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锋初到中原不久,行事一惯低调,在中土他根本从未透漏过自己的名字,更没有人知道他是白驼山主,他猜测杨禾之所以认识他,多半是去过白驼山,并且见过他的面目,知道他的事迹。在白驼山,有谁不知道他欧阳锋?从来都是别人给他敬酒,他何曾向别人敬过酒?
但是不知者不怪,况且苗罡言语客气,也没有轻视他的意思,欧阳锋虽然心中不喜,却也没怎么在意。他到此处本就不是为打架而来,只是几个华阳派弟子惹火了他,这才出言挑战。方才与杨禾一番对话,他心中怒火早平,正寻思着别的事,暂无打架的兴趣,闻言便淡淡地应了一声,不再挑衅。
苗罡见这个可怕的高手竟然买自己的账,大大出乎意料,他原是做好了受伤准备的,这下全用不到了,不禁又惊又喜,不过他可没敢把惊喜挂在脸上,定了定神望向师父,看他是不是要将这高手请到主家席上去。
蒲世哲立时会意,命人再去弄张椅子来,起身拱手道:“欧阳先生请到这边来坐吧,贫道最喜欢结交天下英雄豪杰,正想与老弟认识认识。”
欧阳锋举目冷冷地一扫,将他那一席上无个人一一都看在眼里,暗自警惕。但见这几个人虽仍未能逆转阴阳,但几十年下来,内功之深厚半点也不弱于逆转阴阳的绝顶高手。只有一个年在四旬上下的俊朗道士,眼中温润平和,静若止水,星芒闪烁,他看不出此人修为如何,似乎完全没有武功,又似深不可测的模样,对他暗中留了神。
欧阳锋虽不大懂中原酒场上的规矩,但观这几个人武功造诣显然是全场最高的,不用说那一席也是最尊贵的主家席。
主人相邀乃是敬重之意。
但欧阳锋不愿张扬,更不愿暴露底细,便摇摇头冷冷地道:“好意心领,不必了。”
苗罡善于揣摩旁人心思,闻言立即笑道:“欧阳先生少待,请这边坐。”说着便吩咐同门,专门又弄了张桌子过来,摆在了院子中的大梧桐树下,那里四下里十分干净又与噪杂的人群隔开,最适合独酌独饮。
欧阳锋尚算满意,点了点头,只管上前坐下了。虽不置一词,但一点头已足足说明心意,言语自然再无任何必要。
适才欧阳锋环目一扫,已将所有人观察了一遍,他见除杨禾外,在杨禾身边竟然还有一个中年汉子,武功修为上也突破了阴阳逆转,不禁暗惊:“中原武林果然卧虎藏龙,五湖四海不知还藏着多少籍籍无名的武学高手,只这华山上今日便来了至少两个好手,年岁还都不大。前途无可限量。”
这时候众人见事态平息,也就不再惊慌,各自回到座位上继续饮酒畅谈,只是话题多是针对这个戴着斗笠面纱的神秘人。
欧阳锋独饮无趣,瞥眼望见杨禾和周伯通两个武学大高手竟都在门口站着,连个坐席也没有,院子里的这帮饭桶倒是个个吃得肠肥肚满,喝得面红耳赤,不禁微生怒意。他虽然一贯阴狠毒辣,却都是针对敌人而言,对内却是十分重视人才。他知杨禾和周伯通两个将来必有惊人的造诣,眼下更算不上敌人,况且他还有心与杨禾亲近,不如趁机拉拢,虽未必能够成功,至少可套点儿交情,使他们将来不与自己为敌。
想到这里欧阳锋要来七八个杯子,一一斟满,站起身来,举杯向周伯通和杨禾示意。
话说杨禾和周伯通青青三人本来在门口等着重阳真人出来,好一同下山,不料王重阳却被蒲世哲拉住,说什么也不放行。三人兀自着急。肚中也饿了。
方才杨禾和青青混在人群中说话,蒲世哲没有看到他。这时更立在一个蒲世哲看不到的角度。但众人都坐了,只他们三个站着,未免突兀,
苗罡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苗罡不认识他们,虽不知他们三个姓甚名谁,料想也是前来贺寿的客人,正要再去弄一席酒招待时,欧阳锋已向周伯通和杨禾示意。苗罡暂时打消念头,静观其变。
方才杨禾与欧阳锋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杨禾不假辞色,直接顶撞拒绝欧阳锋,在当时他心中已大为惊讶,暗自为杨禾捏了把汗,这时忽又见欧阳锋竟反过来邀他喝酒,更是惊诧。他本在此席陪着秃头雕等人痛饮,看到这里也不觉失了神。
别说苗罡吃惊,杨禾也很惊讶,方才一番言语冲撞,他已做好了随时随地对抗欧阳锋的准备,见他竟然请自己喝酒,这是最明显的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旁人或许不知,他可知道欧阳锋的手段,此人在华山论剑之后号称西毒,是使毒的大行家。忽然请自己喝酒,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成?
不过见欧阳锋示意诚恳,杨禾也不想失了礼数,当即拱手还礼,摇头回应。
周伯通却笑道:“有酒干么不喝,我去喝。”正要奔过去,杨禾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道:“此人是白驼山城主,最善于使毒,你不怕在酒里喝出什么蝎子蜈蚣蜘蛛之类的毒虫来,你就去吧……。”话为说完,就听见欧阳锋冷哼了一声
杨禾不意欧阳锋双耳如此灵敏,隔了十数丈远,自己已尽量压低声线,再加上众人喧闹声的遮盖,还是给他听见了。不过杨禾并不在意,仍是向周伯通摇了摇头。
欧阳锋冷笑道:“想不到你武功卓绝,胆子却小,简直胆小如鼠,你怕我下毒吗?。”说着捧起桌上三杯酒一一往肚子里倒下,三杯都是一饮而尽,豪爽之极。接着撩起面纱,露出轻蔑嘲讽,似笑非笑地道:“是英雄豪杰,就来喝酒,怂货脓包之辈,趁早滚蛋!。”
杨禾本不想再招惹欧阳锋,但这句话未免太伤自尊心,杨禾大受刺激,脑中一根犟筋爆发,怒道:“谁说我不敢去,喝酒就喝酒。”说着大步走了过去,顺手捞了把椅子坐到他的对面,拿起桌上的第四杯酒一饮而尽,冷眼相看,淡淡地道:“你想怎么样。”
欧阳锋轻笑道:“你不是怕有毒吗,你怎么敢喝那杯酒?。”说着探手取下面纱,露出了他凌厉霸道的鹰眼和威严冷峻的面孔,深目高鼻,倒非是碧眼金发,他的头发和瞳孔都是黑的,只是头发蜷曲,眼白上泛着微微的蓝光。跟着他顺手把斗笠也除了下来。
这时候周伯通和青青都走了过来,各人拿了板凳,随意坐下,好奇的打量着欧阳锋。
杨禾笑道:“你摘下斗笠面纱是因为我喝了酒?这是你们西域的礼数吗?。”
欧阳锋冷冷地道:“我并没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只不过你们中原人常常以貌取人,仇视外族,我觉得戴着斗笠面纱说话反而比较方便。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知道酒里没毒?我看你不像是莽撞之辈,你不会真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吧?。”欧阳锋鹰目中射出凌厉神色,直有种把人心看透的能力,气势咄咄逼人。
杨禾眼中灵光一闪,狡狯地笑道:“方才我猜测你会下毒,倘若你当真下了毒,岂非让我猜中了?。”
欧阳锋眼中凶光一闪,随即笑道:“自始至终,我就没想过要害你,你分明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合作是需要真诚的,我希望你能再考虑我的提议。”也不待杨禾回答,便接着说道:“你们两位都不是平凡之辈,我欧阳锋有心认识你们,倘若你们两个肯随我回白驼山,为我助力,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不光是荣华富贵,美女无数,成仙得道都不是问题。”
青青听他说什么美女无数,真怕杨禾动了心思,冷落了自己,忙摇了摇他的胳膊低声说道:“哥,你别去,咱们回家好不好。”
周伯通也摇头笑道:“我把家里的七处大宅院和一百二十亩良田全都卖啦,银子全都给了我师兄开宗立派,呵呵,荣华富贵谁稀罕?我也不去,我和我师兄一起修炼呢。”
杨禾诧异地道:“没看出来你竟然是个大财主!你一定瞒下了不少,你身上到底有多少银子,借我七八百两来使用,我可是穷得叮当响了,要不是凑巧拾了几两银子回来,我都得勒紧裤腰带,提前体悟炼虚境吸风饮露的日子了。”说着便探手向周伯通腰间掏摸,寻找银袋子
周伯通嘿嘿一笑,跳到一旁,说道:“你要抢了是不是?来呀,你打得过我,我就把银子分你一半。”
欧阳锋呵呵笑道:“要银子又有何难,我这就给你弄些来。”说着扭身环目一扫,只见右侧一席上四个人,人人腰间的钱袋鼓胀,显然身怀巨资。便起身向那一席走去,走到近前,一拍桌子,鹰目中利芒一闪,冷冷地道:“把银子都拿出来!。”
杨禾大吃一惊,忙叫道:“欧阳锋,你干什么?你要抢劫啊?我不要你的银子,你抢来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
欧阳锋淡淡一笑道:“既然你不要,那就算了。”说着握了握拳头,向那几个人瞪了两眼,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走了回来。可怜那几个江湖客人人吓得战战兢兢,竟没敢吭声。
两人一叫嚷,惹来了众人目光,蒲世哲不经意间侧目一扫,登时认出了杨禾,猛地起身怒道:“怎么回事?你小子不是在思过崖上吗?谁放你下来了?。”他这么一喝,同席的几个人以及华阳派的弟子纷纷望来,目光惊疑不定。他们之中除了王重阳,没有人认识杨禾,但是听说最近有人在山上杀了前来贺寿的客人,手段残酷,掌门人给抓上了思过崖,均暗暗寻思,莫非行凶者就是此人?
一想到这里,纷纷拔出刀剑,呼呼呼地跳起身来,长剑遥指,将杨禾和青青围起来,纷纷喝道:“把剑交出来,反抗者,乱剑砍死。”
杨禾冷笑道:“我们有手有脚,当然是自己走下来的,那还要多谢蒲前辈你,不但亲自护送我一个重伤的人上思过崖静养,还派出十三个精锐的弟子在山下日夜看护,杨禾承你华阳派之恩,这个人情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杨禾恼他华阳派乘人之危,心中早憋着一口气,是以出口都是反话,一点面子都不留。
旁人虽不明内情,但杨禾口气愤怒,面带嘲讽,自然也明白那不是赞赏之语。
这几句话蒲世哲听来自然尤为刺耳,只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本来他饮酒从不上脸,这会儿连耳根子都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