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阳愕然道:“你说什么?丘处机?长春真人……我与伯通下一辈正是处字辈,丘处机……这个名字好。”跟着便向丘逢春道:“孩子,今后你便改名为丘处机,道号长春子,这位是你师叔周伯通,那位是你大师兄,丹阳子马钰。”
丘处机忙向两人磕头行礼,二人也忙还礼微笑。周伯通上前摸着丘处机的头发笑道:“恭喜师兄又收了个好徒弟,师兄,你都收了两个徒弟啦……我能收徒弟吗?。”
王重阳笑道:“不行,我教你的功夫,你还没练到极致,不可收徒。”
周伯通对师兄的每一句话都分外遵从,听他这么说虽然失望,却还是说了声是。
岳小玉见丘逢春拜高人为师,心中也为他欢喜,便向王重阳拱手作别。这时青青包扎伤口完毕,杨禾已站起身来,拾起莫愁剑向王重阳道:“王真人,你想知道的事,我也不妨告诉你一些,前路还有五个人等你去指引,收齐了全真七子,你便去终南山弘扬全真教吧。”见王重阳不语,手撸胡须似有所悟,便叫了青青和岳小玉,一同出观而去。
青青心中一直责怪岳小玉在危急关头见死不救,有意走在杨禾的另一侧,低头不语。岳小玉自觉愧对杨禾,也不知杨禾有没有看懂她的心情,也是默不作声,三人间的气氛立时变得尴尬非常。就这样闷声不响地走出二十余里,来到一处绝壁间的山谷之内。杨禾失了不少血,又走了许多路,当下只觉口干舌燥,脑袋有些眩晕,便在道旁的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歇了片刻。
岳小玉一言不发,蹿上崖壁,在垂下的青藤上摘了四五十枚野果,分给两人食用。杨禾道了声:“有劳。”拿起果子咬了一口,但觉汁水淋漓,正好解渴,虽有些酸涩之感,仍可忍受。便一口气吃下了七八个。岳小玉只吃了三两个,见他爱吃,便又将手里的果子放在他身前,低声说道:“这种朱果能够补血,你不妨多吃一些。”她心中有愧,此举便似多了几分讨好之意。杨禾却浑然不觉,他见岳小玉关心,却是分外感动。
这句话却被青青听到,她冷笑道:“能补血又怎样,能补心吗?。”岳小玉只觉这句话好似尖刀在心里一剜,浑身一颤道:“不能,确是我对不起你们,要责怪,我该承受这痛苦。”青青落下两滴泪哽咽道:“你也知道痛苦吗?你眼见二哥要死在那道人手里,竟然袖手旁观,你……你……你的心到底是不是肉生的?。”
杨禾心里一惊,训斥道:“青青,你说这话太过分了,姐姐她也是身不由己,她心里怎会不想救我,快向姐姐陪个不是……。”话未说完,岳小玉脊背一颤,两手掩面向前急急走去。
青青冷笑道:“走就走了,这冷血的人,全当我没认识她……。”话未说完啪地一声已挨了杨禾一个耳光。青青大吃一惊,捂住脸叫道:“你干嘛打我?。”
杨禾怒道:“不许你这么说她!。”说着向岳小玉急急追去。
青青委屈地哭了起来,叫道:“她就是冷血,我就这么说……你打我……。”
杨禾一心追上岳小玉,无心再理会她,远远摆摆手叫道:“你回家吧。”
青青不答,哭得更响了。
岳小玉走得极快,杨禾身上有伤,怎也追她不上,追了七八里,仍有三四十丈的距离。前面隐隐传来岳小玉的哭泣,杨禾心中苦闷,只感到一阵阵的虚弱袭来,眼见再难追及,高声叫道:“姐姐,你等我,我没有怪你,你相信我啊。”不料他越喊,岳小玉走得越快,喊了三两声,已失去她的背影。杨禾大急,急喘了几口气,又复追去。
杨禾一路喊一路追,也不知追了多久,眼前重峦叠嶂,石高林密,脚下小路变成乱石间隐隐一道白痕,已无法辨清。杨禾只在危石荒草间乱走,颠簸半晌连小路也找不到了,环目四顾山野间尽是平林漠漠,断崖奇峰鳞次栉比,也不知是何处。心中十分烦躁,当即竭力叫了两声姐姐,半晌却只有自己的回音袅袅不绝。
杨禾心情大坏,目视西方,眼见夕阳西下,顷刻间便要入暮。杨禾在山中生活的经验丰富,知道山里比平原天黑更快。需要马上找一个安身之所,渡过长夜,否则一旦天黑,在野外便极易受到野兽的袭击,甚至兽群的围攻。当下杨禾爬上一个高崖,四下里一望,但见不远处的山谷之旁的崖壁上有个洞穴,当即下了崖,循着山势向谷中疾行。不片刻便来到石洞之前,往里望去,里面十分宽阔,只是漫天石笋倒挂,却是一个天然的溶洞。
杨禾侧耳细听,不闻动静,但仍怕其中藏有猛兽,便不敢贸然进入。拣了块石头奋力掷入,咚地一声,石头击断一根石笋,笋石一同落下,跟着又是哗啦一声,似是坠入水中。此外并无动静。杨禾放下心来,知道一般的猛兽不会选择阴湿有水的洞穴居住,所担心的是蝙蝠之类的飞兽。如今看来,此洞之中也无蝙蝠,刚好可在此避难。想着便四下里搜寻干柴,此时正值夏季,干柴遍地俯拾即是,不一会儿便寻了一大堆。此时天已入夜,远处不时传来狼哞和无名野兽的嘶吼,令人不寒而栗。四围一片漆黑,远近一切山石树木尽数湮没。
便在此时,杨禾突然发觉自己怀中不知何时竟照出一片微微红光。杨禾大感奇怪,探手往怀中一摸,入手是个的包裹,而贴身收藏的钱袋竟然不见了。杨禾心中一惊暗道:“是谁竟在我不知不觉间将钱袋吊了包?偷取了我的银子。而我走了这许多路,竟未察觉,是了,我一心想追上姐姐,哪还顾得上怀里揣着什么。”当下将包裹取了出来。那包裹一出怀,立时红光大盛,似火一般鲜艳。杨禾惊疑不定地解开死扣,展开包袱,赫然发现里面是一只浑身赤红如火的鸟,此鸟身形一现,登时将丈许之地照得一片通红,既好看又可怖。
杨禾心头一震,一个名字直冲脑海,立时脱口而出:“朱雀!。”。若非亲见,杨禾绝不信天地间竟有此奇物。看向那鸟时,但见它身不盈尺,羽毛歪歪斜斜,早被包袱裹得走了样,浑身上下无处不红,只是俯伏不动,双目紧闭,也不知是死是活。杨禾看着眼前奇景,惊愕渐渐平复。脑筋渐活,暗道:“朱雀鸟怎会在我身上?是了,定是周伯通捣的鬼,他借着为我治伤之机,曾在我身上摸索了一阵,那时他定是悄悄地将此物藏好,叫我在不知不觉中带出松风观。我初来乍到,武功又低,又受了伤,谁也不会怀疑到我。这可说是极好的计策。难怪当时他不怕麻武二道搜院,原来他们搜索时,朱雀已在我怀中。他们便是搜千遍万遍也决计搜不出了。”想到这里不禁恍然大悟,当时周伯通说:“保重了,保重了。”说得着实突兀,又含混不清,现在想来他并非此意,而是说:“保住了,保住了。”是着自己保住这只朱雀鸟,日后好还给他。心中不禁好笑,心想:“周伯通虽不通人情世故,脑袋却是一等一的聪明,更兼胆大包天。换做是我,初次见面,恐怕不敢行此险着。哼,松风观的臭道士欺人太甚,我便拿了他们的宝物鸟儿又如何?这个罪责,我杨禾担下了!。”忽然想到麻武二道搜不到朱雀鸟,爬地上学狗叫的滑稽情形,忍不住心中狂笑。
再看朱雀时,见它仍是闭目不动,心道:“不好,这鸟儿在我怀里闷了半日,恐怕难以活命,若是它死,我便有负周伯通所托,千万不能教它死了。”想着伸手便抓住鸟身,只觉得它体温尚存,一颗小小的心怦怦怦跳得正紧,登时便松了口气,撒开了手。不料便在此时,此鸟突然发出一声撼动天地的啼鸣,杨禾只觉得耳边好似炸开一道霹雳,只震得山河战栗,耳中嗡鸣不绝。不由得一跤坐倒。朱雀鸟小脑袋灵动地一转,一抬头,两只金灿灿的眼睛向杨禾逼视而来,自有一股臣服万物的巨大威严。
此时在杨禾眼中,它不再是一只小鸟,而是一位携着撼天之威的骄骄帝王,它受此包袱缠身的凌辱,彻底愤怒了。饶是杨禾向来漠视生死,冷眼面对一切,被它一瞪,也不由得心中发虚,手足无措。想来想去,只好坐地不动,静观其变。
朱雀鸟再发一声啼鸣,只叫得谷中嗡嗡声大作,一切兽吼禽鸣尽皆消失。杨禾虽早有防备,仍是震得一阵头晕眼花。但见朱雀自包袱中走出,一抖身,羽毛尽复旧观,乍一望去,全身烈火奔腾,似有无数奇焰异火燃烧,两翼宽大,尾羽美丽。朱雀梳理了羽毛,径直向杨禾走来,两眼灼灼而视。杨禾觉得它再不是一般的蠢鸟,而是一只通灵性,有主张的异物,不知它要做什么,不由得方寸大乱,不自禁地向后挪了挪。朱雀见状马上停住脚步,像一个有知有识的人般上下打量着他,不片刻,忽然振翼飞起,径往他肩头扑到。杨禾吓了一跳,心惊胆颤地感受着它的两只赤红的爪子抓透了外袍,抓进皮肉之中。心想:“此刻它若冷不防再叫一声,非把我震晕不可。”念头未断,朱雀忽然发出一声低鸣,便似普通的鸟雀名叫般,与方才大异。杨禾暗自奇怪,心道:“莫非它知道我心里的想法,所以低鸣以示心意?。”扭头望向它时,却见它就此闭上眼睡了。杨禾怕激怒了它,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以手撑地,支持到天明。这一晚并未点火,奇怪的是满山遍野的猛兽似乎是怕了朱雀,整晚静悄悄连吭声的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