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喊，叉腰站在一旁的鸨母也发现了，登时便有些害怕，她偷偷的后退两步，给旁边的小伙计吩咐了两句，双手交叉横在胸前，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
那十几个汉子打了半天，见桌子上的老头一点事也没有，反而越发的生龙活虎，也看出事情有些大条，却没有害怕的意思，在天福楼这种地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永宁城鱼龙混杂，碰到个把头铁的武林人是经常的事，这些人知道这样的事情他们处理不了，围着桌子站了一圈，只等鸨母叫能管事的人出来。
那小厮抛出去没一会，便传来了”噔噔噔“的上楼声，听声音还不止一人，围观的众人连忙分出一条路，生怕遭了池鱼之秧。
再看楼梯口时，只见四人分开众人而出，站成一排，冲鸨母拱了拱手。
四人年龄相仿，清一色的长衫马褂，相貌英俊，手中皆拿着一把折扇，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众人一看便瞧出了门道，四人身上分别绣着梅兰竹菊，这是花中四君子，只从衣着打扮便能看出这四人绝非凡品，围观的小姑娘早就拿出帕子捂住了嘴，眼中春光流动，一脸花痴模样。
四人刚一出场，围观众人就齐声叫了声好。再看那鸨母时，早就恢复了嚣张跋扈的模样，莲步轻移，扭腰摆胯的向前走了几步，脸上的横肉也欢快的抖动起来。
待走到桌前，只见她伸出一只手指着老头，手指几乎戳到对方的鼻子。
”我说你这老乞儿怎么如此嚣张，原来是仗着身上有点子功夫，你也不打听打听，这天福楼是什么地方，岂容得你这样的老杂碎撒野？！今天老娘就要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宁惹阎王，莫惹三爷。“
待定睛看那老头时，直叫人无名火起三千丈，原来这老头正自顾自坐在桌子上吃肉喝酒，根本没把她当一回事，鸨母直气的浑身颤抖，回身大声吼道：
”梅兰竹菊，给我打死这个老泼皮！“
众人听鸨母这样说，一阵起哄，小娘子们更是激动的亮眼放光，只等着看四位公子的绝世风采。
四位公子听了鸨母吩咐却有些为难，他们毕竟是道上成名的人物，这样一拥而上去欺负一个老头，传出去不免遭人耻笑。
四人用眼色进行了简单的交流之后，愉快的做出了决定：让老四去。这四人按照梅兰竹菊排名，四弟自然就是菊花公子了。
菊花公子得了这桩腌臜的差事，显得有些不快，让自己去打一个糟老头子算怎么回事？围观群众会怎么看自己，天福楼里的姑娘们会怎么看自己，院子里的老母鸡会怎么看自己？
在菊花公子的眼里，这件事极为棘手，处理起来也非常讲究，既不能显得自己太过粗鲁，又不能坠了四君子的威名，道上规矩讲究先礼后兵，他决定先跟这个糟老头子沟通一下。
菊花公子跨前几步，脸上挂着迷倒万千少女的微笑，将折扇合起，微微拱手说到：
”老人家，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泼皮无赖，怎么吃了饭不给银子呢？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您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给我说。“
围观众人见他这样说，纷纷喝了声彩，菊花公子面带微笑，对着众人团团作揖，再看那老头时，仍将桌上的酒食没命价往嘴里塞，连正眼都不瞧人家一眼，实在有些不识抬举，枉费菊花公子一片好意，两人一比，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菊花公子面上有些为难，却不生气，回身谓鸨母曰：
”我看这老人绝非故意如此，多半是个傻子。”
他又指了指墙角被绑住的两个孩子：
“况且，他还带着两个孩子，不如这顿饭我请了，这件事就这样了了如何？“
鸨母脸色早就气的铁青，听他这样说，登时便破口大骂：
”你这小白脸，在这装什么大尾巴狼，三爷花钱让你们来是看场子的，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你知道这老杂毛在这里花了多少银子吗？“
鸨母越说越气，转身对着众人说到：
”就这样的老杂毛，叫了十五个姑娘陪着一起喝花酒，手脚还不老实，原以为碰上了大金主，不曾想是个吃白饭的臭不要脸，你们给评评理，今天这事该怎么办？”
看热闹的人哪里管这些，只一味的起哄吆喝。
菊花公子面色紫红，涨的如同猪肝，本意是想表现一下自己的绝世风度，哪曾想招来这顿大骂，登时便要把所有的气都撒在这个老杂毛身上。
菊花公子转过身，嘴角挂起一丝冷笑，眼中的恶毒让人不寒而栗，看着意思，这老头今日恐怕在劫难逃，老命休矣。
那老头见菊花公子气势汹汹的过来，慌忙放下手中的酒肉跳下桌子，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老杂毛，现在知道害怕了？晚了！“
菊花公子大喝一声，举起手中的折扇朝着老头的脑袋重重砸了下去，那老头慌忙之间朝旁边一闪，不料却重重撞在桌子上。
这一阻之势，再要躲闪已经不及，菊花公子的铁扇重重砸在头上，登时便两眼一翻，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没了声息。
菊花公子上前一探，哪里还有鼻息。
包括鸨母在内，在场所有人登时便愣住了，看着老头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原以为多少也是个好手，两人至少要打上一阵才能分出胜负，没想到如此不堪一击，这菊花公子也着实了得，不愧是天福楼请的高手。
鸨母只愣了片刻便回了神，朝众人团团一揖道：
”今日之事，让众位贵客受惊了，扰了各位的雅兴，是我们天福楼的责任，今日所有酒水全免，算是给各位赔个不是，贵人们且各自回去，今夜不醉不归。”
众人一听鸨母这样说，齐声起哄叫好，兴致再次高涨起来，纷纷转身下楼走了。
鸨母又指着角落里的两个孩子道：
“女的送教坊，男的送我房间去。”
两个黑衣人得了命令，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看那两个孩子时，却不见如何惊慌，反而嬉皮笑脸的看着倒在地上的老头，煞是奇怪。鸨母也不及多想，以为这两个跟那老头一样，也是傻子。
待众人去了，鸨母才走到菊花公子那边，挥着手中的帕子，细声细气的说到：
“方才情急之下说了些重话，公子不要生气。”
“哪里哪里，我们兄弟素知冯妈妈的性子，刀子嘴，豆腐心，这么大的天福楼都要靠着冯妈妈一手照应，每日介忙不完的烦心事，要是事事都要耐着性子，这楼也就没法管了。”
其余几位公子也纷纷上前打圆场：
“是啊是啊，冯妈妈说的哪里话，我们兄弟四人能在这天字第一号的楼里安身立命，全靠着冯妈妈照应，哪里敢怪罪妈妈？”
“是啊，都怪四弟拿腔作势........”
四位翩翩佳公子围着冯妈妈净说些肉麻讨好的话，把个满脸横肉的鸨母夸的天仙一样，这鸨母虽是风月场的老手，男欢女爱的状元，也被这些话捧的五迷三道，满心欢喜，脸上的肉笑得全都皱在一处，活生生一株开花的肉树。
说到高兴处，冯妈妈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菊花公子，留下一句“今晚来我房间”后便走了。
四人目送冯妈妈下楼，满脸厌烦之色，要不是为了天福楼里的美酒美食和美女，谁会愿意捧这老妈子的臭脚。
待回身看地上老头的尸体时，四人齐齐吓得魂不附体，桌子旁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尸体？
”这........“
为首的梅花公子紧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惊愕，其余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楼上就我们四人，咱们跟鸨母说话也就一会功夫，这老头是不是装死？“
菊花公子摇了摇头，肯定的说到：
”这不可能，我这铁骨扇全力砸下去，别说是个糟老头子，就算是个铁人也承受不住，这老头绝对死了。“
”那尸体去了哪里呢？冯妈妈也没叫人挪走，难道长腿自己跑了不成？“
这句话一出，一阵凉风从窗口吹来，四人便感到一阵凉意从脚底升起，汗毛倒竖。
他们本来也不是什么绝顶高手，只是仗着一点功夫和一张白脸在天福楼蹭吃蹭喝而已，寻常地痞流氓应付起来虽然不费什么力气，但碰上真正的高手就只能当缩头乌龟了。
”那怎么办？要不要告诉鸨母？“
”告诉鸨母？你疯了？她会相信尸体自己长腿跑了吗？”
“那怎么办？”
“你们有没有听过，永宁城闹鬼的传闻？”
”大哥是说........“
”这老头是咱们杀的，为今之计，你我兄弟四人只能共进退了，不如离开天福楼，离开永宁城，凭咱们的本事，到哪里不能混口饭吃，何苦把命搭在这里呢？“
”大哥说的有理，那咱们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走，说走就走！娘的，一个糟老头子坏了咱们多少好事。“
........
皓月当空，天福楼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四个身影鬼鬼祟祟的溜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