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焉知在与熊碧粼的打斗中,渐落下风。
柯露华想先杀宋金辉,再与凌焉知联手对抗熊碧粼,他飞身而起,一柄白晃晃的阔刀对着宋金辉的喉咙直直刺去,其势迅捷无伦、不可阻挡。熊碧粼正想施救,七星剑堪堪发出,凌焉知的阔刀就朝他手臂砍来,他不得不立即收手,七星剑飞出不到一步,消于无形,眼看阔刀就要刺穿宋金辉的喉咙,一人挺身而出,朝宋金辉推出两掌,用掌力将他震出三步开外。
宋金辉看时,出手之人竟是顾军父。
顾军父一出手,自然给支将夜创造了可乘之机,顾军父刚一出手,支将夜的阔刀就已挥出,砍向顾军父手臂,支将夜心知顾军父手腕有手套保护,因此这一刀是朝顾军父大臂砍去,顾军父明知若不收手,手臂势必将被砍断,他竟仍然将掌力平推而出,让宋金辉躲过夺命一刀。
顾军父的手臂应声落地。
没有人想到顾军父会以牺牲一条手臂为代价救出宋金辉,恐怕连顾军父自己也不知道那一瞬间为何做出这个决定,或许是想着留着宋金辉以后还有用;或许是想到今天反正是要死,能救一条命也好,宋金辉还年轻,还有人等他活着回去;又或许是宋现哲的英魂忽然附体,使顾军父想起了宋现哲的知遇之恩。
可惜,顾军父救得了宋金辉一时,救不了他一世,宋金辉摔倒在地,柯露华飞身而起,双手紧握刀柄,刀尖朝下,意图一刀从宋金辉心脏处刺个洞穿。顾、熊、风三人都爱莫能助,再救就非搭上性命不可,这次宋金辉只能靠自己。宋金辉适才险些丧命,此刻反而冷静下来,他就地一滚,爬到管玉竹留下的麻醉剂旁边,看到浓浓的液体呈绿色,想起管玉竹用箭浸泡此物杀死一人,以为是剧毒,便也想找一只箭来故技重施,可惜箭在丈余之外,柯露华的刀已在咫尺,他一狠心,将毒物倒进嘴里,再用手一抹,又使毒物渗入指甲,待柯露华的刀一刺来,他用腹部迎上去,阔刀捅进了他肚子里,他又用力抱住柯露华,用脚紧紧锁住柯露华的腰,张嘴在柯露华肩上用力一咬,直咬得柯露华肩头血肉模糊,同时指甲在柯露华背后抓出七八条血痕。
风舒云惊呆了,想不到宋金辉的打法居然比黑衣人更狠更舍命,事实上,恐怕也就只有这种舍命的打法,才有可能从这些黑衣人中杀出一条生路。因此风舒云也对虞暖的阔刀不再躲躲闪闪,他现在也摸清了虞暖的功力的确在他之上,但虞暖想三两招置他于死地,也并不容易,于是他先刺出两剑,刺向虞暖的脚踝,想迫使虞暖离地飞起,如此一来,虞暖刀上的功力就略有分散,他硬接虞暖凌空劈下的一刀,才不至于被一招毙命。一念及此,他立即刺出两剑,与他料想的一样,虞暖果真飞身而起,也果真凌空一刀以万钧之力朝他劈落,风舒云不禁暗喜。然而,虞暖也是以命抵命的打法,飞起之后,虞暖又将轻功所占真气全数转移至阔刀之上,也就是说,若风舒云再射出一剑,阔刀将与七星剑硬碰硬,他的肉体凡胎身在半空,将完全暴露于七星剑剑气之下,若七星剑的力道强于他的阔刀,他将必死无疑。
风舒云七星剑射出。两个人都豁出了命。
“叮!”
再看时,风舒云摔在地上,屁股和背在地上磨出一道深坑,真气在体内乱窜,五脏六腑都在剧痛,他瘫倒在地上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同时,虞暖轻飘飘地飞出去两丈远,一头栽倒在地,手臂骨折,气血翻腾,浑身都是剑气伤痕,也是一时半刻动弹不得。
看起来双方势均力敌。
风舒云意识到这不可能,他慌慌张张地望向熊碧粼,仅一眼,风舒云忽然嚎啕大哭——熊碧粼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睁睁地,正看着风舒云,就在风舒云眼前两步之外。
熊碧粼看到虞暖舍命相搏,心知风舒云必然抵制不住虞暖搏命一刀,眼看风舒云即将非死即残,他几乎出于本能地猛扑过去,全力射出一剑,与风舒云的剑同时撞在虞暖的阔刀上之上,可惜他距离太远,力道只剩两分,未能一剑杀敌。熊碧粼救风舒云,凌焉知又岂会放过这一绝佳时机,就在熊碧粼出手刹那,他手起刀落,砍断了熊碧粼的脖子!凌焉知也因肩部重伤,失血过多而倒地昏迷。
风舒云一时之间竟有些茫然,对熊碧粼的死,他有些不敢相信,熊碧粼今年六十八岁,比风舒云大三十岁,虽然七星以兄弟相称,但他一直把熊碧粼当长辈看待,武学上,生活上,但凡他不懂的,都会问熊碧粼。熊碧粼是个带烟火气的武痴,他的年龄在七星中排名第三,武功排名第二,护卫星七兄弟——包括七十八岁的石即玉和八十八岁的魏怒己——都把他当大哥看待,因为他会照顾每一个人,哪怕以身犯险,哪怕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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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场因此又有巨变。
风舒云重伤。
顾军父重伤。
虞暖重伤。
凌焉知、柯露华、咎怀忠昏迷。
支将夜毫发未损。
没有人愿意死。哪怕还有一口气在,也要与阎罗王抗争到底。形势极为不利,风舒云与顾军父相视苦笑。风舒云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然磕磕巴巴、锲而不舍地说道,“来,我们还不能死,我们必须把消息带出去!”
顾军父道,“说得对,就算死,也要再拉一个垫背的!”
顾军父大叫一声,用他的独臂朝支将夜抓去,待支将夜一闪避,他就窜入树林,试图逃走。
风舒云正好借此机会,调息打坐。
虞暖也开始调息打坐。
一切都安静下来。静静地过了一盏茶功夫,风舒云终于能站起身来,他从地上拾起一把阔刀。而此时虞暖还在打坐,他惊恐地看着风舒云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眼睁睁地看着风舒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脖子被割断。
只剩下支将夜。
顾军父即便不受伤,功力也在支将夜之下,何况此时已丢了一条手臂,流失几碗鲜血,还被重踢过一脚,要不是极强的求生信念,他早已倒下。追出不到十丈远,支将夜的刀就插进了顾军父后背,透体而过,顾军父也算是早有准备,他用遮天手套折断刀尖,转身猛一刀插进了支将夜左眼。
支将夜终于难得地大叫一声,捂住眼睛连退三步,看来黑衣人也不是不怕死,不怕痛,也不是什么都能忍,至少失明之痛,他们忍不了。顾军父趁支将夜陡然失明惊慌失措之时,用力朝支将夜膻中穴拍出一掌,但支将夜毕竟是高手,他下意识抓住顾军父手腕。支将夜被掌力震倒却仍不松手,一把将顾军父也拉得摔倒在他身上,两人便如地痞无赖似的扭打起来。顾军父一拳砸向支将夜右眼,意图打瞎他双眼,以便脱身,支将夜却将头一偏,闪了开去。支将夜好似离开刀就不知如何打斗,拼命想从顾军父背后拔出断刀,左手推,右手拉,想把顾军父拉下去,可他的腰被顾军父用腿死死地夹住,根本拉不动顾军父,拉扯时,又被顾军父一记重拳打在脸上,他终于放弃拔刀意图,拳头使劲锤向顾军父两肋。顾军父仗着身形比支将夜高大,又有居高临下之势,略占上风,可他毕竟少一只胳膊,又重伤在身,扭打三四个来回,渐渐体力不支,被支将夜打得晕死过去。
支将夜终于得以爬起身来,踢了顾军父两脚,拔出断刀,朝顾军父脖子砍去。
千钧一发之计,风舒云的七星剑及时赶到。由于视线模糊,支将夜的听觉异常灵敏,他反身打落七星剑,与风舒云正面相对。这最终一战,既决定个人生死,也将决定两军生死。风舒云急于对虞暖先下手,功力仅恢复三成,支将夜瞎了一只眼睛,功力却是十足十。两人若是认真打起来,风舒云恐怕讨不到好处,他想起熊碧粼的话,逃生要紧,不要纠缠,一念及此,他立即朝山下撒腿就跑。
支将夜也立即丢下顾军父追了上去。
亏得支将夜独眼不便,山中乱木丛生,没有兵将埋伏,风舒云在山里乱走乱穿,还是被支将夜追到,支将夜一刀刺向风舒云后心,风舒云连忙蹲下,在地上拉弯一根树枝,趁支将夜独眼看不到左肩,一松手使枝条猛弹出去,打在支将夜左臂,支将夜被打倒在地,又被路边荆棘刺疼,再爬起时,风舒云已跳出十几丈外。待他追到山边,只能眼睁睁看着风舒云从乱木丛中钻出,逃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