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吴厌秋首先提出脱离商族,说是要回家照顾家人,她倒是没有撒谎,接了叶传雨分发的盘缠,便收拾行李归家去了,不过她在回家之前,先去县府洗劫了一番,所得银两也足够她和家人一生无忧的了。从此以后,吴厌秋再未出山。
陆续有人领盘缠离开。
顾军父也来向汪泽辞行,但他并未说出真实意图,只是简单地说“另谋出路”,汪泽也说话算话,明知他未来可能会成为敌人,依然没有阻扰,让他从容离开。
计红唇则在昨夜不告而别,至午时,已有过半数人离开。
含玖天郡统领席碧螺带来的人在内,以及玖天县旧人,汪泽手上一共只剩下一百三十三人,这一百三十三人将要做一场豪赌,输了可能会尸骨无存,赢了则可能飞黄腾达,一百三十三张脸,每张脸上既写满忧虑,同时写满了激扬和振奋。汪泽把席碧螺、闵冠卢、时立风、谷阳、豆蔻等玖天县旧人交给他弟弟叶传雨带领,船上幸存者五人——禹松枝、谈莫随、孟迦凌、米南山和水无言则由他亲自掌管,也即是他的亲信。
幸运的是,信鸽带来了第一份好消息。
士族已经从士林出发,正往玖天县赶来,带队的人是上官以逸,随行的则有风舒云和褚隐秀。同时信中提醒,集结商族势力应当大张旗鼓,聚拢其他各派江湖势力,应以暗中进行为妥,以免打草惊蛇,汪泽自然深以为然,后续联络事宜都转入地下。
士族派人相助,汪泽一点也不意外,只因士族自一千三百年前创立以来,就以国事、江湖事为己任,但凡朝野之中有大事,士族从未缺席。汪泽内心里,还是更操心商族各州郡的反应,那才是他最倚重的力量,正如祝知夏所言,商族有五十万弟子,哪怕只有一成人数听命于他,即可轻松获得五万大军。
又过一天,汪泽终于等来好消息,如果把席碧螺当成第一股投靠来的商族势力,那么淮州山河郡则是第二股,接着又有淮州宜香郡、兆安郡、同福郡、春晖郡、鹤翔郡等十三郡统领传书来,将加入汪泽共举大事。也即是说,淮州十六郡已有十三郡投靠汪泽。
也有坏消息,淮州统领季润毫带人投靠刁琼丹,现已抵达舟城商湾。
另外,投靠来的十三郡又有多少是真心实意,有多少是因为汪泽设大本营于玖天县,迫于形势而来,尚不得而知。但单从淮州一州来看,都已人心各一,商族业已支离破碎。
再过几天,固、萨、泰、魁、昌、嘉、创、博、荷、秀、洛十一州相继有信传来,其中既有州级统领传信,也有郡级统领传信,甚至有组委名义传信。投靠来的州级统领仅有两州:萨州和荷州,而组委传信,汪泽不用想也能猜到,必定是土地组居多。
还有四个州:津州、冀州、舟城和重城,数日过去仍然杳无音信,这四洲显然是形势所迫,不敢传信,因朝廷居于重城,商湾居于舟城,津州被两州封锁在东北角,就算他们有心,也不敢公然对抗;而冀州东邻舟城,北接重城,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投靠刁琼丹是明智之举,若他们敢持兵观望,已算是莫大勇气,怎可期许他投靠汪泽。
局势依然不容乐观。
数日来,不断有人涌入玖天县,大大小小客栈、酒楼、酒肆,无不挤满了人。玖天县原居民见此情形,连妇孺老少都知道,玖天县将要出大事,因此许多胆小的急忙举家搬迁,可无论他往哪走,无论是官道、小路、街市,随处可见各种江湖客成群结队,背剑扛刀,朝玖天县滚滚而来。
而此时商湾的情形也几乎相同,各色人等正浩浩荡荡朝商湾聚集。
不久,艺族的飞鸽传书送到,汪泽看到信上写着艺族由东方减亲自领队,队伍中还有艺族大统领的关门弟子吕印,汪泽几乎有些受宠若惊。东方减是艺族四老之一,以善棋著称,据说他曾豪言,各种棋类,若胜他一局,他愿将毕生武艺倾囊相授,可惜快二十年了,挑战者不少,能赢东方减的依然还未出现。在艺族,他与园艺师车避狐、雕刻师韩成器、戏曲师江若寒并称艺园四老,四人平起平坐,艺族有东方减出面,即等同于大统领车避狐亲自出面。玖天县数百人不禁为之兴高采烈。
晚间,士族的人到了!他们是第一家到达的外族人。上官以逸和褚隐秀各带了五百人,风舒云则是孑然一身,毕竟他出身于农族,先不说信任问题,就是他的诗词文章也不见得可以服众。霍之殇交给他的职责是居中调停,因为他具有一个鲜明特质:公正不阿,而且他对江湖事比对自己家事还上心。
褚隐秀不太爱说话,上官以逸倒是很讲究礼节,他跟各路豪杰先打过招呼,然后才对汪泽道,“师父一听说商湾无故被害,立即就想前来支援,收到汪兄的书信,便立即差我等速速赶来,还交代我等务必遵循汪兄号令,统一步伐,与商族各位英雄一起收复商族。汪兄要是有差遣,随意吩咐便是,我与褚师妹、风师弟恭候调遣。”
汪泽握住上官以逸的手,不无感动地说,“士族义气,名不虚传。霍大统领恩德,汪泽没齿不忘,待商族步入正道,我等必将登门拜访致谢。商士两族将同心同德,共保江湖太平,有士族相助,收复商族必将更有胜算。”
上官以逸看得出汪泽说的话一定不假,因为汪泽把他的手抓得很紧,士族一千弟子本就不是小数目,何况士族一千弟子,哪一个不是武艺高强,比商族弟子武功参差不齐,不知要强出多少倍。
风舒云道,“汪兄,一路上我们听说迫害商湾之人是朝廷的人,甚至有人猜测是大将军戴行空手下的人,此说法不知是否属实?”
汪泽道,“那日是一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领人奇袭,一进商湾,未置一词便大开杀戒,汪某也曾问对方名号,那公子十分冷酷无礼,未等告知姓名,立即指挥部下结起剑阵厮杀。要推断那公子的来历,倒是有一条线索,除这位公子以外,剑阵七人也都有赤剑门所造的赤剑,只是汪某近年来忙于族中事务,对江湖上名声显赫的赤剑关心甚少,推测不出此人身份,不知你们二位可曾耳闻?”
赤剑在名门望族中更是稀有人打听,褚、风、上官三人皆摇头不知。汪泽颇感尴尬,这等机要,本应早打听好才是,如今战斗即将打响,竟连敌方是谁尚不清楚,好在士族等人修养极佳,并未出言不逊,只是提议必须马上派出探子刺探情报,人手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应该提前进入备战状态。汪泽言听计从,立即派出探子去往各地刺探军情。
三天半后,艺族一行抵达。东方减的确与传言一致,颇有些仙气,他年纪已经很老,胡子都已全白,可能因常年累月思考棋局,导致头发所剩无几,根根都是白发,但他走起路来,昂头挺胸,步伐轻盈飘逸,毫无老态,说起话来更是中气十足,甚至还时常开起玩笑,让战前紧张氛围一扫而空。吕印在东方减的衬托下,则显得平凡朴素得多,但东方减并未将他冷落,还时不时朝他挤眉弄眼。
东方减也是带来一千人,与士族一样,这一千人也都是精明强干之人,汪泽的退伍因此又壮大不少。
当汪泽向东方减和吕印问起子午阵和赤剑,可惜,他二人也无头绪,东方减摇头道,“江湖上知名的剑阵虽谈不上多如牛毛,但十七八个肯定是有的,除农族七星阵外,其他六族及多个门派也都有剑阵,但以赤剑为兵器,剑阵又与七星阵极为相似,老夫想破脑袋,也找不出有用线索,看来还是得待高人解答。”
东方减口称高人,其他人都觉好笑,众人谁不把他当“高人”,他倒是自谦得很。东方减又转头问吕印,吕印如实回答,“师伯尚且不知,弟子更无头绪了。”
第四天,谜团终于解开。
但靠的不是探子,而是姜奉一——天底下消息最为灵通最为丰富的第一号探报。他和温情一起带来了几则消息,每一则都可谓至关重要。他们俩的来临,对汪泽来说,是意外之喜,可这几则情报却像几瓢冷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