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铜莲滴漏悦耳的水滴声中,发出齿轮轻微转动的声响,申时与酉时的莲瓣交替起落。不远处一位妈妈即刻挨个敲响悬挂在每间茶室屋檐下的铜钟。
这是下学了?跟着苾菀学艺的贰喜每每走得都比正常时间早上几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悠茗院东院下学情景。
钟响后,各个茶室中,陆续有大小不一的孩童出来,有相识的结伴离去,也有独自一人。只是每个离去的小朋友路过贰喜两人时,都会投来好奇,然后留下嬉笑和窃窃私语。
“这不是那个每日午饭时都跟在苾菀身后的大姐姐吗?”
“她就是那个一顿饭能吃好几碗的人!西院的哥哥姐姐们都没她能吃。”
“她旁边的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管她是谁呢,只要不是又来咱们东院蹭吃蹭喝就好。”
……
贰喜正满脸臊红,身旁安静许久的首诺突然低低笑了起来。
“我就说姐姐近日愈见丰腴,想来定是因为这悠茗院东院伙食甚得姐姐欢心。”
“……这,人生在世,吃穿二字。穿是指望不上了,好歹不能再怠慢了自己的胃吧。”说到吃,贰喜煞有其事沉吟道,“东院那道红烧狮子头做得确实地道呢,只可惜每人只得小小一个,都还不够我塞牙的。”
“姐姐当真喜欢?那不如……”
“葛老,人就在前面了,还请您再快一些。”
贰喜抬头,悠茗院门口苾菀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拽着位胡子花白却面色红润的矮胖老者,急急行来。
“菀丫头,慢些慢些,老夫老胳膊老腿,快快停下让老夫喘口气!”
“……”一直觉得苾菀老成持重,没想到是个急性子。看那老者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感情满面红光都是气喘出来的,贰喜都怕老者一口气喘不上来。
好不容易苾菀拽着老者到了贰喜跟前,苾菀就要伸手拉起贰喜的裤脚,首诺在旁伸手一挡。
“就在这般大庭广众人来人往之地?”
早就累够呛的葛忠年也不管几个小姑娘怎么商量,自己先一屁股坐在了首诺旁边的圆石上,天大的事也要等自己缓过这口气再说!
要不是菀丫头跑来说三公子着紧之人受了伤,自己也不可能真就因为好奇,哦,不!因为忧心伤患这般急着赶来,如今一看——这个圆脸圆眼倒是可爱讨喜,但是这年纪似乎比菀丫头大不了几岁,瞧着不像是三公子会着紧之人。再看另一位,虽然风韵还算清雅,但是这样貌似乎略为普通了一些,瞧着也不大像啊。何况既然是三公子着紧之人,为何不见三公子?莫不是被菀丫头诓骗了?
苾菀放下药箱还没开口,贰喜轻拍首诺手背。“无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何况就靠一个老者一个半的孩童,也不方便挪不动自己啊。
听贰喜这么一说,首诺也不多说,弯腰捞起贰喜受伤的那条腿,放在自己膝盖上,褪去洗的泛白的布鞋。那小心轻柔地模样,就像苾菀自己对待三公子那套琉璃百花茶具。
看这情形,如果菀丫头没有诓骗自己,那个模样毫不出彩的小姑娘就是三公子着紧之人?葛忠年捋着胡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贰喜。
苾菀在一旁轻咳一声。“葛老,正事要紧。”
葛忠年最后看了面无表情的苾菀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一手拉起一些贰喜的裤腿,一手揭开敷在患处的湿帕,仔细看了看又捏了捏。
“不严重,就是有些错位,矫正之后仔细养养即可。”
葛忠年说完,贰喜刚准备问些什么,又听“咔”地一声,脚踝还没来得及一痛,葛忠年就将贰喜的脚踝矫正完了。老人家猝不及防的这一手,在场三人,除了对葛老颇为了解的苾菀,贰喜直到一秒后痛觉传来才后知后觉。被贰喜猛地抓痛手腕的首诺这才跟着反应过来,忙反手握紧了贰喜。
都说城市套路深,这位苾菀口中的葛老更是连套路都不出的。
葛忠年打开药箱,翻出一个褐色瓷瓶,随意抛给两人。“喏,早晚一次,今日冷敷,明日之后热敷上药,效果更佳。最近几日少走动,多静养。要想彻底痊愈,少则月余多则两月。”
贰喜刚想接住,就被身旁的首诺先一步接在手中。贰喜看着葛忠年头也不回地合上药箱起身,略一踌躇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多谢这位葛老先生,不知这费用能否宽限些时日?”
“不用。”葛忠年说着,看了苾菀一眼,笑容颇有深意。
???贰喜一脸愕然看向苾菀,虽然再次读取失败,不过想来应该是苾菀帮自己先垫付了。所以说,小小年纪是如何做到完美管理自己面部表情的?
谢别葛忠年,贰喜小心收回腿,撑着首诺慢慢起身。
“苾菀,此次多谢。来日方长,别的话我也就不多说了。”
苾菀张张嘴想说什么,看到一旁对自己虎视眈眈的首诺,也就略一点头,话头一转。
“伤了脚踝,这两日可要允你假期修养?或将考核延期?”
贰喜内心很是纠结,不接受吧,是自己遭罪。想接受吧,每多耽搁的一天,说不准就多见三公子一次,多见一次,说不得就多受一次伤。到时万一debuff又进化了可怎么办!
“姐姐,身体要紧,不如将考核之期延后吧!”虽然贰喜受伤非首诺本意,但私心里自然是希望贰喜能多留些时日的。
贰喜沉思许久,才狠下心咬牙道。“不用,一切照旧。”
“姐姐!”首诺想要再劝,被贰喜轻捏一把,止住话头。
“你伤成这样,修养必不可少,否则日后留下病根得不偿失。若你执意坚持,那便明日休息一日,后日再将飞雪银针和赤焰牡丹一并教你,想来以你的……看上一遍应付考核应是绰绰有余。你意下如何?”
贰喜一听,这提议甚好,也就答应下来。
回去的路上,贰喜一手搭在首诺肩上,虽然于心不忍,但是大半重量还是压给了首诺。首诺担着贰喜摇摇晃晃,不时替贰喜擦拭额头冒出的薄汗。
“姐姐当真信任那,那苾菀。她说什么,姐姐就听什么。为何相同的话,姐姐就不肯听我的!”
“修养一日和考期延后,可不一样。”
“说到底,姐姐其实就是想早日入了内院吧。”
贰喜摇摇头,这怎么好说自己是怕debuff升级?
“……姐姐难道就不会不舍得我?”
听这哀怨满满的语气,贰喜强忍着脚痛牵起嘴角。“届时我们虽然住所不同,但都是一个院落,不过一个在内一个在外,想见面也不是什么难事,又不是相隔十万八千里。”
首诺又是生气又是难过,“姐姐伤患未好就进了内院,到时看有谁照顾你!”
这事贰喜自然也有考量。“听苾菀说,其实柳小姐并不大喜欢茶道,简单茶水自有随侍婢女准备。我即便入了内院,被传唤的时候也并不会多,估计也就是个摆设,而且说不定还能有更多时间安心静养。再者说来,多在外院待一日,就要多一日面对茜娘。如果到时她又提出别的请求,即便是可以找其它借口推脱,我也不想在她身上多费心力。”
听了贰喜这话,余下的路程首诺虽一语不发,气鼓鼓的脸颊却还是将心思暴露无遗。不过到底气恼什么,贰喜就不得而知了。
首诺记着葛老的交代,晚饭一过就盛了冷水给贰喜冷敷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用了药小心揉捏。
承雨帮两人一起洗了碗擦干手,看着茜娘空无一人的床,不禁忧心。“茜娘这个时辰还没回来,也不知她去哪了,可用了晚饭。”
首诺冷笑一声。“她那么大的人了,你还替她担忧?人家和茵芝止陶吃香喝辣的时候,可不曾记起你过。”
承雨叹息一声垂头不语,取出针线,将没绣完的荷包继续加工。
直到夜黑如墨,茜娘才踏着月色,杵着木棍缓缓归来。
“这么晚你可回来了!晚饭可用过了?你去哪怎么也不跟咱们说一声?万一你出了何事,让咱们去哪寻你?”
承雨算是几人中最真心实意担忧茜娘的人了。
“我,我还能去哪,不过是四处走了走,能有什么事?不说了,我困了,先睡了。”说着,茜娘就蜷缩着上了床,拉过棉絮从头到脚遮了个全。
不知是不是昏黄的烛火让贰喜产生了错觉,总觉得一丝若有似无的羞赧晕染在茜娘眉眼,让本就容貌美艳的茜娘更添了几分娇媚风情。也不知道是见了旧日竹马,还是有了新欢情郎。
人都回来了,几人也就熄灯睡下。贰喜受了伤,首诺再期期艾艾,也只能一人独睡。
一夜无话。
之前是贰喜上工前絮絮叨叨,这回风水轮流转。大清早一睁开眼起,就听着首诺絮叨,贰喜无奈苦笑。直到承雨掩嘴偷笑着拉住首诺出了门,贰喜耳边才清净下来。
“你和首诺的感情还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