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众人所料,年轻一代弟子中获得参加门派内比试资格的两人正是李志和聂青空。
此时还是新秋,秋老虎势头正盛。李志却在广场上一招一式地练着剑,他从入门剑法练起,练到新学的落英剑法。在他们这一辈中,能练这套剑法的也只有他和聂青空两人。
“这李师兄也真是勤奋,这么热的天,他还顶着太阳在那练剑呢。”树阴下偷懒的一个华山弟子赞叹道。
另一个道:“可不是,若你有他那般毅力,说不定你也能成为内试人选呢。”
“可得了吧,我可不想参加什么内试,更不想参加华山论剑。”
“有多少人为了华山论剑使尽了手段,你怎么反倒连想也不想呢,太没志气了吧。”
“华山论剑啊,那是人参加的吗?先不说那满天的飞剑,纵横的剑气,就说那内气外放我都使不来。那天考试,我使尽力气也只放了个屁,师父把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这辈子啊,也就这样了,哪天华山不要我了,我还回家去,娶个老婆过日子,这整天杀来杀去的有什么意思?”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自然是活得越精彩越好,你那活法有什么意思。”
“那你说,整天拿把剑挥来挥去的,有什么意思。”
“这可有意思多了。剑练到高深处,你能百步外杀人,快意恩仇。”
“这有什么好的,我又没有仇家,也不想杀人。”
“还有一层好处,剑气成了,可以寒暑不侵,不害百病,延年益寿,健体强身。”
“这倒还不错,冬天可以省点衣裳。”
听到这回答,那名弟子不禁绝倒:“还有呢,再高深处,可以以意御剑,以气运剑,陆地飞行,逍遥自在。”
“嗯,赶路有点用。”
“还没完呢!”这名弟子有点恼了,“最深处能降妖伏魔,长生久视,飞升仙界,不堕轮回。”
“神仙之流,都是妄谈,不如我睡一觉来的舒服。”
“烂泥扶不上墙,”这名弟子彻底恼了,“你看看人家李师兄吧,人家一道剑气射出引来多少惊呼。”说罢,拂袖而去。
那被骂的弟子向李志瞧去,只见他时不时发出一道剑气,或将花草打折,或将石块打碎,游廊下站了一堆女弟子,正笑嘻嘻地看他,连掌门的大小姐也在其中。
“哦,原来剑练得好,还可以吸引女孩子啊。”那弟子撇撇嘴,打个哈欠走了。
李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一招一式,举手投足都有种“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的感觉。“风乍起”寒意森森,“洞庭波”绵绵不绝,“木叶下”萧瑟孤寂,这是落英剑法中的三式,每式有三十六招,招招冷寂。在这炎热的天气里,秋之肃杀却被李志发挥出来。天气虽热,围观的人心中却被一股寒意包裹。李志更是心如止水,毫不在意头顶烈日。他不断的演练这三式剑法,想着过去当乞丐的生活,想着那些被殴打的日子,想着那些生病也没人管的日子。
后来,他不想自己了,开始想别人的事,他想到了那个被打死的老乞丐,想到被关在思过崖的郑徐,想着被聂青空赶走的吴婶一家。他的剑意越来越冷,最后他将三式合而为一使出,是为“孤舟江雪”。“孤舟江雪”是落英剑法第四式,需融合前三式方能使出,前几天他便摸到个门坎了,只是不得一脚跨过。这些天来,他不断地练习落英剑法,甚至开始从入门剑法练起,今日终于让他突破了。
那招“孤舟江雪”一使出,一道道剑气射向周围。数丈内,花草伏腰,木石纷飞,几道强一点的剑气射向了广场两边的抄手游廊,割裂了几个女弟子的衣袖,女弟子们纷纷惊叫作鸟兽散。
李志方从自己的世界中回来,只见几个女弟子惊叫跑开,掌门的大小姐却怒气冲冲的朝他走来。李志见避无可避,只得等她走近,施礼道:“见过大小姐。”
聂家大小姐名聂青灵,是聂青空的姐姐,长聂青空两岁,长李志三岁,却是十九岁的年纪了。因她虽从父习武,却不曾在华山拜师,因此不与华山弟子以师兄弟相称。寻常人家十八九的女孩早嫁作人妇,她却从十五岁开始便独自去江湖上游历,更不曾许配人家,她爹也管不得她,只得由着她。
聂青灵却与不李志还礼,只冷笑问道:“你便是那个能与我弟弟不相上下的李志么?”
李志谦恭地答道:“不敢。”
“你还不敢?这里的弟子哪一个不佩服你,都说你剑法练得好,比我那弟弟还好。你看看这里,被你弄得一片狼藉,我的袖子都被你割破了,你怎么不敢?”
李志心知对方有意刁难,只得默不作声。
聂青灵见他不说话,便道:“虽说你练了落英剑法,却不知有没有参加论剑的实力,与我比试比试如何?”
李志道:“不敢……”
聂青灵却不打话,挺剑刺来,李志只得拔剑相迎。
“丁丁当当”,几招试探之后,聂青灵手掐剑诀,以气御剑,使一招“力劈华山”朝李志面门砍来,李志忙使出“回风落雁”,扭身避开,同时挥剑刺斜里往聂青灵手臂上削去。聂青灵忙回剑格挡。“铮”地一声,两剑相撞,碰出一朵火花。
李志暗道这大小姐虽是女流,气力却不弱。那聂青灵不等李志走脱又一剑刺向李志胸口,李志将剑挥成一个圈,将刺过来的剑一引一荡,化解了剑势。
“好一招‘月冷西楼’。”聂青灵道。
李志却一惊,他方才使的这招看起来是“月冷西楼”但他心下却明白,这一剑来自郑徐教给他的那些口诀,他虽不知是什么剑法,却隐约觉得像是武当派的剑法。不过,被聂青灵当成是“月冷西楼”反倒更省事。
两人又斗了许多招。聂青灵越战越有兴致,一招强似一招,使的剑法也越发精妙。
斗了半?,聂青灵大喝一声:“接下来小心了!”
只见也出招愈来愈快,剑意越来越冷,出剑角度越来越出人不意,竟是落英剑法的“风乍起”。
李志暗忖:“没想到她也会这剑法。”
那聂青灵剑势愈来愈急,李志勉力抵挡。等得一个间隙,亦使出一式“风乍起”。这边的“风乍起”似狂风暴雨,飞沙走石,如初秋的西风;那边的“风乍起”轻灵渺然却寒意森森,如晚秋的霜风。
“这‘风乍起’,都能吹起整座池水了。”李志嘀咕道。
“这‘风乍起’,轻飘飘的,也是男人使的么。”聂青灵心里鄙薄道。
两人剑势不断,场上丁丁当当响个不停,游廊里又聚集了许多弟子,这回,不但女弟子来了,还来了一堆男弟子。
“风乍起”使完,两人又同时使出“洞庭波”,这已经不是在比剑了,而是两人在借对方练剑,剑与剑之间已经没有争强取胜之意,而是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洞庭波”绵绵不绝,众人正看和兴起,两人却忽又变势,场上被一股萧然肃杀之气覆盖。剑招名为“木叶下”,正似深秋时节落叶纷纷,一片萧然。李志被这萧然之气感染,不禁又想起往事,心中更加悲戚。而聂青灵却又变招,那是落英剑法第五式“缘溪行”,李志还未能领悟这一式,急切之间也使不出来,他又不想使第四式“孤舟江雪”,便只能以寻常招式迎敌。
那“缘溪行”是落英剑法第五式,迎人剑势而上,借人劲力而行,直取人要害,一招避不过,当场命亡。李志已是穷途末路,迎不得这一剑,只得使一招“月冷西楼”护住周身。“当”的一声,聂青灵一剑刺中李志护住心口的一剑,李志倒飞出去,连退数步坐在了地上。
聂青灵走过去伸出手来,要将他扶起。李志看着她的手愣了愣,然后握住它。
李志定定神,向前施礼道:“谢大小姐。”
聂青灵对他一笑道然后款步离开,这一笑却不似之前的冷笑,倒有些尽兴的意味。
众人走后,李志一人坐在后山山石上,此时日色偏西,头顶上那个原本白炽的火球变得橙黄一片。
“缘溪行,缘溪行,如何才能学会这一式呢?”李志苦思冥想,之前聂青灵施展一式“缘溪行”将他打败,他更知道了这一式的厉害,可这落英剑法不是光靠苦练就能学会的,还需有丰富的阅历和感悟。
“小志,你在这呢,我找你半天了。”原来是李放来了。
李志忙跳下山石:“师父,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志,你现在还没有属于自己的佩剑吧。”
“师父,我有佩剑啊。”
“那是华山制式佩剑,一般弟子使用还可,但你马上要参加内试了,将来还有可能要参加华山论剑,用制式剑可不行。”
“师父,用剑还有讲究吗?”
“当然有讲究,一个剑客没有自己的剑,算不得是一个合格的剑客。剑客的剑不一定要锋利,但一定要适合自己,适合自己的手,适合自己的心。例如一个壮汉拿着一把轻飘飘的软剑,那就是不合适的,一个瘦弱的人扛着一把几十斤的巨剑也是不合适的。但如果一把剑能合剑客的意,合剑客的心,那么就算这把剑是木剑,也可以发挥出剑客的最大实力。”
“师父,怎样才能知道什么样的剑适合自己。”
“剑客的第一把剑要称手,即重量合适,长短相宜。其他方面还得看你以后的际遇。有的人一辈子只用一把剑,有的人一生却换了很多剑,这都是说不准的。明早跟我下山,去找人帮你铸把剑。”
李志大喜称谢。
李放忽又问道:“对了,你的落英剑法练得如何了。”
“已学会第四式‘孤舟江雪’,第五式‘缘溪行’却不得其道。”
李放点点头:“嗯,由第四式入第五式确实比较难。前面四式都是寒冷肃杀这剑意,到了第五式,剑意便变得柔和,其后‘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都是如此。你一时转不过来也是正常。”
“剑意变得柔和么?”李志暗暗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