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张天佑准备到省城去办点事,儿子张猫眼也想跟着去。
儿子说,马上就要上初中了,他要去向堂姐借几本初一的课本看看。
“行。”张天佑爽快地答应道,“顺便去看看爷爷也好。”
只要儿子是为学习的事,张天佑从来都是无条件地支持。
二哥的女儿张贵玉比张猫眼大两岁,即将读初三了,跟她借两本初一的课本应该没问题。
这天一大早,张天佑带上儿子便乘上了去省城的车。
他们带着两个袋子:一个是盛着半袋水的双层塑胶袋,里面装的是张猫眼昨晚捞的鱼,特地带去给爷爷尝鲜的;一个是大编织袋,里面装的是蟋蟀,是顺带到省城酒店里去卖掉的,省城里的价格比县城里贵。
到达省城后,张天佑带着儿子到一家酒店去卖掉了蟋蟀,接着把儿子送到父亲那里,然后便忙自己的事去了。
爷爷快七十岁了,依然一头黑发,精神矍铄,耳聪目明,见孙儿张猫眼特地带着家乡的鲫鱼来看望自己,笑眯眯地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吩咐张妈把胶袋里快死的鱼马上煎了,把还活着的鱼换水装进水桶里养着。
张妈应了一声,提着胶袋到厨房里忙活去了。
爷爷则高兴地陪着孙儿一边看电视,一边关心地询问孙儿的学习情况。
本来爷爷是准备花钱把张猫眼弄到省城来读书的,毕竟省城的教学环境优越、师资力量雄厚,是山区所不能比的,但张猫眼的妈妈舍不得,说省城里网吧多,娱乐场所多,混混也多,而张猫眼又喜欢夜晚到处逛,她怕儿子在省城学坏了,这事也就只得作罢。
张猫眼说了自己的学习情况,爷爷接着问起村里发生些什么新鲜事。
张猫眼自然把张二蛋爷爷的丧款、自家工资款以及柳主任家的工资款被盗的事,还有柳主任坐牢和村里换主任的事一五一十地呱唧呱唧了一遍。
爷爷饶有兴趣地听着,时而紧皱眉头摇着头,时而惊喜地盯着孙儿那闪着幽蓝光泽的双眼,时而又不住地点头微笑。
聊着聊着,张天佑已经办完事回来,张妈的晚饭也做得差不多了。
爷爷这才结束了和孙儿的谈话,吩咐张天佑道:“给你二哥打个电话,让他们一家过来一起吃吧。”
知道父亲喜欢热闹,张天佑赶忙拨通了二哥的电话,让他们一起过来吃饭,并叮嘱他把侄女初一的课本带过来,说猫眼想借看一下。
“行。你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我现在一个人正愁着做饭哩。”二哥在电话里爽声回道。
很快,二哥就带着课本来了,爷爷连忙让开饭。
张妈把菜都摆上餐桌后,爷儿孙子四个围桌而坐。
见张妈忙完活,知道她又惦记着家里的事,爷爷赶紧吩咐道:“张妈,我们这喝酒吃饭又要耽误一段时间,你赶紧回家给孩子们做饭吧。碗筷我们爷儿几个会收拾的。”
张妈谢了爷爷,笑着朝大家招呼一句,解下围裙,回家去了。
爷爷提来了几瓶啤酒,张天佑连忙帮忙开瓶斟酒,张猫眼也要了一杯。
喝下几杯啤酒之后,爷爷问:“天佑,听猫眼说柳主任坐牢了,村里很快就换了主任?”
“嗯。”张天佑点了点头,“换上了原来的村会计。”
爷爷喝了几口酒,似乎又想起了往事,感叹地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他们柳家当权时发了村集体不少横财,昧着良心干了很多缺德事,早就应该垮台了。”
“他们柳家都干了些什么呀?”张猫眼好奇地问。
爷爷本不想在孙儿面前提起过去,但见两个儿子也望着自己想听听,吃了两小口鱼便打开了话匣子:
“贪污呗。你们只知道宝石村现在有80来户人家,但你们不知道当年人们来宝石山疯狂地挖掘宝石的时候,宝石村由不到二十户人家猛增到近300户。
“当时的村支书就是柳主任的父亲,他竟以村里的名义向每个新来的住户强收了500元的宅基地费,仅这一项就收了十几万。
“这还不算,他还向在周围山上山下搭起窝棚的人收取落地费。这两项收费加起来不下二十万。当年的二十可不比现在的二十万,相当于现在上百万。记得当年在村里盖一栋房子只要几千块钱,现在没有好几万上十万根本拿不下来。
“这些以村里名义收来的钱哪里去了?除了花费不到一万元钱修建了村部外,其余的钱都没有了下落,大部分都进了他柳支书的口袋,村里知道这个情况的人敢怒不敢言。
“至于贪污上面下发给村里的扶贫救济款就更不用说了。你们说,他柳家如今的富有是不是发了村集体的横财?”
“当时怎么没有人上告呢?”父亲张天佑不禁插言问道。
“上告?村里的情况你还不清楚?”
爷爷叹了口气道:“他们家本来就势力大,加上村里都是些外来户,谁敢上告?得罪了村霸有你的好果子吃?”
“难怪史乌龙和他爷爷都痛恨他们柳家。”张猫眼似有所悟地道。
“你是说史老汉他们一家?哦,他们史家也是外来户,当年也被迫向他柳支书交了500元的宅基地费,但史家并不是只因为这件事才痛恨他们柳家的。”
爷爷摇着头叹息一声道:“更主要的是因为史老汉的儿子——也就是史……史乌龙的父亲的死。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
端起杯子喝完杯里剩下的酒,爷爷接着道:“当年正是刚刚恢复高考和中考制度的第一年。史老汉的儿子作为一个务农的社会青年,在没日没夜地复习了几个月后去参加了中考,没想到还真被县师范学校录取了。
“县招生办还特地下发了录取成绩单,史老汉一家高兴得什么似的,这消息一传开来,让整个宝石村的人羡慕不已。
“可接下来不知怎么回事,县招生办忽然来了一个人找到史老汉的儿子,说要他写一份入学感想,史老汉的儿子当即就写完交给那人带走了。
“‘入学感想’送走了,可最后接到县师范学校录取通知书的却不是史老汉的儿子,而是柳支书的二儿子柳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