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海边从不乏性感的比基尼和躁动的音乐,热情似火、明媚如光。那一张张小麦色的脸蛋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否如他们表现的这般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还是像我一样,只是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内里确实暗流涌动。
到了晚上,灯光星星点点,伴随着悠扬的音乐和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又形成了一种莫名浪漫的氛围。
可这一切落在眼里却流淌成悲伤。
有烟花腾空,绽开一朵朵绚丽的彩虹。
他们缤纷而来,落寞而去,生而绚烂,却如斯短暂。
海风拂过,我才惊觉,我早已泪流满面。
我忘不了周晓媚那张毫无血色的惨白的脸,她成功地将自己变为一个符号烙印在我和老余的灵魂深处,无论如何洗刷,都无法彻底将她从脑子里清除。
这就是她的狠绝之处。
我也知道现在公司里流传着的大概是些什么样的闲言碎语,周晓媚的死,我是最大的嫌疑人,甚至被警察传唤配合调查。虽然最后证实周晓媚的死确系自杀而非他杀,我始终是那个诛心的刽子手。故事的版本就变成了,我勾引了有妇之夫肖涵,周晓媚气不过将事情曝光,我威逼利诱,导致周晓媚心理防线崩溃,选择自杀。
我狠吸一口微凉的海风。
无所谓。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身边最亲爱的家人,爸爸如是、妈妈如是、唐夏也如是。我爱他们就像爱自己的生命一样,我如何能允许他们受到半点伤害?何况我已经失去了爸爸,难道我还要再失去更多人吗?
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女从我身边经过,见我面色苍白,便用她憋脚的中文问到:“你没有事吧?”
我对她微笑:“谢谢你,我很好。”
她比着“ok”的手势离开,边走边不放心地回头看两眼。
我挥挥手,示意我很好,她才安心离开。
不知何时,华郁已经站在我的身旁,他将带来的围巾展开披在我的肩上,轻叹一口气。
“抱歉,我总是拖累你。”
“这些都是你此生需要经历的劫,我会陪着你。”
“劫?”电视剧里经常会提到的一个字,想来也是,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各种的劫难,过着一关又一关,用有限的生命去克服无尽的困难,直到闭上眼睛离开这个世界,才会彻底摆脱这些劫难。
“不过别怕,我陪着你。”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径直看向黑沉的大海深处,眼底似有比我此时深刻万分的苦楚。
“华郁,其实你并不必对我这样好。”我鼻子有些发酸,“我不值得。”
华郁转过身,直视着我的眼睛:“值不值得,只有我自己知道。”
当他的唇覆上我的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The Truth That You Leave温柔的声音,这样真诚而热烈的吻让我暂时忘却了眼前的烦恼,内心只充满欢喜,我到底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德行这辈子才能跟眼前的这个人相遇,还有幸得到他这样的爱护?
大脑一片晕眩。
下沉、下沉——
烛光中,我被华郁带向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和温暖和煦的春风,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华郁在我耳边不断喃喃:“与洛,我终于找到你。”
我浑身颤抖地抱紧他:“华郁,是我。”
月光洒在床前灰色的地毯上,是那样的明亮、皎洁。
小女子从此便与男子、小兽相依为命,一同生活在太华山巅。
这样的日子,不知过了几百年。
暮暮朝朝、日日月月、岁岁年年。
男子早已将小女子视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而小女子也将男子视为余生唯一的依靠。
直到南海边翻起滔天巨浪,淹没良田无数,数以万计村民流离失所,家破人亡。那些刺痛心肺的恸哭声直达太华之巅。
小兽缩在小女子怀里瑟瑟发抖,小女子用纤弱的肩膀紧紧地护住小兽,眼神迷惘地看向男子。
男子一言不发,默然地捏捏袖袍中的扇子,面色深沉。
自不必亲眼所见,他知此时人间是一副怎样生灵涂炭的景象。
近日,他感受到来自幽扇越来越强的反噬力。
修为深厚如他,也逐渐有些力不从心。
男子看了眼搂着小兽的小女子——她眼神焦灼,脸色不安。她并不知道如若他再迟疑不决,整个三界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幽扇的反噬力只一法可封——招摇山上的仙脉。
而她,是文芷上仙唯一的血脉——
男子抚了抚幽扇扇柄上的朱玉,那朱玉已被幽扇的反噬力炼化得越来越小,不出十日,便会被炼化殆尽。十日内他要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要这三界,还是要她?
守护三界是他的使命,而她是他的本命。
如何抉择?如何抉择?
那被深埋在堂庭荒土下的古籍似是宿命般的出现在他眼前,他如听到它的召唤,掘地三尺,方使得它重见天日。
其上有招摇仙脉的余痕。
那是文芷上仙的决定,她用堤右化解不了的仙术将此籍深埋于堂庭深处。苦心可见,一则她不想堤右为她涉险,二则她不想就此全然将堤右忘记。
那古籍分明注明,此局还有他法可解。
男子面容稍缓,慢步走向小女子,轻将她扶起,在她耳边轻轻说道:“三日后我们成亲。”
小女子面色一红,别过头去。
男子双指轻抬小女子下巴,用冰冷的双唇在她的面颊印上长长的一吻:“嫁与我可好?”
此时求亲,他当是要面临大难。内心虽涌动着强烈的不安,但她相信他的任何决定。
小女子微微点头。
成亲当天,太华山上平和如初。
男子着上玄色的长袍,将发高高竖起,更显英姿挺拔。
小女子则穿上特意赶制的红色礼服,鲜红的外袍,素色的衬衣,青丝挽起,露出欣长的脖颈,袅袅婷婷。
他向三界宣誓,她是他唯一挚爱的妻子。
他说,我们从此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救世之责从此与己无关。
洞房花烛,她成为他真正的妻子。
再醒来时,他却换了一副嘴脸。
他说,他只是想得到她身上的招摇仙脉,只有招摇仙脉才能驾驭幽扇,他即将成为幽扇的宿主,统领三界,他是至高无上的神。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他却瞬间将她拉到诛仙台前。
在被推下诛仙台时,她扯着嘶哑的嗓子叫出了一声——华郁。
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我猛然睁开双眼——
华郁,我终于记起这个我原本应该熟悉无比的名字,华郁。
是他夺去了我的仙灵,是他将我推下了诛仙台,是他利用新婚之夜拿走我身上招摇山的仙脉,是他成为了幽扇新的宿主,万年修为,三界统领。
我的头剧烈的疼痛起来。
那些堂庭山上的、空桑山上的、太华山上的回忆全部纷涌而至,拼命地向我的大脑中钻。我陡然发觉,那些时常在暗夜涌现在脑海的片段根本不是什么连续剧一样的梦境,而是残存在我血液中的记忆。在某一特定时刻它们便会像珠子串联起来,重新归位回到我的脑海当中。
我想我是疯了。
“看样子你全想起来了。”华郁的声音从窗前传来,他背对着月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到底是谁?”我有些警惕地蜷起身体,“而我,又是谁?”
“如你所回忆到的。”华郁慢慢走近,“你是招摇山上的仙脉,堤右上仙的独女。你是我的妻子。”
“你胡说。”
“你其实清楚,我没有。”
“我不是你的妻子,我是杨与洛,我是我自己,我是在深圳上班的一个职员,我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我有自己的生活。”我摇摇头,似是在对他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那只是你的今生。”
“不,你一定有什么目的。也许你给我灌下了什么迷魂汤,我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你知道我不会。”
“原来一切都是你的别有用心,是我错信你才会跟你来到这里,以为你真的一切为我着想。”我倒吸一口气,“不,不止是这次。你千方百计接近我,让我爱上你,然后我就开始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你让我感到害怕。”
“你知道我不会。”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我没有名,没有利,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你贪图我的什么呢?还是我身上有什么区别于他人的地方,才让你盯着我不放。”
“你确实不一样,我说过,你是我的妻子。”他试图走进我。
“你走开!”我近乎竭嘶底里,“我要离开这里!”
华郁反握住我的手腕:“与洛,我知道一时之间你无法接受,但你必须面对,那些被封存的久远的记忆,是你曾经生活的痕迹。”
“不是,不是……”
华郁眼底深藏苦痛:“与洛,你还记得小兽吗?”
小兽,那只在太华山上,那个小女子护在怀里的小兽吗?
华郁用食指在空中画了一道奇怪的符咒,登时闪现一道光亮,小兽便出现在我身边。它长得有些像白猿小的时候,毛茸茸、肉乎乎的,见到我似乎是非常开心,迫不及待地跑过来,拱在我身边,用头蹭我的腿。我颤抖着伸出右手抚摸它的头,太熟悉的触感,让我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好似我昨天才摸过他的头。
不,这不是真的,我并不是梦境中的那个哑女,他也不是那个穿着玄色长袍的男子,我是杨与洛,一个还身处于舆论漩涡中的人;他是华郁,分管审计部的我的顶头上司。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远远地躲开脚边的小兽。
我要回去,我要回到我认识的那个世界里面去。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那只是我的梦而已,梦醒了,我就会回到我的世界里,全然忘记这一切。
我用力地掐自己的大腿,直到大腿皮肤变得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我还是没能如愿。
这个梦,怕是一时半会也醒不了了。
我将头埋在被子里掩面而泣。
我清晰地记得华郁决绝地取了我的仙灵、割断我的仙脉,亲手将我推下诛仙台。
那诛仙台下的风真的是利啊,像尖刀刺入皮肤,一刀一刀,一刃一刃,鲜血淋漓,痛入肺腑。
我知道那是什么后果——
天人相隔。
从那以后,我便再也没有回去的可能,无论是空桑还是太华。诛仙台就是仙人的一条不归路,诛仙台上走一遭,从此便再无缘仙班,只得在六道轮回。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
是他亲手生生地断了我们之间的情分,何苦又来到我的身边招惹我,让我想起来这许多?让我再如何面对眼前的世界,如何再过好余生?
华郁走到我身边环住我抖动的身体,轻言安慰:“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慢慢的,我等你。”
我止住哭泣,一把将他推开,眼神冰冷:“怎么,对于你,我还有其他利用价值?”
华郁默然,眼底的落寞愈发幽深。
我哑然失笑:“我该是个不会喊叫的哑巴,任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与洛。”
“你别叫我,你别看我,你让我不寒而栗。”我整理好耳边的碎发,挺直身体,“你是至高无上的上仙啊,幽扇宿主,三界统领,我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吗?”
“与洛!”华郁加重了语气。
“怎么,还不适应我会讲话、会反驳?我应该匍匐在你的脚下万事称是,连连点头?”
“不是这样的。”
“你大可剥夺我讲话的权力,只要动动手指头,哦不,甚至不用动手指头不是吗?”
我像个遇见了天敌的刺猬,将浑身的刺都竖起冲着对方,随时准备与对方拼死搏斗一番。
“你不要这样。”
“怎么,你也会伤心?你不是尊贵的幽扇宿主吗?你不是尊贵的三界之主吗?父仙根本不应该把我托付给你,我们也不应该再次相见。你知道我在诛仙台前下过的毒咒吗?我咒我们生生世世不再相见,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见到你!”
他低头沉默良久。
“自太华至凡间,你可有真的爱过我,而不是出于依赖或者感动?”
“我若早知你是如此,宁愿粉身碎骨也绝不与你在一起。爱?你休想!在堂庭、在太华,我只爱者俞,在凡间我只爱肖涵!”
我几乎是嘶喊着将怒火喷出,泪流满面、嗓音嘶哑。
华郁面容冰冷,双眉紧皱:“如果当初我不那样选择,下一个扇柄朱玉就只能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