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杨禾醒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躺在一张窄小,身下垫着柔软的褥子,身上盖着厚重暖和的被,一呼一吸间那被里的棉花发出的一股淡淡的阳光的气味混着一股浓烈的草药香气,那感觉不大好受。
我不是在执行任务吗?怎么到这里来了?我究竟在哪里?杨禾极力思索着,他随后的记忆便是,身在半空中急速下坠,耳麦中传来一个男子焦急的呼喊:“前方十八公里处发现龙卷风!前方十七公里处发现龙卷风!风速九百八十公里!风速九百八十公里!覆盖范围四点七五公里!覆盖范围四点七五公里!杨树小心!杨树小心!。”跟着一股强烈气流吹来,吹得他不由自主地当空急转,忽上忽下间全身骨骼散了架一般,五脏六腑一齐翻腾,非但无法吸气,肺部的空气反被强气流吸得倒流出来,头晕眼花,耳中嗡嗡鸣响,跟着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杨禾奋力睁开眼,却只能睁开一线。四周漆黑如墨只有右侧的后窗中射出一线耀眼的亮光,借着这点光晕,隐约能看到立在窗下的一张老式木桌,那木桌上摆着的是个灵位,灵位上的名字却看不清。灵位前面放着一只拳头大小的黄铜香炉,蓝色的灰土中插着一束残香,香火已灭,使那灵位更透出无边的孤单冷清,好似一个孤零零的人睁着痴痴的眼珠儿茫然看着他,想说话却沉默了。此外便再看不到什么。
杨禾闭上眼睛,心想,看那木桌和香炉恁地古旧,这都是在博物馆方能看到的东西。这究竟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这些?我那一摔应该掉在海里才是,怎么会躺在,谁救了我?
杨禾是东胜神州昌南国人,他的身份却不平常,他是该国南方军区第八军一个侦察连的战士,也是全军区最优秀的侦察员他姓杨,代号叫做杨树。
自服役以来,杨禾执行过大大小小二百二十二次任务,每一次他都能出色地完成,让军区的首长满意。这些任务性质不一,有的是攀过绝壁悬崖检查通讯线路,有的则是潜入犯罪分子的老窝摸清其人员火力配备分布状况,也有的是侦察一些神秘事件的真相。没有人知道他经历过多少枪林弹雨和殊死搏斗,知道的是他在军中组织的散打拳击比赛中从未落败。杨禾生性孤傲,平日里闷声不响,又秉承军人雷厉风行的作风,对任何事情从不抱怨,也绝不会轻易放弃。战友们都有点害怕他,不大愿意和他相处。又因他虽练就一身钢筋铁骨却生得细皮,故背地里得一诨号——杨不败,隐隐与武功冠绝天下曾击败绝代高手令狐冲却又得男同志青睐的东方不败齐名。
当然这只是战友茶余饭后的笑谈,杨禾此人并无龙阳之好。
然而就在他接受这次任务前往侦察太平洋中一个秘密的小岛时,在跳伞的过程的中发生意外,突然遭遇了一场千年不遇的强大风暴,之后的事他便一无所知了。
杨禾心道,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须当找人打听清楚了好返回部队,想到此处他深吸了一口气,奋力挺了挺身子,一动之下这才发现全身生疼,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动了动手脚都是疼痛难忍,难道我就此瘫痪了?一个军人,最重要的资本就是脑筋和身体,决不能瘫痪。
便在此时窗外又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有两人走了过来,一个年轻的女子道,爹,您年事已高,好该在后堂歇息,就别出诊了。听她的口音该是浙江一带的人,她的措辞总觉的有些怪异,至于怎样怪异他也说不上来,反正与自己说话的习惯有着很大的区别。但她的声音温婉动听,如琴瑟轻扬,又似洞箫低徊,话音过处总有种绵绵不尽的意味,让人回味无穷。
杨禾心里泛起一阵温暖,这声音似曾相识,好似曾在心中飘过,却又难以捉摸,那一点灵动飘逸引起他无限幻想。
一个苍老的男子道,爹撑得住,趁着腿脚还灵便,多治好一些人也算是多积一份功德,爹这辈子就你一个闺女,咱们这一门算是绝户了,可是这医术不能绝户,你定要传承下去。咱们祖上传下来的那本医书你可得保管好了,遇有不明之处一定要多问。
杨禾心里暗自好笑,这老伯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也太严重,现在什么情形?若养女儿嫁出去也就罢了,万事省心,若是养儿子,单单算娶媳妇儿就得折腾多少钱?再加上买车买房,生生把父母大半辈子的积蓄都啃干净。若是孝子还好,若是不孝,把父母撵到大街上露宿街头的都有,甚至拳脚相加,惨不可言。总之生女得个聚宝盆,生男没钱祭祖坟。
那女子轻柔的声音又响起道,我知道,可是你讲得那篇九针十二原我还没能明白,你什么时候心情好,我再问你。
杨禾大奇,九真十二圆?只听说过九阴真经、十二铜人,倒还是首次听说这么个名堂。
那老者忙道,何处不明,尽管来问。眼下爹就有空,你问吧。
那女子大概不忍拂逆父亲的好意只好说道:“往者为逆,来者为顺,明知顺逆,正行无问。”我不明白何者为往何者为来。
那老者嗯了一声道,所谓往来顺逆都是对病根而言,脉息在人身经脉中流动,无论是十二正经十五络脉抑或是奇经八脉都是在一定的时辰流过一定的部位。人生来如此,不会改变。这也就是前面所说的时机:“刺之微在速迟,粗守关,上守机,机之动,不离其空,空中之机,清净而微,其来不可逢,其往不可追。”当然除非那人练就深厚的内功,内息能够收放自如,那又另当别论。但书中所言都针对寻常人。以病患之处的观之,脉气已过为往,脉气未至为来。这也好比日出日落。若把中天比作病患之处,辰时巳时日未盈,称为来,未时申时日已昃,则称为往。你懂不懂?
杨禾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说的是医术的经脉理论,自己虽然听不懂,想也是因为对医理一窍不通,但总觉得那老者所言大有道理。
那女子轻声道,懂了,爹。还有一句:“徐而疾则实,疾而徐则虚。”那又是什么意思?
那老者叹道,这些都是虚实之法的大要,玉珠儿,你连这这个都没能明白,爹可真担心你继承不了衣钵呀。那两句话的意思是说脉息的来势。同样是以病患之处观察,若脉息初来时缓,行而渐疾,这说明病患之处脉息不足,需要用实法来补;反之若脉息初来时疾,行而渐缓,这又说明什么,如何治疗?
那女子嗯了一声道,我明白了爹,若脉息初来时疾,行而渐缓,这说明病患之处邪气充斥,需要要虚法来泄。
杨禾心里也颇为认同她的说法。
那老者哈哈笑道,对啦,凡用针者,虚则实之,满则泄之,宛陈则除之,邪胜则虚之,这才是虚补实泄的要旨,方才你所问的乃是何时用实法,何时用虚法的辩证。其要领就在于察疾徐之先后,你懂不懂?
他父女俩一问一答聊得投机,杨禾却半句没听懂,心想,这中医世家就是不同,子女们从小就能得父母口传心授,长成之后医术定然高明。
玉珠儿似是有事在身,不便总听老人家唠叨,便找借口说道,爹,你累了吧,回后堂歇息,倒明儿我再问你。
那老者道,不光是问我,还要多问问你的师兄弟们,尤其是你大师兄徐自诊跟着我行医的时日最长,医术也最精,你该多向他请教才是。
玉珠儿娇声道,爹,何师兄只比大师兄晚入门一年,他的医术也很好,我常常向他请教的。
那老者冷哼一声道,我知道你好向他请教,都请教到西河里去了,一个未出阁的闺女跟着个男人赤着脚丫子在河滩里摸鱼儿成何体统?
杨禾心中好笑,这老伯真是封建,女孩子光脚丫有什么了不起,这他也管?是了,那玉珠儿多半是喜欢她的二师兄,否则怎肯跟他一起下河捉鱼儿?
玉珠儿显然没料到事情竟然败露,压低声音道,爹,你怎么知道的?
那老者怒道,爹是老了,可还没聋没瞎,你做过什么事,我岂能不知?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
玉珠儿低声道,没忘,女儿家要三从四德,不可抛头露面,更不能……
杨禾本来还笑着,听到这儿一下子懵了,玉珠儿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便在此时他心中灵光一闪,涌起了一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可怕念头,登时觉得全身毛骨悚然。心里一急,眼前一黑又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