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汪泽命所有人手继续取林中木材制造弓、箭、盾牌,同时召集农族和士族及禹、谈、孟商议,他昨晚想出一条计策,想请大家参详,他打算将六万人马南北向一字排开,从当前山头逐步从西往东推进,地毯式搜索,这样既可以做到六万人同步作战,又可以搜遍青云山每一个角落。
另,汪泽总结出,戴行空之所以能使军队步调一致,如臂使指,在于两点,一是他将兵马分得更为细致,即从戴行空往下,除各路统帅以外,统帅之下分成小组,小组之下再分成小队,几乎与商族经管整国弟子一样,这样在意外发生时,打乱阵脚亦可迅速在各级头目带领下找回秩序,从而再次结阵,再次投入战斗。二是,戴行空的军马有各种指挥信号,如萬字旗、钲、鼓等,可使整军步调一致,进退自如。他同时反思,汪军正是缺少多层级指挥,缺少指挥信号,才会导致战场上一有意外,就自乱阵脚,各自为战,任人宰割。
众人深以为然。因此众人将原九路军重新细化,以十人、百人、千人、万人为单位,选定各级头目。
至于一字排开的进军方式,在重新组队后也变为可能,南北向最阔处也就只有七里,六万人一字排开,一步一人,可排成二十行,如遇悬崖峭壁、湖泊溪流导致路途收窄,则调整队形,减少行宽,增加列数。前几排负责开路,主要是扫清灌木,砍削树枝,遇水搭桥,以便后军顺利通行。倘若半途遭遇敌军,那更求之不得,一处遇敌,两边合围来救,可将敌军围歼,连峡谷、盆地、丛林都可以包抄围歼,前方有开路军剔除茅草灌木枯枝,敌方想再纵火也不容易。
众人议定,便各自前去安排。
晚间,汪泽怕戴行空故技重施,前来滋扰,特意在外围加强戒备,无奈那些黑衣人依然来去如风,烧坏数千营帐,整军又一夜未睡。
翌日凌晨,九军开拔,列队自西往东一步一步推进,当前只在山角不远,南北较窄,九军列成一千人一行,六十列,然后再根据山体宽度变换行数和列数,浩浩荡荡,翻山越岭,一步一个脚印寻找着戴行空的老窝。
第一天,进展居然很顺利,虽然只走了五六里,但汪泽是直线推进,也就是说最多再要四天,大军就能从西扫荡到东,无论戴行空藏在哪个角落,都会暴露在汪泽眼皮底下。晚上照例有人纵火烧营,汪军照例不能安睡。
第二天,不但进展顺利,甚至还有额外收获,虹帮弟子发现了山上的监狱,但监狱中只有豆蔻一人,温情等其他人已被转移,看来万世闲遵守了他的诺言,也算是放了豆蔻一条生路。这也说明戴行空已经开始惧怕,他在准备做最后决战,温情等人将会成为人质,不知道戴行空又会耍什么花招。
是夜,汪军已经四天四夜不曾好好睡过觉,而今夜天朗气清,前几夜袭营的各路高手,今夜歇息,汪军营盘无人滋扰,汪泽虽然断定今夜戴行空必将袭营,而且三令五申让士兵不要贪睡,但仍不能阻止有人犯困而沉沉睡去。营帐一字排开,从中传出呼噜声一声接着一声——今夜真是一个舒服的睡眠之夜,同时也是极佳的杀人之夜。
汪泽和各路头目几日来断断续续打过盹,因此眼看士兵们眼睛都睁不开,他们只好挑几个手下的得力干将一起,亲自替士兵们巡逻,无论如何,决战之前,得让他们睡一会。巡逻人手持铜锣,这些铜锣只要轻轻一敲,就会震天价响,一见敌军就闹醒士兵。士兵们和衣而睡,醒来即可迎敌。
夜渐渐深了。寅时,正是人们睡眠最深之时。
夜空中刀光一闪。
铜锣骤响。
紧接着,几十道刀光闪动,同时几十面铜锣响起。然而,每面铜锣只响一声,最多两声,夜又归于沉寂。守夜人看到了黑衣人的刀光,早将铜锣扔在了一边,凝神应敌。
士兵们还在沉睡,他们睡得如此香甜,以至于连万军的人潜入营帐,割断他们的喉咙,他们还在做甜美的梦。汪泽、禹松枝、谈莫随、姜奉一、庞营建、风舒云、东方减、危敬孝、褚隐秀、邱择予、骆映枫、玄清等人一边迎敌,一边扯开嗓子喊,“快起来啦!别睡啦!敌人来啦!醒醒啊!”
这次夜袭,连戴行空都亲自出动。
戴行空瞅准汪泽,二话不说,人还在八九步外,伸出两根手指便朝汪泽一指,他指间瞬间忽然亮起,然后一支白箭窜出,此箭之迅捷甚至比强弓射出更快,白箭带着刺眼白光朝汪泽的心脏射去。
汪泽还在发愣。他决计想不出,真气竟可幻化成形于身体九步之外!在他印象中,连宋现哲都做不到,七星剑也只在三步以内可杀敌,如果戴行空真气可杀敌于九步之外,那岂不是世间刀剑都奈何他不得?连长枪长矛等长兵器在他面前也只能挨打,如此看来,戴行空的武功岂不是天下无敌?
汪泽自腿断后,许久没有再用过武功,连随身的刀也有少许陌生感,今夜他料想有强敌来袭,幸好带着刀。他迅速凝聚十成力于刀刃,照着白箭用力一砍,可惜白箭实在太快,未等汪泽招式用老,白箭就已经撞在他的刀刃根部,他只觉虎口生疼,刀落于地,身体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不可思议!九步以外!真气力道还如此雄浑,汪泽连想都想不到,他只知道今天恐怕要命丧于此。
幸好庞营建就在附近,他本就对熊碧粼之死心有戚戚,他背叛农族,背叛熊碧粼,可熊碧粼依然没有放弃他,千里迢迢赶去世子府救他,要不是熊碧粼舍命相救,他肯定会被子午阵当场杀死。在世子府隐藏十年,熊碧粼不知替他圆过多少谎,又救过他几次命,甚至在他受伤瘫痪时不离不弃,可到头来,熊碧粼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死了,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感谢。此刻,背后凶手就在眼前,他岂能放过?他连汪泽摔到四五丈外,经脉尽断,大吐三口血也不顾,飞身就朝戴行空射出七八支七星剑。
戴行空的防御又令汪泽目瞪口呆,戴行空双掌平推,一面厚实严密的真气墙挡在身前,七星剑撞在墙上如泥牛入海,消失不见,再看时,真气墙朝庞营建步步紧逼,直至离庞营建三步时,真气墙瞬间化为一柄巨斧,腾空朝庞营建兜头劈下。
这次连庞营建都大惊失色,这种招式在《农族基本功》也有论述,当内力练到极强时,真气可在体外幻化成形,就如七星剑,再强时,真气可在体外变换形象。七星之中,也只有魏怒己一人可以做到,而且连魏怒己也绝不可能做到真气离身体九步还能操控形象,戴行空的武功已达到匪夷所思的地步。
庞营建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疾速闪避,他刚往边上跳开,尚未落地,就听“轰隆”一声,巨斧劈在地面,在山坡上劈出一道宽一步、长一丈、深三尺的大坑。如此功力,庞营建哪里会是对手。他不敢再战,跳到汪泽身旁,想将他转移。
戴行空专程为汪泽而来,又岂会轻而易举地放过他,庞营建刚想背负起汪泽,戴行空的白箭就已射过来,庞营建只好先把汪泽推到一边,聚集全力于右手,发出七星剑,可惜戴行空的白箭总是快一步,七星剑射出三步时,白箭已经飞出六步,带着戴行空的内力迅速撞在七星剑上,其势不减,又射向庞营建眉心,这真是不折不扣的杀招。
庞营建此时无能为力,只能闭眼等死。
千钧一发之间,危敬孝救了他。
危敬孝手持拐棍站在庞营建身前,拐棍插在泥里,在他身前,也有一道真气墙,将白箭阻挡在外。危敬孝面对戴行空也无必胜把握,他头也不回对庞营建喊道,“保护盟主!退开!。”
戴行空飞身而起,手握成爪,看似要去抓危敬孝的心脏,危敬孝很清楚,他刚才之所以能抵挡戴行空的白箭,在于白箭已受七星剑阻滞一回,而且距离已经较远,白箭力道已弱了许多。如今戴行空一击不中,再次欺身而上,缩短两人距离,再次发出致命一击!危敬孝料定戴行空这一抓必是虚招,果然,戴行空身在半空,就在他距离危敬孝约三步开外时,他手爪猛力一推,从手爪中射出一团白球,白球迅捷无伦,随着距离与危敬孝越来越近,白球也越变越大,即将撞到危敬孝时,已幻化成大如井口的雪球,任凭谁都想得到,别说是撞人,就是撞一头大象,也能将它撞得支离破碎,飞出数丈之外。
危敬孝哪敢接招。他腾空而起,闪避开去。
白球从危敬孝脚底飞过,撞在他身后一棵两人怀抱粗的大树上。
“咔嚓”一声巨响。
树干立即碎裂,倒了下去。
如此内力,使在场数十位高手肝胆俱裂。只有一个人除外:邱择予。
大树倒下,惊醒睡梦中人。也亏得细分全军至十人一组,一个营帐十人,留一人轮流值夜,这些值夜人抵制不住困虫,都瞌睡过去,听到铜锣响起,醒来几百人,听到大树天崩地裂一声巨响,又吵醒几千人,值夜人急忙入帐叫醒众人。
此时万军已收割一轮人头,其中死者大部分是值夜人,按戴行空的谋算,他先让铜锣不能响起,然后万军潜入军营杀死值夜人,再进入营帐杀死沉睡的士兵,他手下有一万人,汪军一共有六千营帐,如果一切顺利,他可以一举歼灭汪军过半人马,但他没想到反而是自己把自己的计划打乱。
汪军士兵已经醒来,而且已经抄起兵器开始反击,可还没开始交战,胡铁缨立即鸣金收兵。追吗?汪泽决定不追。戴行空亲自出马,说明他已经感到极大压力,想擒贼擒王,也说明汪泽地毯式搜索正是良策,也许天亮不久就会找到戴行空的老巢。此时正值深夜,前方道路不明,还是小心为妙,以免又落入埋伏。
戴行空和黑衣人等陆续撤走。清点人数,发现不到两刻钟,损失竟达八千余人,除值夜人外,亦有少数士兵在营帐中被杀,甚至有几个营帐十人全部被割喉致死,连各派头目也有几个被黑衣人打伤,如果不是大树倒下,吓醒许多人,今夜一战,后果不堪设想。
与戴行空交过手的三人,更是在戴行空早已远去,还在心惊肉跳,久久不能平静。
汪泽和庞营建瘫坐在地,直到几个首领来请示,是现在立即行军,还是等到天亮。汪泽一时内心不知哪里涌来一阵悲凉清冷,隔了半晌才低着头轻轻说道,“原地整顿,明日开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