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姐儿也不再扭捏,欲拜谢于他。崔元立即轻拍她的肩,制止她的动作道:“我只是顺手之劳,并没帮多大忙,不必如此。”钰姐儿感恩的笑了笑,想起自己带着的两个香囊,本想游玩结束后离别时再赠予二人做感谢,但似乎现在更加适合拿出来。因此,她从自己怀中拿出两个香囊,对着崔元道:“子成哥哥,这是我亲手做的,能力有限,只能以此表达谢意。谢你几次帮助于我,小女子感激在心。”崔元接过两个香囊,其中一个青色做底,绣样是旷野一白鹿,低头食草状,并绣有“呦呦鹿鸣,食野之萍”八字。另一个香囊则是深青做底,绣样是旷野一文人,抬头望月状,并绣有“淡泊明志,宁静致远”八字。足见做香囊之人,是下足了功夫的,并没有绣一些日常文人惯有的梅兰竹菊。诧异道:“怎么有两个?”钰姐儿赧然一笑:“还有个是做给长垣公子的,我不是有事想叨扰他么?”崔元笑笑点头:“这确实应该,你倒是礼数周全,绣得这么下功夫,收礼之人还怎好拒绝。”说着朝钰姐儿衣袖下的手指看了一眼,雪白的青葱玉指指尖已微微红肿,钰姐儿赶紧藏了藏,对着崔元道:“我这也是自私之举,毕竟请求唐突得过分。”崔元细细看着两个香囊,问道:“哪一个是给我的?”钰姐儿指了指那个白鹿的香囊,崔元拿着香囊的手指紧了紧,连个小姑娘都能踹度出自己吗?摩挲着绣样上面的字迹,没有再说话,两人望着荷池静默着。
老仆从游廊旁侧走到崔元身边,恭敬的说到:“公子,沐郎君那边传话来,他们已经启程去西湖的画舫。”崔元听后,便对着钰姐儿道:“我带着恒哥儿去吧,你就别去了,我让车夫送你回去。”钰姐儿一脸诧异,虽然今日这种场合,都是陌生男子,她确实不愿意抛头露面,可是因自己有所求,所以硬着头皮来了,现下崔元让自己回去,是个什么意思。崔元见钰姐儿皱眉不解,只说道:“我既然说了帮你安排,你就信任我。”听到此话,钰姐儿内心漾起一股暖流,不做扭捏,对崔元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还烦请子成哥哥替我看顾着恒哥儿一些。”崔元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书房,见恒哥儿坐在案前,一脸严肃的翻看着一本书,钰姐儿见着这一幕,内心感叹,恒哥儿这个样子真像父亲,还记得父亲在家时,书房看书也是不自禁这样一幅严肃的表情。书房旁侧挂着一幅画,正是那日崔元在自己小院所画,现在已完成并装裱,钰姐儿看着这幅画,崔元真是用了心思描摹,画像栩栩如生,就像那日的情景就在眼前。把这幅画带到京城,如果能见到亲人,让他们看看自己在杭州的生活,他们也能安心。当然,这也是最无计可施的时候,唯一能给的安抚。钰姐儿回身望着崔元,一脸期待的,等着崔元将画送给自己。可崔元并不为所动,告知恒哥儿跟着自己出门,让钰姐儿在府中随意,车夫也在门外候着,随时可出发。恒哥儿抱着手上的这本书,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服,就跟着崔元出门去。行至门前,又回身给钰姐儿行了一礼道:“姐姐不必担忧,我只是跟着去认识一些文学风流之士,晚间便回来。”说完转身快步追上崔元。钰姐儿呆愣在书房,就这样把自己撇下了?连自己懂事的弟弟,也未曾犹豫,径直就跟着这半道认的大哥去了。虽然府上的主人让她随意,她怎可能真的随意,再看了看自己的这副画,感叹了崔元画艺的精湛,然后也径直出了门,坐上马车回自己的小院。
听到马车声,西子从院门里探出个脑袋,看到钰姐儿在车上欲下来,立马跑上前去放马凳,钰姐儿对着西子笑了笑,西子一脸纯真,摸着头也憨憨的笑了笑。回到院内,钰姐儿在茶室,斜倚着案塌,看着院子在沉思。回想着早上自己和崔元的一幕幕,一会儿皱眉一会笑,表情生动极了。春芽在旁观察着,小姐这副样子,可真是很少见,虽然以前也活泼,但行为多有持重,现在的小姐,真像个小姑娘似的。春芽警铃大作,小姐今日去了崔元府上便回来了,和那个崔元一定有什么了。小姐地位尊贵,从没接触过腌臜事物,可春芽以前在国公府里,没少听那些丫鬟婆子讲男男女女的事,听得最多的便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春芽小心翼翼的走到钰姐儿身边,问道:“小姐,那崔公子是什么身份他有说么?”钰姐儿收回思绪,对着春芽摇了摇头说道:“想来是京城的某一世家公子吧,京城崔家,祖籍又是杭州,我大概猜到了。”“小姐,你猜到那是因为你聪明,他不说,那就是其心可诛。”春芽在旁紧张的说道。钰姐儿懵了,春芽今天是怎么了,崔元可算是他们的贵人。“我的小姐啊,他对你有不该有的想法,否则他为什么非亲非故,却要帮助咱们。”钰姐儿一愣,明白了春芽所指,忧愁的说道,“要说崔元对我有什么龌龊的想法,那也是我自己送上去的。春芽,现今咱们落魄于此,还维持原先的那一份高贵作派作甚,这份贵气,放在心底就可以了,让它成为我们面对困难的力量。”春芽听着这话,辛酸且心急,担心钰姐儿吃了亏。钰姐儿忙安抚道:“崔公子行为磊落,不是你认为的那样。”更何况,你不了解他,他的心可孤傲非常呢,我也不是很了解,钰姐儿自己心里如是想到。此间话罢,钰姐儿拿出工具,开始做花样子,画着手中的画,仿佛什么烦恼都没了,只专注于手中之事。春芽在旁边陪伴着,为钰姐儿端来了甜茶和干果,虽然钰姐儿让她节俭,可春芽不舍得小姐和公子过得太清减,在吃食上尤其如此,这是春芽内心想要替公子小姐维护的体面。钰姐儿连画了几张,都是春芽没见过的,不忍在旁边啧啧感叹,觉得自家小姐厉害极了。“小姐,你这花样子,要是落到绣房手里,一定要赚个盆满钵满。”钰姐儿听到春芽这话,心中一动,立即搁下了手中的画笔。“春芽,走,我们出去逛逛成衣店。”杭州的热闹,钰姐儿一直无心去感受,但这里有别于京城的温柔气韵,只要有心,就能可见。大街上行走的女子,不爱繁复的花样设计,更爱轻纱薄幔,略着红绿。男子则相反,穿着颜色与花样比北方更大胆和鲜艳。钰姐儿应接不暇的观赏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脑袋中不断的想象着各种花样子的设计,从观察中去讨巧,看着杭州府时兴的绣样。春芽在前领路,带着钰姐儿去她知道的那几家最大的成衣店,不仅有给达官贵人的衣服,也有普通的富户小姐公子的衣服。钰姐儿装着是要买衣服的小姐,在几个店中将杭州府目前所有流行的成衣绣样一一看了一遍,心中已然有谱,对自己谋划的事情就更加有了信心,如果想法可以顺利实施,那么接下来的生活,压力会小不少。逛完这些店铺,时间不知不觉申时已过,想着恒哥儿可能要回来用晚饭,因此钰姐儿和春芽又急着往家去,自己可能过几日就要出发去京城,所以想尽可能多陪着恒哥儿。
待两人步行回家,酉时已过半,园中仍只有西子一人,正在灶房用着树枝和草木灰,在地上写画着什么。见自家小姐进院子,立马将所画抹去,起身走到春芽身边,接过春芽手中提着的一些从外买回来的吃食,春芽指着其中一包东西道:“那是小姐给你买的糖酥,你自己拿回房间,存着慢慢吃。其它的放在灶上,我等会去收拾。”西子听说有给自己的糖,还未吃到嘴里,心里已经泛起了甜,赶紧向钰姐儿道谢。见钰姐儿朝恒哥儿房间望了一眼,立马说道:“小姐,公子还没回来呢,是否要西子去那边看看?”钰姐儿本想让西子去的,但最终忍住了。就像上次自己对恒哥儿说的一样,他已经可以自己做决定了,那么自己就要信任恒哥儿,他能够处理好在外的交际。更何况让宾客看见自己让仆人去接应弟弟,这不明显着说自己不放心么?崔元说了,让她信他,那么她就不应该有怀疑别人心意的举动。天已黑,春芽在灶台上忙活着,钰姐儿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不愿一个人在静默的空间待着,脑海里总是放不下的压力和恐惧,走向院内闻着此时灶上传来的烟火气,心下才得已放松。钰姐儿走向灶房,看着春芽在那里忙里忙外,西子帮着烧火,心中才暖了过来,心下也想试试上灶台,以前从未踏入过此等地方,在国公府更是连这股草木灰味道都不可能闻到。她用心嗅了嗅,此时此刻,这股味道夹着饭菜的香味,才让人安稳呢。对着春芽到:“春芽,我也想试试,你看现下有什么可以随便让我做的。”春芽看到钰姐儿走近,本就想把她请到外面,现在一听钰姐儿的要求,愣在了那里,犹犹豫豫了一番后,忍下心酸,拿了些青菜给钰姐儿,“小姐,你稍微坐得远些择菜吧,就像这样。”说着手中示范着。“小姐,你实在有兴趣,就稍微远远的看春芽做,等会儿下了油会有一股子油烟气,你远着些。”钰姐儿点点头,不忍让春芽手忙脚乱,就在对着灶房的廊下,靠座着看向里面。既能沾染着暖暖的烟火气,又能听着院外的车马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