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天啸确实在花船上给了老鸨银票,共二万八千两,将花船连同船上妓女与丫环全买了下来,随后送老鸨登岸。他将八个花魁般的妓女和四个伶俐丫环全召至舱内,当着她们面将卖身契全烧了,道:“现在尔等均是自由身。想嫁人的便登岸去,若是瞧破了红尘的便留下。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孤雁府的人,那就快些摘了花灯,从此不再接客,尔等自己选择去留吧。”近几年孤雁府在江湖上鼎沸甚是骇人,在坐姐妹也从客人嘴里听到了些,心想眼前这位新主子必是令人魂飞魄散的锦衣公子了,其中一人便问:“主人,我们都不想登岸,但往后靠甚么生活?坐吃总会山空的。”没服易容药的三尾狐媚搂着儿子道:“我家教主已留了银票在我这,生活自然不必担忧。我家教主是个想事周全的主子,为使你们不再遭人欺凌,待船到凤翔府,自有孤雁府的姐妹上船来。往后,我们母子就在这船上住了。现在,我家教主便要登岸了,想带一人同往,去做一位阿婆的女儿。谁乐意?”有一女子说:“船主,说乐意,谁都乐意。但,我们也不争,就让主人来定带哪位姐妹去,免得争来争去伤了和气。”天啸点头笑笑却没吭声,因他看见迎面驶来了三条大船,船杆上飘着黑色牙旗,旗上是条扬帆的双桅大船,铁锚下有斗大的“岳州”两字。他脸上一喜,便起身疾到船头朝擦身而过的三条大船叫道:“我是锦衣公子,请岳州堂兄弟停船。回话。”
岳州堂兄弟是天啸自己发展的一个分堂,虽属海盐帮管,但对老帮主天啸十分忠诚,加之天啸在岳州府停留过一段日子,故船上兄弟均认识他,忙落帆下锚。“请船上头目来我这一叙。”天啸又叫了声后,三条船上就“嗖嗖嗖”地飞出六个中年人,稳稳地落在了船头上,单腿跪地齐声呼道:“属下见过老帮主。”天啸让他们起来后,在每人的胸口捶了一拳,将他们引入船舱。“她们是我孤雁府的人。这六位是我的兄弟。”他介绍了一句,花船上的人懂规矩,让出座位端上了茶,只留下两个丫环在旁侍候着,余人入了下舱。彼此寒暄了几句,天啸就说上了正题。“岳州堂是我设的,我信你们。告诉你们,海盐帮堂主以上混入不少天魔会的奸细,想害了兄弟们,我正在追查此事。记住了,回去告诉其他岳州堂兄弟,从今日起全听命于我,或我的屠龙剑。石峰,你现在为岳州堂堂主,沈沉与顾或为副堂主。贩盐所得全自己存着,若上面追问盐银去向,便说是让天魔会的人给抢了,打死也这么说。”石峰问:“老帮主,那天魔会是甚么人?”天啸冷道:“便是混入海盐帮的奸细。”石峰点头,顾或问:“那还能与其它分堂兄弟走动吗?”
天啸点头道:“过去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就象甚么都不知道。对了,秦妹与程凤在船上吗?”石琼道:“程凤在。是否要唤她过来?”天啸应道:“再找个身手好的师姐妹来。”石峰听了便起身朝舱外叫道:“八妹,凤儿,老帮主传你俩过来。”随即又是“嗖嗖”跃来两个人,却是一个持枪,一个持刀的女中豪杰。天啸烦她俩会跪见,便叫道:“快入舱内来说话。”待她俩入舱,又道:“我在柳岸镇带回两个小乞丐,男孩叫李岩,女孩叫石忍,均是机灵鬼。昨日后半夜,就有人来找这两个孩子,窃窃私议了一阵。我只听到了其中一句,便是那乞丐婆让那男孩将我行踪随时告诉他们。我当时很纳闷,可现在明白了过来,是我给自己找来了两个小奸细。”说到这笑了,还捶了捶脑袋,喝了一口茶,继续说:“我想来个将错就错,将计就计,给别人一个错觉,将那些人诱出来看个明白。程凤,你俩随我回去,与个善良的老太作伴。”随后便怎么做怎么做地说了起来。
酒后,大家喝了一壶茶,见程凤与八妹已换了花船上的衣裳,还涂脂抹粉了些出来。“蛮象的。”天啸笑了句,别了岳州兄弟与花船姐妹,带程凤与八妹在距上村一里地离船上岸。天啸牵马持枪,程凤与八妹的胳膊上各挽了只金黄色绸缎包裹,里面放了些花衣与脂粉。三人说笑而行,不久到了下村,入了阿婆家。此时的天啸虽知道龙啸正在盘算着自己,但最终的目的是甚么,他暂时还不清楚。所以,他不会漏掉任何追查天魔会动机的线索,或者说从李岩俩开始。扬家老四还在,阿婆在与李岩俩在耍豆子玩,万丽见了天啸欢声叫道:“我啸哥哥回来了。”便在情不自禁中一把拉住他的手问:“你去了哪里了嘛,让人家好是担忧。”天啸指指身后的程凤与八妹,笑道:“想想阿婆年纪大了,石忍又太小,总得有个上些岁数的在家里干些甚么。说来也巧,我遇上一条花船,说是有人想从良,我便与老鸨谈了价,将她俩给赎了出来。”
万丽听了心欢,便对扬家老四说:“我说吧,我啸哥哥决不是那号人,现在怎么样。”扬家老四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天啸便让程凤俩见了阿婆,俩人便甜甜地叫了一声“娘”,他随后将路上编好的话介绍道:“阿婆,她叫程凤,是个很苦的苦命人,丈夫是个赌鬼,输了钱,输了房,输了田地,最后便将她卖进了窑子。这八妹的身世更苦,被人卖来倒去的,结了四五次婚,最后让人卖进了窑子,孩子也不知去了哪里。”这原本是胡捏出来的身世,只是让李岩俩听了后传话给那些幕后人。可阿婆听了直掉眼泪,还招招手道:“甚么凤,甚么妹,这往后便是你俩的家了,我会疼亲闺女一样地疼你们。”天啸心里想着大事,只想快快回天云堡去布道道,免得夫人孩子和孤雁府的人吃了天魔会的大亏,便对阿婆道:“阿婆,我们得走了,万二小姐与别人约好明日中午要在西安见面喝酒,就不在这打扰了。闲时,我俩再来看你老。”接着叮咛石忍:“丐妹,在家要听奶奶与大娘二娘的话,别太淘气了。”又对程凤俩说:“阿婆和孩子,我就托给你俩了,往后就在这好好地过日子吧。”最后对扬家老四说:“这位大哥,阿婆家也没个男人,若你闲时多来这里串串门,凡事也好有个照应。对了,这其中的一包米是万二小姐留给你家的,等会别忘了带走。”万丽不清楚天啸为何会这么急地想离开,但又不能多问,便与阿婆道别。天啸让万丽提了银钩梅花枪,自己拿了屠夫李家的那杆霸王枪,朝程凤俩微微点头笑了笑,这是甚么意思,也只有他们三人知道。他伸手将李岩搂出了屋子,笑道:“书僮岩,若你会骑马,到了西安我便给你买一匹,进出也方便。若不会,便与我合骑。”
李岩道:“老爷,我会骑马,只是马技差了点。要不你俩合骑一马,我单独骑。”天啸有意要给李岩与别人说话的机会,便点头笑了句:“随你吧。”便朝阿婆挥手道:“阿婆,你老腿脚不便,就别送了,快进屋去坐着。”再对万丽说:“你那马给书僮岩,我俩合骑。”万丽听了自然心悦,便指指白马对李岩说:“那就借你了。”三人上马,马儿离了下村入了官道,天啸道:“万二小姐,小心了,我的宝马要奔蹄了啊。”万丽听了忙一手抱住了心上人的腰,将脸侧贴在他的背上,如此近的接触使她的芳心剧烈跳动。她的芳心跳得快,乌血神马也跑得快,只觉得风儿从耳边掠过,也太刺激了。跑出二三十里后,天啸突然笑了句:“我们逗书僮岩玩玩吧。”便闪入道旁的一座树林里停住了马,万丽却担心地道:“啸哥哥,若李岩找不到我俩,会不会很焦急呀?”天啸答了句:“这小鬼头的胆壮着呢,不会的。”双目却透过枝繁叶茂的树林,紧盯着道上都不眨眼。不一会,有七八匹马跑来,李岩的白马夹在中间,在说些甚么却听不清楚。万丽见了愣道:“啸哥哥,这李岩怎么会和别人在一起?”天啸故意道:“这有甚么好奇怪的。也许是偶遇,也许是书僮岩根本与这些人不相识,也许别人是问路。甭管它,我们从树林里走,绕到书僮岩的前面去。”便沿着林中的泥道策马而走,但心里却在想,若这些人是天魔会的兄弟,我找准机会杀了再说。
天啸一路装糊涂地到了西安后,也基本摸清了与李岩联络的那些人还真是天魔会的兄弟,想在自己的酒里下蒙汗药,随后再用铁链锁了,扔进铁笼押到天魔会的总坛交给至尊龙头,这也是奇功一件。“兔崽子,竟敢算计你小爷。”他在心里骂了句后,盘算着怎么甩掉万丽与李岩,将这伙与自己同住一个客栈的乞丐婆子七人全杀了,免得自己在西安没法做事,便说:“万二小姐,听说西安是个好地方,可我途经几回均没逛过,今日难得一闲,你就陪我逛逛。若逛累了,找地方吃饭,明日上赌坊办了事后回凤翔。”万丽自然说好,李岩想借故离开时,却让天啸拽住了胳膊,沉下脸道:“你这奴才,年纪不大,就学着偷懒。我要买些东西送于万二小姐,你不在,谁拿呀。”李岩见他眼含杀气,凶光毕露,吓得直哆嗦,再也不敢说话。
万丽也有些惊恐,只怕天啸发怒还真会杀了李岩,便说:“啸哥哥,他还是个孩子,慢慢教他便是。”天啸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对李岩气道:“若非万二小姐替你求情,决没有你的好果子吃。快去把我的马牵出,到时买了东西,让你搁在马鞍上便是。”李岩急忙点头,牵马去了。万丽还真没想到天啸心里想着要买礼物送于自己,芳心一阵荡漾,觉得很是幸福,便试探性地去牵他的手,没想到他握住了自己的手说:“就在街上等他。”便牵手到了店外,笑道:“万二小姐,你今日可要趁机啊。你最爱甚么,我就给你买甚么,决不打诳语。”万丽笑问了一句:“啸哥哥,若我要豪宅,你也送我呀。”见李岩牵马出来,天啸便逛起街来,边走边说:“你这想法好。西安城里豪宅最多,我顺路问问,看看有谁想出让的,我正好买了送你。”万丽乐了,心里甜滋滋的。“啸哥哥,我是逗你玩的,你可不许当真。若有好的玉箫玉剑甚么的,我还真想要,就是不知甚么价。”天啸道:“你甭管甚么价,只要中意便可,十万八万我都买。”他虽说着话,但双眼却在漫步中朝两侧仔细张望,看墙上是否有孤雁门或海盐帮兄弟留下的暗号,他此时正需要帮手。万丽却不知,还以为天啸在找玉器铺,也就随他。
过了两条巷子,天啸忽然在一家酒楼门傍的墙上发现了暗号,但不是海盐帮的扬帆双桅大船,也不是孤雁门的双雕头,却是孤雁府的一条腾龙,不禁又惊又喜,可说是喜忧掺半,心想:“孤雁府的人均在天云堡里逍遥,又有谁会来这西安城呢,难道会是混入我孤雁府的奸细正在这与谁接头?不如闯入看看。”便对万丽笑道:“酒楼香味扑鼻,诱人嘴谗,我想进去贪上几杯,不知允否?”万丽笑了,略带撒娇,人也微贴在了他的怀里。“你这啸哥哥,不许这么说嘛。想要喝酒,进去便是,怎问我允否,欺负我呀。”天啸忽然觉得她的性格还真有些象小菲儿,这一刻有些冲动,好想将她搂在怀里尝试这位玉箫侠女的别样柔情。但一想到她是万良的女儿,顿感有些势不两立,便将刚搂紧的双手松开了。这一刻让他觉得自己既可怜又可笑,虽有尤物相伴,可皇后是准备复辟大理国段雯的外孙女,西宫娘娘是无敌魔君的宝贝女儿,这两个女人随时想置自己于死地,给太子篡夺隆庆皇位铺平道路;而自小心中的玉女碧玉,也可能随时会对自己下毒手,来完成家父的神圣使命;最可怕的便是用毒夫人楚贞贞了,不知何时接到旨意后便会对自己下毒,这还真让他有些防不胜防。“唉。”
他愁郁之时仰首叹了一声,回头对李岩说了句:“你就留在店外吧。”便搂着万丽进了酒楼,止足放眼一望,见楼下七八桌没孤雁府的人,便踏上楼梯直往上走。可他这脚刚踏上二楼便与两张熟脸打了个照面,却是爱徒石中柱与丁月。“师……”石中柱见了师父刚要叫唤,嘴让妻子的手给捂住了。“别叫破。我见了师父的眼神,还朝我俩微微地摇了摇头,想必是有甚么事吧。我俩只顾吃喝便是,师父自会找来。”让妻子这么一说,石中柱也不吭声了,闷头喝酒吃菜,就等师父来找自己。天啸上楼拣了张靠窗的桌子与万丽对面坐下,探头往窗外一望,见李岩傻瓜似地牵马站在街上,有些于心不忍,便招手唤来了伙计。“贵店有甚么招牌菜,就好好地向这位小姐介绍。”然后对万丽笑道:“那书僮岩也挺可怜的,我去把他叫上来。另外,我在附近转转,看有无玉器铺。若有,酒后让你去挑。”言罢不等万丽说话,起身人一闪,朝丁月俩一摆头,自己下楼去了。丁月会意,搁下碗筷,从袖口里摸出一些碎银放在桌上,与丈夫下楼找师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