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得福到了苏觅的摊子,不好意思直接开口索要《七朵莲花图》,便先寒暄起来,不料苏觅竟十分热情,不一会两人就熟络起来。
李得福这些天与万书同行,虽然他是一见着万书就心中愉悦,其实心里也有委屈,他几乎完全失去自我。跟苏觅聊天,他感到自己又变回了从前的自己,话多得停不下来,把自己这几天的遭遇都说了够。
苏觅也是个豪爽开朗的人,在摊位上聊得都顾不得做生意。
原来苏觅是艺族的人,就是羊山县本地人,靠卖画为生,在城中也小有名气。为人不拘小节,与城里的三教九流多有交往。日子也是过得逍遥自在,卖画也是有一天没一天的,只要卖得出一两幅画够他花销,就歇业潇洒去了,直到银子用完再画再卖。平日的消遣便是听戏,喝酒,逛窑子,交朋友。他又告诉李得福艺族的历史,说六大族中,艺族创派最晚,四百多年前才由观山子创立,主要收录民间一些身负各种杂艺之人,琴棋书画自然有,更有吹拉弹唱,相面算命的,亦有口技者,方术师,甚至舞女,戏子,魔术师。仅羊山县就有数十人隶属艺族。
李得福见他如此坦诚,便也坦诚地将手头拮据的境况说予苏觅,又讨要前天那幅画。
苏觅大笑道,“我早已料到你会来取,早为你预备好了”。
果然苏觅已用油纸把画包了,放在一边,他似乎对万书念念不忘,问她的师承来历,李得福一概不知,只怪万书并未向李得福透露过多少信息。到目前为止,李得福还仅仅只知道她姓万。
苏觅不无遗憾地道,“苏某见过的美貌姑娘也不算少,跟这个万姑娘比起来,都逊色一筹。更难的是,万姑娘对书画多有研究,要是能跟万姑娘这样的仙姿玉颜探讨交流画技,也不失平生一大快事。”
李得福心中隐隐觉得不快,便说或许以后总有机会。转而又问苏觅是否认得天机楼的人,苏觅得意地说道,“巧了,天机楼羊山台的台主正是我的好朋友。”
两人即收摊径直来到天机楼羊山台,台主叫张颐,年岁与苏觅相仿,正在忙碌着指挥分拣信件。待李得福说明来意,张颐轻松地说,“天机楼最擅长的便是打听各类资讯。你要找的这位兄弟只要在江湖人有所形迹,天机楼就找得到他。天机楼的探报遍布天下,只要想知道,只要出得起价钱,就可以获取你满意的答复。”
这个张颐看起来可没有苏觅那么好说话,尽管是好朋友带来的人,他也要收取五两银子的探报费。李得福囊中羞涩,只得作罢。好在张颐还留了二人吃了便饭,倒替李得福省了一顿饭钱。
午后回到客栈,李得福又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处处把万书的感受放在第一位。万书依然深居简出,他也不敢直接把莲花图送给她,两天没有见到她,又甚是想念,于是把画往自己房间一搁,即来敲万书的房门。这一次万书竟开了门,手里拿着一张对折的宣纸。看到万书单纯无邪而又瑰丽绝伦的脸,李得福所有的委屈又都抛诸脑后,不由又痴了。
万书道,“我这几日也做了一幅莲花图,你拿去街市上碰碰运气,或许可以卖些银两。”
李得福真是又惊又喜,惊的是她原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注意起他手头紧张的窘境,且在短时间内关起门来完成画作;喜的是万书也算与他同舟共济,一起解决问题。他豁然感觉压力减轻大半,诚恳地道,“姑娘真是仙女下凡的救星。”
万书道,“我只是助绵薄之力,公子你才是救星。”
至此,两人的心,似乎更近了些。
李得福带着万书的画,径直找到苏觅,经昨日厮混一天,两人已经成了好朋友。苏觅展开万书的画作细看,是一幅《月下莲花图》,通篇仅是黑白色,与朦胧夜色中的荷塘看不清颜色相得益彰,画笔之下,用着墨的浓淡将月色朦胧感体现地淋漓尽致。左下角落里还有一首小诗,写着:“xxxx”。字迹虽小,但笔锋秀丽。
“这位万姑娘想必就住在荷塘边,否则绝难有如此细致入微的观察和感悟。对于这首小诗,苏某对书法和诗词虽不曾下过苦工,也看得出万姑娘颇有一些功力。”又对李得福道,“孔子学琴的故事,其中的道理放之四海皆通,此画作者至少已掌握了画莲花的技巧。”
李得福读书不多,听别人说书倒听了不少,知道东方古国,孔子曾学一篇琴谱,从练习曲调而起,进而磨练技法,再深入到感知琴谱之神韵志趣,直至体悟琴谱作者之风貌,推测出琴谱乃周文王所做《文王操》。把道理放在绘画上,基本功应该是要画其形,进而形已在心,凭借技法即可作画;再进一层,自身所思所感已入画中,形在无形中;再进,信笔作画,画中已有作者独特风格和思想力量。
苏觅很乐意用二两银子买下万书这幅《月下莲花》,可惜手头没有现钱,只得让李得福陪他贱卖了四幅新作,剩余的碎银子两人一顿酒菜就花得一文不剩。
第四天清早,李得福和万书就已起床,梳洗毕,吃过早饭,李得福说道,“万姑娘,稍后我们取了衣服,立即赶往冀州,要是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见到你小姨了。”
万书忽然没头没脑地说,“我叫万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