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桑榆在远远离开承德山庄才渐渐放慢了骑马的速度。
司徒楠从后面追上来,看着穆桑榆略显苍白的脸说道,“榆儿,你没事吧?”
“没事。”穆桑榆轻轻摇头。
“你怕皇上?”司徒楠喜意,他刚刚是很紧张的,怕皇上发现了榆儿的惊艳绝色,怕榆儿更喜欢宫里的荣华富贵,可她只是低着头躲在他后面,似乎很怕被看到的样子,他的心因此都飞扬起来了。
穆桑榆微喘着气,回头看了他一眼,“为何这样问?”
司徒楠笑说,“看得出来。”
“那是高高在上的天子,怕他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穆桑榆淡声问道。
如今,他只是陌路人罢了。
“你姐姐就不怕。”司徒楠说道,“当年我们在渭城的时候,别人都怕皇上,只有你姐姐不怕,皇上对你姐姐也是特别的,不过你姐姐也非同一般女子,若是换了别的姑娘,哪里能这样跟着皇上行兵打战,那日子有时候连我们大男人都受不了。”
穆桑榆嘴角露出个嘲讽的冷笑,“因为白轻雪曾经救过皇上吗?”
司徒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你大哥跟你说的?”
“前面就是庄子了,靖宁侯请回吧。”穆桑榆语气更加冷漠。
宁王妃……穆桑榆……仿佛成了一个禁忌,成了不存在的记忆,没人敢再提起她了。
上一世,穆桑榆的心里眼里都只有黎謹修,仿佛被鬼迷了心窍,挣不脱,逃不出……
司徒楠察觉到穆桑榆忽然的情绪变化,他疑惑地看着她,“榆儿,你没事吧?”
“没事,多谢靖宁侯关心。”穆桑榆淡淡地说,重新抓住了缰绳,打马往庄子里跑去。
司徒楠看着她的背影皱起眉头,很快又追了上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庄子门外,穆桑榆将马交给小厮,见司徒楠似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冷冷地说,“靖宁侯,难道你不需要去查查到底是谁在我哥哥的马做了手脚吗?还有这个闲情在这里?”
“榆儿,我没惹你,你对我生气作甚?”司徒楠无奈地看着她问道。
穆桑榆冷冷地看着他,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问着他,“你们口口声声在歌颂黎謹修和白轻雪如何同甘共苦的时候,想过那个被遗弃的宁王妃吗?想过她是怎么死的吗?”
司徒楠惊讶地看着穆桑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听到别人提起宁王妃,整个京都几乎没人敢当众说出这个人。
榆儿是怎么知道的?她不是一直在边城吗?不可能会认识宁王妃的!
“榆儿,你不知道,穆家没有一个人是好的,宁王妃……她根本不是好人!”司徒楠低声解释道,穆家是怎么作恶多端,整个天下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死根本是死有余辜。
“你见过她吗?”穆桑榆笑着问,不是好人?呵呵,“你见过穆桑榆吗?你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穆家的人作恶多端,你们又好到哪里去,是不是穆家一个人有罪,其他人都必须死?”
司徒楠微微眯眼看着她,“你从哪里听说这些的?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了?”
穆桑榆深吸了一口气,她太冲动了,不应该在司徒楠面前说这些的,“靖宁侯,时候不早,就不留你用茶了,慢走不送。”
“榆儿!”司徒楠想要伸手拉住她。
穆桑榆避开他的手,冷声说道,“靖宁侯,请自重。”
“不要听别人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有些事情你要亲眼看过了才知道,穆家如果是无辜的,当日他们处斩的时候,京都的百姓就不会放鞭炮庆祝了。”司徒楠低声说道。
“你滚!”穆桑榆忿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庄子的大门。
司徒楠苦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越发确定是有人故意在榆儿面前说了什么话。
穆家……
他之所以会成为孤儿,不也是拜穆家所赐吗?
那个在榆儿面前嚼舌根的人有什么目的?让榆儿去同情穆家,那不就是要跟白家作对吗?
司徒楠觉得这个问题有点严重,他要回去跟白翎之说一说才行。
穆桑榆双手捂着脸,她哭也哭不出来,只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
其实……黎謹修认不出她,不是很好吗?至少他不会知道她跟穆家有什么关系,她将来报仇也会更容易一些。
“三姑娘,您没事吧?”阿莫经过园子时,看到穆桑榆一个人站在那里发呆,急忙走了过去问道。
穆桑榆回过神,看到阿莫笑了一下,“我没事,这几天三夫人会留在大爷身边照顾着没回来,你去交代庄子的管家,最近就不要放别人进来了。”
阿莫低声应诺。
穆桑榆回到屋里,换了一套衣裳才去见墨先生。
墨秦听说是白翎之受伤的时候,眼睛微微一亮,不过听到说没什么大碍,她又显得有些失望。
“先生,我们就在庄子里住到学院考试吧。”穆桑榆说道,她不想那么快回城里。
“好。”墨秦没有意见,反正她住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
……
另一边,司徒楠回到承德山庄后便全力投入调查马匹失控的事情。
“马房的两个小厮都已经拿下了,当时给白大人兄弟牵马的小厮和侍卫也都分开关起来逼问,臣让人去山下把马的尸体找回来了,马被喂食了金毛叶,这种树叶看着寻常无比,上面的毛确实有剧毒,会让马失控发狂,即使那匹马没有掉下山崖,也是会发狂而死。”司徒楠将查出来的情况告诉黎謹修。
黎謹修默默地听着,然后淡声问道,“知道谁指使的吗?”
司徒楠想了一下低声说道,“喂马的小厮都不知道这个树叶是怎么来的,负责马饲料的王汉今日早上就失踪了,臣已经让人出去找他了,这件事……怕是和前朝废帝的人有关。”
黎謹修并没有杀了傀儡皇帝,而是将他幽禁起来,可还是有人妄想能够重新支持废帝夺回天下。
“那就去查有谁最近去见过废帝。”黎謹修淡淡地说。
司徒楠沉声领命,“臣这就去查。”
“下去吧!”黎謹修摆了摆手,在司徒楠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忽然叫住他,“白翎之的妹妹,叫什么名字?”
司徒楠闻言心中一惊,他脸色微变地低下头,“回皇上,白姑娘她……她叫榆儿。”
“哪个榆?”黎謹修又问道。
“听说是……木字榆。”司徒楠心中酸涩,难道皇上对榆儿真的感兴趣了?
黎謹修轻扣着桌面,“你的银鞭就是输给她了?”
“回皇上,就是输给白姑娘了。”司徒楠低声说道。
“下去吧!”黎謹修轻轻点头,或许真的只是巧合,穆桑榆八年前不曾来过京都,根本救不到他,救他的那个姑娘究竟是谁?
司徒楠抬眼看了黎謹修一下,见他不像是对榆儿感兴趣,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低着头急忙退下了。
他去了白翎之的屋里,正好遇到裴氏过来给白翎之送药。
“白三夫人,这些事情交给宫女就好了,您不用亲自去煎药。”司徒楠以为是宫女怠慢了白三夫人,眼睛冷冷地看向一旁服侍的太监。
那太监急忙解释,“侯爷,奴家也是这么跟白三夫人说的,只是……”
裴氏笑道,“是我自己要去煎药的,别人没有我熟练。”
待白翎之服下药,裴氏就笑着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白翎之和白徒楠。
“查出来了吗?”白翎之笑着问司徒楠。
跟幽禁的那个人有关,大概本来想对付你。”司徒楠说道,“至于是谁指使的,还要再查查,延至,我是有另外一件事想问你的。”
白翎之见司徒楠的神色沉重,还以为是这次疯马失控的事还另有隐情,不由跟着严肃起来。
“什么事你问,是不是那马还有什么问题?”白翎之问道。
司徒楠轻轻摇头,“跟这件事无关,是跟榆儿有关的。”
说到榆儿,白翎之皱起了眉问道心,“榆儿怎么了?”
“榆儿真的从小就住在边城吗?她跟穆家的人是不是有认识的,她似乎……对穆家有不一样的感情。”因为穆家是个比较敏感的字眼,司徒楠的声音放得很轻。
“榆儿自幼就住在边城,根本不认识穆家的人。”白翎之冷冷地问。
司徒楠便将今日跟穆桑榆他说的话跟白翎之简单地说了一遍,“……她对穆桑榆似乎很熟悉,你去查查,是不是有谁在榆儿面前乱嚼舌根。”
“我知道是谁。”白翎之低声说,“榆儿身边的先生,是穆桑榆以前的老师。”
司徒楠猛地站了起来,“原来是那个女人在搞鬼,我去收拾她!”
白翎之叫住他,“墨秦是墨家的嫡女,……只要墨老在世一天,你就不能动她。”
“那就让她继续怂恿榆儿吗?”司徒楠问道。
“我会找榆儿谈谈的。”白翎之轻叹
司徒楠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榆儿好像不是很喜欢你,你跟她谈,她能听你的?”
“还是我去跟她说吧!”穆桑榆低声说,“她若是知道我们司徒家的事,就会明白穆家是死有余辜。”
白翎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清楚司徒楠对榆儿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道,“你离榆儿远一点,她是我三叔的女儿,虽然是我妹妹,但还隔了一层,我三叔未必希望榆儿嫁入侯门。”
司徒楠被看穿了心思也不恼,“我上无父母,榆儿将来不必伺候一家老小,只要跟我好好过日子就行了,我也舍不得去找别的女人伤害她,白三老爷怎么会不同意?”
他简直是这世上最适合嫁的英年才俊了。
白翎之心里莫名觉得烦躁起来,“那也要榆儿同意,她要进女子学院,就算要谈亲事,那也要两年后了。”
司徒楠笑道,“那正好,趁着这两年我可以跟榆儿先熟悉起来。”
“榆儿是个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你若是毁她名声,我不会放过你。”白翎之冷冷地说。
司徒楠郑重地点头,“我自然知道轻重。”
翌日,司徒楠想去找穆桑榆,去了庄子却被拒之门外,白翎之知道这件事,竟觉得有几分快意。
穆桑榆知道司徒楠会来找她,可她不想再见他,一大早就跟墨秦出去骑马了。
她知道黎謹修还没回宫,说不定今天还会去打猎,所以她没有去狩猎场附近跑马,庄子附近还有个山林,以前穆桑榆经常和父亲和二哥在林子里打麻雀烤着吃,她忽然想再去走走。
墨秦并不擅长骑术,所以只是骑着马慢慢地走着,穆桑榆早已经快马进了树林里。
深秋的林子仿佛被染上一层金色,地上都是落叶,风有些冷,吹在脸上有些刮疼,穆桑榆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往更深的地方跑去,这里对她而言都太熟悉了,她根本不怕迷路。
跑了有一段路,穆桑榆才放慢了速度,回头还没看到墨先生的身影,便将马栓在小溪旁的树干上,拿着弓箭打算去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猎物。
穆桑榆小心翼翼地走着,这个林子有不少抓猎物的陷阱,如今地面的树叶这么多,陷阱更加不容易发现,她只能小心地走着,深怕掉到里面去了。
“救命,救命啊……”穆桑榆走了没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救命。
“有没有人,救命啊!”寂静的林子里,有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
穆桑榆皱了皱眉,往声音的来源走去。
在林子的深处,她在一个猎人布置的陷阱里看到一个……孩子?
穆桑榆警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本来正垂头喊救命的小男孩听到有人说话,急忙抬起头,两眼含泪地看着穆桑榆,“救命啊,快救我上去!”
这个陷阱有两米深,周围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小男孩虽然没受伤,想上来也是不能够的……
穆桑榆皱眉看着他,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你怎么掉到陷阱里面去的?”
“你快救我上去,待我回去了,本王一定对你重重有赏!”小男孩终于等到有人来了,双手叉腰大声地说道。
黎謹修的弟弟,年仅十岁,排行第十一,叫黎灏,是唯一还住在宫里的皇子,也是最小的皇子,黎謹修登基后,就给他封了王爵。
曾经见过他几面,难怪会觉得他面熟。
“原来是王爷,那就不需要民女相救,想来你的那些侍卫应该就在附近,还是请王爷再稍等片刻,很快有人来救你的。”穆桑榆转身就想离开了。
“站住!”黎灏叫住穆桑榆,着急地跳脚都快哭了,“我是一个人跑出来的,没有侍卫跟着。”
穆桑榆本来已经打算离开,听到这话又停住脚步,走回来低头看着他,“你一个人跑到这里做什么?”
黎灏撇了撇嘴说道,“我来找人的!”
穆桑榆蹙眉想了一想,“你是想去承德山庄吗?”
“是,是啊,可是不小心迷路了……我的马也不见了,你先救我上来,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黎灏叫道。
穆桑榆笑道,“我倒是想救你起来,可惜就凭我这个弱女子,如何救你呢?”
黎灏着急地叫道,“你想办法把我拉上去就行了。”
“你等等。”穆桑榆本来是不想多管闲事,想到她将来还要进宫当女医官。
她装着弓箭的袋子里有两段绳索,是本来是打算用来绑猎物的,正好用来拉黎灏上来,幸好只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不然她也没那个力气。
“好了没啊!”黎灏没看到穆桑榆的身影,害怕她把自己扔下跑了,大声叫了起来。
穆桑榆拿着两条绑在一起的绳子走过来,“你抓着绳子,我拉你上来。”
“你……你力气够吗?别到时候被我拉了下来。”黎灏见她也只是小姑娘,担心自己没得救,反而两个人都落在陷阱里了。
“你到底上不上来,不上来我走了。”穆桑榆问道。
黎灏真怕穆桑榆走了,带着哭音叫道,“你别走。”
穆桑榆她把绳子扔给他,“抓住借着力上来,你平时不是也有练武吗?难道这点小事还难得了你啊?”
“我饿得没力气了。”黎灏他在这陷阱里面都快两个时辰,又叫了那么久,早就又累又饿。
“把绳子先绑在腰上,然后抓紧了,我拉你上来,你自己也要出力,只要没饿死就有力气。”穆桑榆说道,“你要是上不来,我肯定就松手了,到时候就真救不了你的。”
黎灏被吓得小脸都发白了,抓紧了那根绳子,双脚踩着墙壁,接着穆桑榆的力气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穆桑榆的手被勒得发红,想不到救这个小孩子比当初救黎謹修还不容易,那时候她只是把绑在一起的树根扔到井里,再绑着大树,黎灏自己就爬上来了……
“呜呜,我没力气了。”黎灏用尽全身的力气爬了上来,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穆桑榆拿下水袋喂他喝了一口水,“哭什么呢,不是上来了吗?”
黎灏这才反应过来,咽下水后哇一声哭了得更响亮了。
“……”穆桑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我饿了,给我吃的!”黎灏哭了一会儿,对穆桑榆命令道。
穆桑榆心想果然是黎家的种,这高高在上的语气还真是如出一辙,“我就只有两个饼。”
“你去给本王找吃的,本王一定会赏你的。”黎灏挺直了胸膛说道,他打量了穆桑榆一眼,发现这个姑娘长得很好看,看她穿着似乎不像大户人家的女子。
穆桑榆冷笑一声,“姐姐没空陪你,这水袋和饼给你,吃完就离开这里吧。”
“你要把我扔在这里?”黎灏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桑榆。
“不然呢?你还想如何?”穆桑榆淡淡地问道。
黎灏咬了一口饼,“你……你送我回去,我赏你黄金百两。”
“我不缺银子。”穆桑榆说。
“那……那……”黎灏一边吃着饼,一边想着要拿什么诱惑这个女子,居然还有人不要金子的?
穆桑榆叹道,“你吃完饼,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就会看到承德山庄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黎灏还没想出要用什么来诱惑穆桑榆,就看着穆桑榆的身影消失在树林里。
居然还有这样的人……明明知道他的身份,还无动于衷!
他一口一口咬掉了两个饼,又把水袋的水都喝了,这才听了穆桑榆的话,沿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
还没走多久,就遇到前来找他的黎謹修。
看着黎謹修阴沉的脸,黎灏哇哇大哭起来,“皇兄,我差点就死掉了!”
“朕看你好得很,都敢一个人跑出京都了!”黎謹修冷冷地说,要不是看着这个弟弟一身狼狈,他早把人拎过来狠揍一顿了。
黎灏哭着叫道,“……我不小心掉到陷阱里面了,叫了大半天都没人来救我,幸好刚刚有个女子把我救上来了,皇兄我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那你还敢甩掉伺候你的人?”黎謹修怒道。
“我再也不敢了。”黎灏大哭道。
黎謹修的眼睛忽然就落在他腰间的绳索上,他微微眯眼,“这是什么?”
“这是刚刚那个女子救我上来的用的绳子。”黎灏说道,指着李德甫说,“李德甫,快过来帮我解开。”
“拿过来!”黎謹修看着那绳子命令。
李德甫将绳子解了下来,双手递给黎謹修。
黎謹修手里摸着绳子上面的结,和当年榆儿绑树根的方法是一样的,他看向黎灏,“救你的女子呢?”
“她走了!”黎灏说道,“我许她黄金百两她都不要……真是个怪人。”
“李德甫,送小王爷回山庄。”黎謹修命令道,然后打马往黎灏刚刚走来的方向飞奔而去。
会不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