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胆的妇人!”
其实这一声喊出来,那常氏的巴掌就已经到了郑途眼前。
古不同今,尽管大多数人在文章中或者思想上不赞同这种男尊女卑的规矩,可历史中的事情总是发生过的,一个妇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先是口出不逊,又动起了手,这便是犯了许多人心中的一根底线。
郑途听的铺外有人惊呼,低声抱怨,或许有更过分一些的话说出来,但他已经听不清了。
自打常氏举起巴掌,他心中一直在等待的场景终于出现。
妻子殴打丈夫,的确是一出好戏。
郑途的肩膀连带着整个上身往后靠去,不止是他的上身,他双手用力撑了一下身体,整个人便在案板上往后退了两三寸,那气势汹汹袭来的一巴掌便的擦着他的鼻尖,险之又险的躲过。
郑途是背对着铺外众人坐着,此时他又故意往右侧了侧脸,于是这一幕在铺外人看来就成了他结结实实的挨了常氏一巴掌。
这是耻辱,一个男子在外人面前被妻子扇了一耳光,普天之下再没有什么事情比这个场面更荒谬不切实际,就像你告诉他们两只公牛可以配种,蔬菜可以不用种在土里,人可以飞到天空中一样滑稽不可思议。
常氏在一巴掌扇空之后,或许她脑中只剩下自尊被侮辱后带来的怒火,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举动带来的严重后果,大声呵道:“该死的东西,还敢躲!”
“泼妇!今日当真要好好管教管教你!”
这是第一句话,她不听,扬手又要打人,却看到迎面过来一个拳头大小的阴影,先是笼罩在她脸上,挡住了大半视线,便是这一下就让她浑身汗毛战栗,她以为这是某种鸟类从眼前飞过,下意识想抬手去挡。
然后,这只曾用来杀猪切肉,如今读书写字的拳头便硬生生头上的落到她脸上!
满头的金银饰品、镶着珍珠的簪子被纷纷砸掉,常氏脑袋猛地向后甩,鼻腔中如同被人被人灌了一勺酸醋,又酸又咸,还带着些许铁锈味,慌张呼吸之间吞下一口,粘稠温热的液体就直直灌进了嗓子眼。
好猛的一拳头!
这一拳是郑途打的,理他稍近些的伙计耳听的真真切切,那沉闷的骨骼破碎声像极了平时案板上那不断被砸碎的猪骨,耳熟。
常氏的退了两步,肥胖的身体重重摔在地上,又十分狼狈的趴伏在地面那些腥臭的泥水里。
“好…好……郑途你敢打我,真当我常家……”
“还敢张口诡辩!”
郑途懒得去听她再说什么废话,收了拳头对铺外的人们拱拱手:“诸位街坊,见笑了,今日我郑途收拾家事,让大家看了笑话。”
他一指正从地上爬起的妇人:“前些日子我病重,卧床不起,这女人见势不妙就回了娘家,丈夫病重却弃夫而去,这是一错!”
“不仅如此,你还带走了我郑家老宅的地契,身为妇人勾结娘家图谋夫家家产,这是二罪!”
“今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丈夫出言不逊,更是猖狂到动手殴打,完全不把夫纲放在眼里,这是你的第三罪!”
郑途声若洪钟,将常氏所作所为一一列举而出,每说一条,常氏便莫名一颤,眼中的凶光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之色。
她猜不透,郑途为什么要说这些,这种对男子来说丢人的事换成平常男人是如何都不会再大庭广众说出来。她不明白,为何往日里一向任听自己吩咐的屠夫,居然敢反抗自己,甚至敢出手打人。
她更是想不到,此时她身前男子的躯体里已经是另一个人。
郑途已经列举结束,他看着身上满是泥水,可眼神却更加危险的常氏,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
常氏已经勉强站起身,缓缓说道:“郑郎,今日几打了我,难道就不顾往日夫妻情面了吗?”
“莫说我不给你留情面,这七年的夫妻我不曾亏待过你,可今日我却说了!”
郑途看着脸色阴沉如同饿狼般的常氏,遥遥抬手一指:“你这种女人,不配入我郑家的门。”
“今日,我便休了你。”
这是郑途一直就有的想法,从来到这的第一天,郑途就在心中合算如何处理这女人,是休是留,全看这女人的表现。
那时男人休妻容易,普通人家一纸休书即可,夫妻一拍两散,各自安心。
若是大户人家则讲究门当户对,正妻娘家往往也有势力,若是被休还能讨个说法,若是平妻或者妾,就是休了也只是休了,想再嫁人是不可能的,以后也只能是干些粗活求口饭吃,下场更凄惨的也有,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妾,容貌怎样也说得过去,不至于没有饭吃。
郑途之前曾留有一丝善念,不愿真的撕破脸皮,可看今日常氏种种举动,算是彻底下了决心要铲了常氏这条祸根。
郑途转身看向铺外,遥遥望向其中一人,口中说道:“今日街坊们都在这里,我郑途也算敞开门说话,大家来说,这女人,该不该休!”
人群里传来一声:“既然这女人如此泼辣,该休!”
果然不出郑途所料,休妻二字一出,常氏的脸上先是一慌,看了看外面众人,又看了看郑途的脸上不像作假,算是真的知道了此时面临的危机,气氛骤然降至冰点,常氏却擦擦鼻子,笑了一声:“俗话说的好,糟糠之妻不下堂,你今日要休我,可是我犯了七出中的那一条?”
七出,是对于古代男性休妻的标准理由,“三不去”则正好相反,是不可休妻的理由。
七出指的是:无子、淫佚、不事姑舅、口舌、盗窃、妒忌、恶疾。
三不去包括:妻子被休后没有归所、妻子曾为家中老人守孝三年,以及夫家先贫贱后富贵,就是人们口中的糟糠之妻,当然,这是旧社会的礼法,郑途心中对这些是十分抵制的,也没,曾想过这个问题。
郑途面色凝重了几分,毕竟要在这里生活,还是要遵从此时的礼法。他犹豫后试探了说一句:“你我夫妻六年,却没有旦下一子,这是无子之出,按理由我可以休了你。”
无子,这也是郑途唯一想出的理由。
常氏却莫名冷笑一声,压低了几分声音,让外人听不到两人的谈话:“说得简单,这六年你可曾与我圆房过一次?这孩子是我一个人就能生的?”
“嘶——呼——”
郑途听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