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他绑起来!”掌门聂正文厉声喝道。
众弟子一拥而上,将李志绑了起来。李志泪流满面,口中只喊着:“师父!师父……”
“华山逆徒李志,心性不良,品行不端,借内试之机,行弑师之事。斯已查明,此徒佩剑已喂剧毒,见血封喉,其师李放即死于此。其贼心叵测,罪孽滔天。先将之押入思过崖思过洞,明日解送官府,论罪定刑。凡我弟子,见此布告,皆应引以为戒。”
众弟子站在布告前议论纷纷,都道:“李志平时不吭一声,还以为他是个本分的人,没想到他居然做出如此不耻之事,真该将他大卸八块。”
“怎么会这样?”聂青灵站在布告前暗忖,“他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前番与他比试,他一招一式都光明正大,丝毫不见有什么卑鄙行径,怎么会弑师?”她向华山大堂跑去,要找她父亲问个明白。
“姐姐,你去哪里?”
原来是聂青空,他拦住了他姐姐。
“我要去找爹,李志一定是被冤枉的,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
“别去了,姐姐,那没用的。”
“为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没用呢?李志是你同门师兄弟,难道你不该帮他吗?”
聂青空沉默了会,道:“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二十年前的那件事。”
“二十年前?什么事?”
“也是华山论剑前的门派内试。”
“哦,你说那件事啊,我想起来了,我听厨房的张叔说过,是有一个人他欺负了一个女弟子,然后就被关到思过洞去了,好像一直没出来。”
聂青空点点头:“是的,那人叫作郑徐,当年在新一代弟子中是一颗耀眼的明星,如果不出意外,那年代表华山派去论剑的就是他了。”
“可后来参加论剑的却是爹。”
“没错,你知道那个被欺负的女弟子是谁吗?”
聂青灵摇摇头。
“她是我们的娘。”
聂青灵大惊:“这是怎么回事?”
“当年郑徐和娘情投意合,人们都以为他们郞才女貌,必然会终成眷属。在内试的前一夜,郑徐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他却被发现在娘的房间里,被人捉个正着。娘说她是被强迫的,并要以死明志。爹把她救下来,并最终娶了她。而郑徐被关入思过崖,再也没有出来过。那年的华山论剑也是爹代表华山派去的。”
聂青灵神思恍惚,身子不由倒退,一时有点无法接受:“你,你是听谁说的?”
聂青空道:“是爹跟我说的。”
他背过身子,继续道:“其实,郑徐并没有污辱娘,否则爹根本不会娶她。至于李志……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爹了,他当年怎么做的,今天,他为了聂家,为了我,还是会那么做。”说完,便大踏步走了。
聂青灵感觉一阵眩晕,有点站立不稳。
她没有去找聂方元。她战战兢兢的回到房里,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她所信赖的,她所尊敬的,原来都那么一文不值。
思过洞中。“呸!”两个华山弟子将李志狠狠地摔在地上,并向他厌恶地吐出一口浓痰。
李志一言不发,他甚至连多余的表情也没有。
他两眼空洞,脸上有不少伤?,显然进来之前受过严刑。
郑徐瞧了他一会,方才认出来。大惊道:“怎么会是你?这是怎么回事?”
李志看见郑徐,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喃喃道:“我师父死了,我师父死了……”接着便大哭起来。
“你师父死了?是谁害的,这是怎么一回事?”郑徐问道。
李志哭道:“是我害死了师父,是我杀死了他,我这个畜牲!”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把事情经过说清楚来。”郑徐用力摇着他的肩膀。
李志哽咽道:“内试时,我抽到的对手是我师父……我,我……”
“你伤了他?”
李志点点头。
郑徐道:“不应该啊,以你的功力,怎能伤了你师父?就算你能伤到他,也决不致于要了他性命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后那一剑我没有收住手,剑尖便刺进了师父的手臂,我扶住他,我们一起走下比试场地,可师父他却忽然倒下了……”
“等等,”郑徐打断了他的话“你说你只刺中了他的手臂?”
李志道:“是啊,我也想不到为何我能刺中师父的手臂。”
郑徐道:“那么你师父不是你杀死的?”
“我刺中他后,不久他便吐了血死了,我看着他死的。掌门他门说我在剑上喂了毒,是我害了他……”说着便又哭了起来。
郑徐问:“那你老实说来,你到底有没有在剑上喂毒?”
李志道:“师父一直教导我要为人正直,我怎会做这样的事?郑伯伯,你说是谁要害我和我师父?”
郑徐冷笑道:“谁要害你?谁得利最大便是谁要害你,你想想,你师父死了,你被关起来,也难免一死,到底会是谁获益最大?”
李志想了想道:“郑伯伯,我真的想不到我和我师父死了对谁有利。”
“傻瓜,当然是聂青空获利最大,你和你师父被害了,不就只有他能代表华山派去参与华山论剑了吗?”
“可是,他要去参与华山论剑便去啊,我退出便是了,为何要害我师父?”
“傻孩子,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把事情想得那么简单?他们认定你是要争这个名额的,对你当然是要除之而后快的。”
“可我们终究分属同门,难道他们这么不讲情分?”
“呵呵呵,在利益面前,谁与你讲情分。”
李志呆坐地上,怔怔出神。
郑徐道:“若我料想不错,不但你的剑上喂了毒,师父的剑上也被喂了毒。若是你师父刺中了你,他不免落个不仁不义的罪名,也同样失去了参与华山论剑的资格。你与你师父,是最能危胁到聂家荣誉的人,这便是你们被害的原因。”
李志道:“华山养育了我,我从不想与华山的任何人争什么。华山论剑,我本意也是不去的,是掌门让我和聂青空一同去试炼,然后又让我参加内试,可我从未想要与他们争什么呀。”
郑徐道:“世人都把事情想成自己所认为的那样,你认为自己不争,可他们认为你争。”郑徐叹息一声,又道:“你可记得内试之前有谁碰过你们的剑?”
李志想了想道:“张冲师叔曾以检查佩剑为由动过我们的剑,但他也没有做什么呀,只不过有手帕擦了擦剑身……”李志声音渐渐小了,似乎明白了什么。
郑徐道:“现在明白了吧,他们早在手帕了藏了毒,然后以检查为名,将毒药擦在了你们的剑上。他们的聂家的把戏可真多啊。”
李志此时只感到悲凉,这样大一个门派却这样肮脏。
李志想到郑徐被关了这么多年,大概也是他们聂家所陷害,遂问道:“郑伯伯,你也是被他们陷害的吗?”
郑徐点点头道:“害我的不只有他们聂家,还有一个……唔,她应该早已成为聂家人了。不错,害我的也是聂家人。”
李志道:“能和我说说吗?”
郑徐沉默了一会道:“说说也无妨。那时我与聂方元同为华山英才,便如同你和聂青空一般。我们同时喜欢上了一个师妹,可那师妹只对我有好感,我们已经快谈婚论嫁了,掌门答应等华山论剑后便将师妹许配给我。可是,在内试的时候,我胜过了聂方元,参与华山论剑的资格落在了我头上,我很高兴,师妹也很高兴。那天,同门都来祝贺我,我喝个烂醉。第二天,我发现我与师妹共处一室,她正在哭泣,看我的眼神也不再温柔,只有漠然。我感到事情不对劲,这时,另一个师妹走进来,看到了我们的样子,便去向掌门告发了。掌门审问我们时,我师妹却咬定我强迫了她。于是我便被关在了这里,过不久,我听到消息说聂方元参加了华山论剑,得了个不错的成绩,回来娶了我师妹。我开始想明白了,我那天是被他聂方元陷害的,而我师妹早已移情聂方元,所以故意配合他来陷害我。”
郑徐讲完,眼里含着泪水,当年的一幕幕似乎又重现眼前。
李志道:“或许,你师妹也是迫不得以呢?”
郑徐摇摇头道:“不可能,她和我在一起那么久了,若非早已移情别恋,怎会和聂方元一起陷害我?”
“你又没问过她,你怎知她有没有难处呢?”
郑徐一时难以答上来,便低头不语。
照在山洞里的斜阳渐渐被黑暗吞噬,地上的余温犹如死人的肌肤渐渐冷却,不多时便一片凄寒。
林间鸟雀兀自叽叽喳喳,欢乐不已。凝神细听,鸟雀声中似乎还杂着人的喧闹声。不久,山光西落,池月东上,人鸟声俱绝。
郑徐低声对李志道:“他们要动手了。”
李志道:“对我?”
郑徐道:“对我们!”
“为什么?我固然因弑师罪有应得,他们为何要连郑伯伯你一起杀呢?”
郑徐道:“傻小子,我已经说过了,你师父并非是你所杀,他们要杀你,只不过是为了不留后患,而我呢,虽然被囚多年,但仍然是他们的眼中钉,不如将我和你一起处决,他们便可放心了。”
李志低头叹息道:“可惜了。“
郑徐道:“你还这么年轻,就这样死了的确可惜。”
李志道:“我不是惜我自己,只是师父被奸人所害,我却不能为师父手刃仇人,这一生便真是白活了。”
郑徐默然。
一会,一束清光射进洞中,原来那月亮虽残而未圆,但空中一片云彩也无,无限清辉洒在茫茫世间,照得人间洁白一片。
郑徐道:“今晚月色真好。”
李志道:“死在此月下也算死得‘清清白白’”
郑徐看着他道:“你就不想逃?”
李志一惊,暗忖道,正是如此,为何要听天由命,于是道:“如何逃出,逃出之后又往哪去呢?”
郑徐道:“我们先考虑怎么逃出去,至于以后去哪,天地之大,又有何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