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老师慢慢的翻看着孩子们的作文，每一本作文的打开，犹如孩子们敞开的心灵窗户。
燕老师叹了一口气，望着窗外叽叽喳喳叫的麻雀，原以为这些孩子像这些麻雀一样，整天只知道喳喳叫，没有忧愁，哪里晓得他们小小的心里居然有如此多的烦恼。
燕老师又打开另一本作文。
“我的爸爸妈妈已经三年没回家了，他们在东莞的一家皮鞋厂打工。
别的小孩都喜欢过年过节，我却最不喜欢过年。
春节的时候，别人家的父母都从外面赶回家过年，一家人团团圆圆、高高兴兴，我却只能和眼睛不好的奶奶一起过年。”
“爸爸妈妈说逢年过节老板开的工资是平时的三倍。他们舍不得这样的加班工资。他们还说来回的路费也贵，不如一起攒着回家盖房子，给奶奶看眼睛。”
“我已经三年没有看到他们了，他们长得什么样我也忘得差不多了。
前些天，他们打了一个电话回来，在电话里他们拼命地大叫儿子，儿子！我握着话筒茫然不知所措，我都有点怀疑电话那头的他们是不是在叫我。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在电话里叫他们爸爸妈妈了，因为我已经记不清电话那边的他们到底长什么样了……”
燕老师觉得自己的脸上有小虫子在爬，她抹了一下，却是满脸的泪水。她看了看作文本上的名字一一杨山。
这个孩子小个子，喜欢一个人坐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不言不语，手上爱拿一只笔画着什么，很少出教室玩。
考虑杨山个子不高，坐在后面不好看黑板，燕老师让他到前面来坐，哪知道他固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不动，任凭燕老师说什么都不理。
燕老师没办法，只得随他去。
燕老师对他印象深刻还有一个原因，他的左脚有点跛。
所以，体育课他也没怎么上，常常一个人蹲在一个别人不注意的角落，拿一根树枝在地上划着什么。
他上课从来不举手回答问题，即便是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他的声音也细若游丝，或干脆一言不发。
考虑到残疾的孩子多少总有些自卑，燕老师没有批评过他。
让燕老师印象深刻的还有一点，那就是他有一双忧郁的大眼睛。
燕老师一直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能有如此忧郁的眼睛？
现在，她终于明白原来这忧郁的背后是缺乏爱、缺乏安全感呀！
燕老师想起了自己的小女儿，她已经上幼儿园了。
每天，爷爷奶奶、爸爸轮流着接送，还有她这个妈妈的疼爱。
这样一比，女儿简直就是生活在天堂里。
如果自己的丈夫出远门打工，年幼的女儿常年跟着爷爷奶奶，她是不是也会有许多辛酸和委屈？
燕老师不敢想。
她擦了擦眼镜片，重新戴上。
她发现吴琴没有交作文。
燕老师有点奇怪，这孩子学习认真，从来没有不交作业的。
燕老师来到教室，发现吴琴没有出去玩，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吴琴，你为什么不交作文？”
吴琴望了燕老师一眼，没有吭声。
“你写了没有？”燕老师和蔼地问。
“写了的。”吴琴小声地说。
“那你就交给老师啊！”
吴琴低头在书包的最里层找出作文本。
“老师……我……”吴琴犹豫不肯交出作文本。
“来，给老师看看。”燕老师伸出手，依然和蔼地说。
“我恨我妈妈！
我恨她！她是个坏女人！她不要我和爸爸了，爸爸说她是个婊子，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应该是很坏的意思吧。
我恨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偷偷地想她。
我现在已记不清她长得什么样了。我有一张照片，是我两岁时妈妈抱着我照的。
照片上的妈妈看上去很美，她紧紧地抱着我，她的脸和我的脸挨得紧紧的，我们俩都甜甜的笑着。
这张照片差点也被爸爸烧了。
那天，他又喝醉了，他把家里的照片都拿出来，一张一张地用打火机点燃，我拼命地从他手里抢了一张，逃到隔壁小娟家躲着才没有被他追到。不然照片会被他烧了，我还会被他打一顿。
爸爸说妈妈就是抱着我照了这张照片后走的，从此杳无音信。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乖？
是不是我没有别人家的孩子聪明？是不是我没有别人家的孩子漂亮？
妈妈！你在哪里呀？”
燕老师看完作文，心里一阵酸痛。
她将吴琴搂在怀里，轻轻地摩梭着她的头。
吴琴伏在燕老师的怀里，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也许怕别人听见，吴琴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声，可是这压抑的抽泣声更让燕老师心痛！
原来，她小小的心里装着这么多的苦！平日里看到她的快乐、骄傲与自信全部都是装出来的。
吴琴在燕老师的怀里压抑的抽泣着。
燕老师像抚摸着自己的女儿一样，抚摸着吴琴的头。
燕老师为她擦着鼻涕和眼泪。
在燕老师的安慰中，吴琴慢慢的停止了抽泣。
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燕老师。
“我想我妈妈，这么多年了，她为什么不回来看看我？我爸爸说她是一个坏女人，说她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不要我们了，所以在家里我从来不敢跟爸爸提妈妈的事。
我也忍着，不敢跟任何人提我妈妈的事，但是每当我看到别人的孩子有妈妈的时候，我就想她。我恨她为什么不来看我。”
吴琴满脸泪痕的望着燕老师。
燕老师看她眼睛里满是迷惑不解和伤痛。
“你在家里仔细找找，有妈妈留下来的电话号码没有，或者联系地址。”燕老师说。
“我在家里找过的，我趁爸爸喝多了酒昏睡的时候，我就仔细的找，但是我从来都没有找到妈妈留下来的电话号码。即使有，我想也会被爸爸撕掉的。”
“那你去你的外公外婆家问问，你妈妈应该跟他们有联系。”
“外公外婆住在另外一个村，离我们梨树村很远的。爸爸从来不让我去看望他们。有一年外公外婆来看我，他们提着好多东西，都被我爸爸给扔了，他还把外公外婆赶出了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