,更重要的是能与林曼珠在这里度过一个愉快的周末下午。
林曼珠离开的时候,桑泠几乎是哼着歌拿起小铲子的。
林曼珠给她带了一些盆载,摆得到处都是,窗台外用了坚固的防腐木做了小花池,植物从花盆中直接挖出来栽到花池里,不必担心大风会吹落窗台,而那些花就真的像长在窗户上一样了。
渐渐的,她的窗台就可以如波西塔诺那些繁花似锦的窗户一样,让人抬起头能看看见一片芬芳了。
桑泠哼着歌曲从花盆里挖出植物,挖掉一个坚固的物体,可能是石头,她费力地把泥土倒到垃圾桶里,发现了一个金属物。
微型窃听器。
质地很好,应该很专业,竟然藏在花盆中,是防水的,桑泠发了疯一般把所有花盆的泥土铲掉,包括楼道口那盆发财树,发财树里有微型摄像头。
世界突然只剩下桑泠一个人.
她坐在一堆泥土中间,感觉失去了一切,她的手中拿着铲子,机械地把泥土铲回花盆,重新种好那些花,摆放到最初林曼珠送来的位置。
她去洗手间提水,跪在地板,一点一点擦拭刚刚弄脏的地板,又打电话给园艺公司订了一些花草的幼苗,她还是需要一个开满鲜花的窗户。园艺公司说明天早上就把货送到。于是她把脸贴进地板,用海绵仔细地擦拭着,擦拭到肩膀酸痛,窗外的路灯渐渐亮起,光晕投射到地板上,她忘记了开灯。
她在黑暗中坐着,不害怕头顶曾经掉下过无名骸骨,更可怕的是一直熟悉的人忽然变得陌生,最可怕的人最爱的人忽然离开自己,最可怕的是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离自己最近的人。
桑泠流泪了,任由电话在地板上剧烈地震动着,她不想去理会。她开始怀疑,让自己感觉到温暖的高祁,不也曾经是她记忆中弑母的凶手么,那个谜还没有解开,她就为了他给的一点温暖开始动摇了,说不定此时他正在笑自己傻,一步步走进他的温柔陷阱呢,要不然他怎么会那样热情与她一起去意大利?
这个世界冷漠地让人可怕。电视新闻中的严实已经完全接管了严氏集团,他不再说屈服于董事长手下的总经理,这也需要漫长的预谋吧。
离开画廊的时候,桑泠忽然觉得很疲惫,她去阿雅饮冰室要大杯的泡沫红茶,其实那么大杯的红茶,泡沫退去的话,并不多呢,只是假象吧了,这家甜品屋也是她的美好回忆之一。
桑泠忽然发现自己最大的问题了,她把回忆看得很美好,却忘记眼前的存在。她是真正的傻瓜,不懂得保护自己的傻瓜。
她总是沉浸在过去,以为很多事情都没有变,其实她早就不是以前的桑泠了,那个暑假勤奋打工为了下一年生活费的桑泠,那个在午夜十分看着别人窗户上温暖的灯火总是在黑夜里哭的女孩,她已经不是她了。
就连开画廊也是为了缅怀过去的时光,桑泠决定从这一刻起,开始改变。
成为真正的自己,她也不是很清楚真正的自己是怎样的,但至少不是现在这样,沉溺在一杯往昔时光的下午好时光中,为可悲的友情而欣喜,她感觉到彻底的冰凉。
没有接任何人的电话,高祁的、林曼珠的,她选择了关机。
关机之后感觉平静了许多,一切慢慢浮现心头,从踏上茉莉婚礼的那时候起,一切就不同了,桑泠确定是从那时候起秘密把她埋没,就算她现在尽量逃避,这却是她的命运,无发逃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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