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这杨良雅。杨良雅跟着江倩儿出了门,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走到小花园,江倩儿拉杨良雅坐到了荡椅上,开了口:“良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什么不小心抓的,是假的吧?”
杨良雅觉得,自己的心跳到了嗓子眼。都怪自己,还没想好后果,就一生气,抓伤了江洛洛。之前,江北桉和苏秀再没逼问她,她觉得可能事情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现在……
妈妈可不像是姥姥姥爷,没那么好糊弄,不说实话是不行了……杨良雅心想,然后就开始哭了起来,瞬间眼泪珠子就蹦了出来,漂亮的小脸看上去可怜极了,她哽咽道:
“妈妈我错了……”杨良雅深呼吸了几口气,“是她故意气我,根本就是她过分,我真的受不了了……每一天都是让我早早起床,她就能睡懒觉……”
“每一天我醒来就要被姥姥骂,我也不敢告诉姥姥我想吃什么……每一天,江洛洛什么都不用干,我却要扫地拖地,洗碗刷锅……”
杨良雅抓伤江洛洛的事,本来是令江倩儿有些生气的。但是,江倩儿听女儿一番诉苦,再看女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忽然之间,她又生出一股子自怜来,连带着心疼起女儿。
凭什么,自己前半生被江可儿压着,现在自己的女儿和她的女儿一同在父母这里放着,两个女孩子待遇也是天差地别?
杨良雅一边哭着,一边观察着江倩儿的反应,见妈妈的脸色没有那么阴沉了,她又可怜兮兮地扔了个炸弹:
“妈妈……那天奶奶又让我起床扫地……江洛洛赖床不让我叠被子,我让她起来她给我说……她说,‘奶奶让你起来,关我屁事’……妈妈我真的气坏了……”
杨良雅的眼泪大颗大颗迸了出来,她的音量也越来越大。确实,她心中对于姥姥姥爷是有不满,觉得他们偏心,但是她现在如此夸张渲染,显然更多地,是想让妈妈不追究自己的过失。
江倩儿一把把女儿拉到怀里,自己眼睛也红了。
她知道,父母从小就心疼二丫头江可儿,自己那时,也是什么都争不过妹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
她不由得生出一股恨意。
为什么,江可儿一定要把自己的抢走?连带那个江洛洛……
杨良雅感觉到自己母亲的变化,她哭着哭着,那点怨气早就无影无踪了。她现在只知道,母亲应该不会再骂她了,她差点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良儿,你真的受委屈了。”江倩儿喃喃。然后,江倩儿抓住杨良雅的肩膀,让孩子看着自己的眼睛,说道:“没办法,这里是你姥姥姥爷家。以后,你一定要学得嘴甜一点,多干活,要不然,就更不讨他们喜欢了……”
杨良雅听了这话,攥起了拳。她将自己长长的指甲嵌到手心。
“要不然,你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江洛洛抢走的……”江倩儿缓慢的说道。
“妈妈,你放心。”杨良雅抬头,“我一定拿回来我该拿的,也一定会让姥姥姥爷喜欢我的!……我一定要让你比过江可儿!”
在杨良雅心里,江可儿是靠着卖乖,讨得姥姥姥爷欢心的小人,是抢走妈妈风光的女人。要不是江可儿一直碍眼,妈妈怎么会这么痛苦?
江倩儿点点头,“这才是我的好良儿。我们回家吧,你自己去承认错误,就说你和洛洛吵架,生气抓伤了洛洛。”
杨良雅嗯了一声,她自己也知道,要是再不承认自己是愤怒下抓伤了洛洛,事情会朝着更不利的方向发展。
此时的江家。
“我的傻孙女儿啊……”苏秀长长的叹了口气,摇晃着江洛洛,“你怎么能帮着你姐姐遮掩呢?”
“傻!”江北桉重重地说了一句,再不看江洛洛一眼。江洛洛低下了头,心里很难过。
“她吓唬你了?让你帮她?”苏秀急忙问道。
“没……”江洛洛小声说道,“姐姐说如果我不帮她,她就会挨打的。我不想……”
苏秀看着江洛洛,她雪白的皮肤上,嫣红的唇莹莹有光,墨色漆成的发浓密地束在脑后。眼睛里全是不知所措,好像是一头小鹿,只是单纯的善良,让人心疼。
苏秀终究没忍心责备江洛洛的善良,叹了口气,说:“这件事情是你姐姐不对,如果是她做错了,你不应该帮她遮掩。你看看你的脸,都被她弄成什么样子了……”
江洛洛白皙的脸上,从额头到侧颊,四道长长的血疤看上去触目惊心。
但愿这孩子恢复得快,别落下什么印子。
过了一会,江倩儿带着杨良雅回来了。
杨良雅主动走到苏秀面前,鼓起勇气,“姥姥,是我不对,我骗了您。”
“是我和洛洛吵架,我没控制好情绪,抓伤了洛洛。”
她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抖,好像是真的认识到错误一般。但实际上,是江倩儿跟她说,要她主动先找苏秀说清楚,只要显出态度诚恳,苏秀不会打她的。
其实杨良雅道歉时,余光就是江洛洛那让人心疼的脸,她心里还有些许愉悦呢。
“你和我道什么谦,你该赔不是的人是洛洛。”苏秀冷冷地回答。她知道,杨良雅这孩子,嘴里没一句真心话。但是,杨良雅主动道歉,她也不能直接骂孩子一顿。
杨良雅走到江洛洛面前,“洛洛,对不起,都是姐姐不好,一生气对你动手了……”
江洛洛看着杨良雅,她就想啊,要是……要是杨良雅一直都像现在一样,温温柔柔的就好了。可惜,杨良雅有的时候忽然会不耐烦,会充满厌恶地对她吼。
其实,杨良雅的性格有些扭曲。这都是因为,江倩儿把江洛洛当成靶子,告诉杨良雅,是江洛洛抢走了姥姥姥爷对她的关心。
所以有时,杨良雅对江洛洛有正常的姐妹感情;’有时,对江洛洛只有迁怒憎恨。
“没事的。”江洛洛看着姐姐,她心里想,只要认识到错误,就能做回好孩子。书里都是这么说的。
杨良雅感激地抱住了江洛洛,心里却在嘲笑,这是个四岁小屁孩,说什么都信,蠢。
江倩儿去找了江北桉,“爸,她们小孩子吵架,动了手,良儿也去和洛洛道歉和好了,您就别……”
“别什么?你看看洛洛的脸!我们看着都难受,可儿回来得多心疼?你就是欺负洛洛她妈不在身边陪着,可儿一年才回来一次,你就这样让杨良雅欺负我们洛洛?”江北桉大怒,整个身子都有些颤抖。
“这孩子没爹,没有爷爷奶奶,我们就是她爷爷奶奶。我不允许你们任何人欺负她!”
江倩儿也被吼得有些火,但她硬是给把火压下去了,“爸,没有人要欺负洛洛。只不过是两个孩子打架,您至于说成这样吗?”
“两个孩子打架?杨良雅身上可没伤啊!明明就是杨良雅欺负洛洛,你看那伤,你也是当妈的人,你觉得可儿看到会怎么想?”江北桉怒意更深,最后一句尤其语气加重。
“爸,你看了江腾,说他没爸没妈;良儿她爸也离开我们娘俩了。良儿也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良儿和洛洛一样缺爱。我那时让您看看良儿,您一百个不愿意。”江倩儿颤抖着嘴唇,直视着江北桉:
“这老二江可儿一离婚,带着个孩子往你们怀里一塞,自己去外地打工,你们立马把江洛洛疼得什么一样。良儿也大了,天天得不到你们关注。您自己不能一碗水端平,让良儿干这干那,对洛洛那么好,孩子心里能平衡吗?”
江家一共四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叫江津东,是江家三姐妹的兄长。这江腾就是江津东的儿子,江北桉唯一的孙子。江津东离婚后,扔下父母和儿子一个人离开,这一走就是数年未归。
江北桉没办法,才把江腾带在自己身边。江腾比江洛洛大八岁,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了,又高又胖,却不是学习的料子,C城的几个小学都因为他成绩差、调皮而劝退了他。就在几个月前,江腾跟着江北桉的二女儿江可儿去了D城上学。
所以听江倩儿撕自己多年的伤疤,江北桉一拍桌子,“咋,我就是不愿意带杨良雅,当初不让你和杨观在一起,你就是不听,自己偷偷结了婚,生了良雅才回家,我就是不愿意带良雅!”
那年,江倩儿一心想和杨观在一起,违抗父母意愿,和杨观偷偷结婚。江倩儿生了杨良雅,这才带着女儿回了娘家。这事让江北桉气炸了,只觉得丢人。江北桉傲了一生,就想不认江倩儿,不许她进门。是二丫头江可儿深悉父亲心意,从中周旋、劝解,几年之后,江北桉才慢慢消气,重新接纳了江倩儿。
杨观也是个花心成性的,他很快就沾花惹草,居然要给小三弄个家,也彻底伤透了江倩儿的心,二人在杨良雅三年级时候就离婚了。
再加上,杨良雅手脚不干净,有喜欢偷东西的恶习,让江北桉觉得,杨良雅是遗传了她父亲的不良习性。平日里,江北桉也就自然不太喜欢杨良雅这个丫头。
这里吵架声音这么大,让苏秀、杨良雅、江洛洛也赶了过来。苏秀刚一过来,就看见江倩儿大叫道:
“爸,你就是偏心!小时候偏心可儿,现在又偏心洛洛!这么多年,你就从来没有关心过我和女儿!”江倩儿吼完,转身夺门而出,门被狠狠甩上。
江可儿的房子和江倩儿在一个小区,就隔着几栋楼而已。江倩儿是石油局职工,这小区大多是石油局家属职工居住。
江北桉气得脸色发青,坐在沙发上,久久呼吸都没能平稳下来。
“你看看你……”苏秀去拍着江北桉的背,江洛洛连忙给爷爷倒了一杯水。
只有杨良雅转过头,不想再看江北桉,只是呆呆地凝视着大门,为母亲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