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啷”,少年坚定的看向前方,从腰间拔出了宝剑。
他的对面是两个骑在马上的西夏人,他们挥舞着马刀,一脸轻蔑的看着面前的少年,用西夏语说着什么。
少年不为所动,左脚前踏,将剑尖指向对方,他的身后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岁左右的小姑娘,风沙将她脸上涂的黢黑,小姑娘紧紧的拉着少年的衣襟,一脸惶恐的看着那两个西夏人。
少年回头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拍了拍她的头,示意她不用担心。
两名西夏武士策马上前,让马绕着两人缓慢的转着,时不时用西夏语说两句话,显得极其悠闲,这两个孩子在他们眼中没有任何威胁,如同砧板上的鱼肉,根本不需要任何防备。
一位武士大笑着对同伴说了一句什么,突然扬起马刀重重的向下砍去。
按照往常的习惯,少年本可以翻滚躲开,但他一旦躲开,马刀就会砍到小姑娘的头上。
”呛“的一声,少年横剑架住了弯刀,手腕一震,长剑险些掉在地上。
武士”咦“了一声,似乎有些惊奇,另一个武士大笑着说了句什么,举刀又向少年砍来。
弯刀急如闪电,带起一阵破风声,少年感受到了刀身上携带着的巨大力量,仅凭自己的一只手无论如何是挡不住的。
他举起左手握住剑刃,将长剑横在头顶。
”嘭“,一声巨大的金属撞击声之后,剑刃割破少年的手掌,鲜血顺着他瘦弱的手臂流进衣袖,伤口深可见骨。
观战的武士笑得更加猖狂,举起马刀再次重重砍了下来。
小姑娘已经吓得连哭也不敢了,她紧紧拽着少年的衣袖,瞪大双眼惊恐的看着少年手臂上的鲜血,想要为他做点什么,但全身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嘭“,弯刀再次砍在长剑上,少年咬着牙,狠狠的盯着两个西夏武士,一言不发。
一个西夏武士用蹩脚的中原话说到:
”很好,是汉子,你跪下求饶,我们,放过你。“
另一个西夏人也附和道:
”对,你的妹妹,也走。“
少年没有任何犹豫,几乎在第一时间便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把长剑插进地上的黄沙中,跪了下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甚至连屈辱和悲愤也没有。
小姑娘拉着他的衣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少年丝毫不为所动,直直的跪在那里,说到:
”求两位西夏勇士饶命。“
两个西夏人哈哈大笑,向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讥讽的说到:
”宋人,孬种,废物。“
一个西夏人跳下马,解开腰带,对着少年的头顶尿了下去。
混浊腥黄的尿液顺着少年的头顶流进了他的衣服,少年仍然直直的跪着,不为所动,小姑娘拉着他的衣服,哭的更凶了。
另一个西夏人似乎觉得十分有趣,也如法炮制。
少年始终不发一言,任他们羞辱。
一个西夏人重重一脚将少年踹倒在地,两人大笑着上马而去。
一位中原装束的驼背老人在远处目睹了一切,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等到两名西夏人走后,他才慢慢的踱了过来,他的步伐很缓,很慢,但与两人之间的距离却迅速的拉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老人就来到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坐在地上,拍着小姑娘的额头,正在笑着说着什么,见老人过来,他迅速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作出防备的姿态。
老人微微一笑,开口问到:
”小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父母还在吗?“
”你是谁,问那么多做什么,我告诉你,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最好离我们远一点,不然“
少年说到这里,将剑尖往上一挑,正对老人的胸口,继续说到:
“不然就让你做我的剑下亡魂。”
老人听完之后忽然大笑起来,夸张的跺着脚,拍着大腿,似乎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小娃儿,你知道我是谁吗?”
少年摇摇头,将小姑娘护在身后,说到:
“我管你是谁,总之离我们远一点。”
老人往前踏出一步,微笑着说到:
“如果我不离开呢?”
少年见这老头冥顽不化,决定给他一点教训,将手中的剑突然向前刺出,但又怕伤到老人,刺到一半便停了下来,少年微微扬起头,警告老人:
“你看到了,我的剑很快,你最好快点走。“
见老人捻须微笑,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少年有些窘迫,其实他哪里会什么剑术,剑在他手里跟柴刀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这老人临危不乱,一看就是有两把刷子,现在剑停在半空,刺也不是,退也不是,相当的难受。
老人见少年的窘状,乐得哈哈大笑,突然微微一扬手,地上的黄沙如同听到了命令一样,被一股旋转上升的罡风带起,在空中幻化出一把巨大的黄沙大剑,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切,就连手上的剑什么时候掉在地上都不知道。
下一瞬间,老人手捏剑诀,向前一指,那把硕大的黄沙巨剑消失在空中,紧接着,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和爆炸声,激起漫天黄沙,遮天蔽日。
“小娃儿,是你的剑快,还是老夫的剑快?”
少年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了,这种威力的剑诀,他连听都没有听过,别说见了,眼前这老人恐怕不是凡人,而是传说中神仙,只要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这不就是说书先生说过的剑道最高境界吗?
“老......剑人........“少年有些语无伦次,笨拙的组织着自己本就匮乏的语言。
听到少年的话,老人嘴角明显抽搐了一下,好在少年马上改口了:
”啊,呸,不是老剑人,是老前辈,老神仙,老剑仙。“
老人似乎还是不太满意的问到:
“我老吗?”
少年先是惊愕的看了一眼老人的驼背和白发,继续改口道:
“不老,老剑仙一点都不老,啊,呸,您一点都不老,生的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少年将他在说书先生那里听到的褒义词几乎一股脑的倒了出来,老人捻着胡须,布满皱纹的脸几乎笑成了一朵菊花,小姑娘瞪大眼睛,张大嘴愣愣的看着两人,似乎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小子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果能得老仙人一招半式,那就更好了,他日定当结草衔环,做牛做马,以报老仙人大恩大德。”
少年深呼吸一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这是他这辈子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老人对少年的表现非常满意,捻须笑到: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哈哈哈哈,现在你该告诉你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氏,父母是否健在了吧。“
少年收起了故意作出的谄媚之态:
”小子名叫魏无忌,漳州人,父母都被西夏人杀了。“
他又指了指身边的小姑娘:
”她叫赵清妍,漳州人,父母也同样死于西夏人之手。“
老人颇感意外的问道:
”她不是你的妹妹?“
少年摇了摇头,说到:
”不是,只是我在路上碰到的,当时她正在被一只野狗追赶,我杀了野狗。“
少年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老人能从小姑娘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中感觉出当时的凶险,少年口中的野狗绝非一般的家狗可比,它们常年四处游荡,反应能力和力量绝不在豺狼之下,加上无人管教,凶残成性,经常以人为食,就算是成年人也不是可以轻易对付的,这少年虽然拿着长剑,也有一点武学的基础,要杀死一只野狗也绝非易事。
老人点了点头,说到:
”一个毫无关联的人,你为什么肯为她去硬抗西夏人的刀?“
少年听了老人的问话,一时间竟有些迷茫,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好像这一切生下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他摇了摇头,回道:
“我没有想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我要保护她。”
“那你为什么要给西夏人下跪?他们尿在你身上,你不觉得屈辱吗?他们这样羞辱你,你就不想拿起剑杀了他们吗?”
“想。“少年抬头看着两个西夏武士消失的地方。
”非常想,但是我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打不过他们,我想活下来。我娘临死前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你这样卑躬屈膝,受尽屈辱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体面的死去不好吗?“
“不好,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死人没有资格谈明日。”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才是身为一个人应有的活法和死法。”
少年歪头向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我虽然没听过这句话,但却知道老人家在说什么,我是宋人没错,但我全家被西夏人杀死的时候,官兵在哪里?“
他又用手指着身边的小姑娘:
”她全家被西夏人杀死的时候,官兵又在哪里?她被野狗追赶的时候,宋人又在哪里?“
少年红着眼睛,脸上全是愤恨,咬牙切齿的说到:
”我虽然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官府除了收税时有人过来之外,几乎什么事都不管,我们给宋人交完税,还要给西夏人,还要给山匪盗贼,无论是宋国还是西夏国,谁能给我们一条活路?没有人,我们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卑微的活下去。你问我为什么给西夏人下跪?我告诉你,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已经跪习惯了,我的父母也跪习惯了。“
她看了看身边的赵清妍,脸上露出心疼的神色:
”还有她,她今年才十岁,她也跪习惯了,她的父母也跪习惯了,什么丹心,什么汗青,我们这种人,只能像狗一样活着,能够活下去都是奢望,我们不配有尊严,老人家,你懂了吗?“
少年放下举起的手,手上的伤口早已被黄沙掩盖,沙子顺着胳膊上的血迹,留下一条长长的黄色轨迹,就连他脸上的泪痕也成了黄沙,老人突然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比他自己还要沧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