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宁愿为了简单的快乐,选择遗忘。却还是会在某一个相似的场景,任记忆一遍一遍播放。
穿行过一片桃林的时候,就会想起白,毕竟他是我情窦初开遇见的第一个人,我对初次的人或事都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怀旧感。可能是越往后,那些单纯也会逐渐变得复杂。
但我知道我和白立场不同,终归陌路,何必徒增烦忧,不如不念,相忘江湖。
我想起了族老的梦境,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桃花。还有练九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每次感觉到悲伤,我都会刻意去想一些快乐的事,然后笑着,好像就真的很开心。
我和梦麟一路御风而行,荒山野岭,风餐露宿,闲下来的时候越来越少。
因为我们要为填饱肚子奔波计划。
昨日我烤鱼时,窜出一个火团,这是我们火灵的秘术,只要有火,就可以传递消息。练九说他已经下山了,问我在哪里,他来找我。
我和梦麟计划御风向北,我说我想去看一场雪。
本来历劫时同凡人无异,可我历劫时却没有任何限制,但是练九只能踏足大地,一步一步走过来。
我说,等我看见一处比较繁华,至少有人烟的地方,就等你陪我一起去极北之地,听说那里终年飘雪,有人间最美的雪花。
梦麟是上古灵兽,他沉睡了上万年,醒来之后长得比一般人快,不过两三日已经长到我肩膀的位置了。我看他很快就会长成成年人模样,而且模样也应是极好的。
尤其喜爱他那一双眼,睫毛比我的还长,瞳孔澄澈,水光流转,笑起来的时候好像所有星星都尽收眼里。
大约又过了三四日,远远看见一个小镇,好似很祥和,我拽了拽梦麟的衣袖,示意就在这里休息。我们再怎么有灵力,终归是要吃饭的,飞久了我也想收拾一下自己,毕竟又好多天不洗澡换衣服了。
我们在郊外着了陆,大摇大摆地进了镇,我和梦麟都是一袭红衣,很是招摇。
大概在镇上的人眼里我们的模样还是可喜的,走在大街上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我有些不自在,但心里美滋滋的。
如果忽略他们的目光,大街上还是很热闹的,各种玩意儿都有。老伯卖的糖葫芦,红溜溜的,我别过了眼,暗自叹气,没钱。
忽然我灵机一动,决定自己赚钱讨生活,苦于有些饿了,我只好先寻了个下下策——街头卖艺。这样好像钱来的最容易也最快。
我族历劫都是依规矩的,不可行伤天害理之事,也不可行烧杀抢掠此等有损道德之事。要多行好事,百年归灵之后才易沉梦。
我拉着梦麟寻了一处宽敞的地方,简略地和他说了我的计划,梦麟皱了皱眉,听完后“嗯”了一声,退到一旁。
看他表情,似乎觉得很麻烦,我赶紧理直气壮补充了一句:“赚钱是人生一大乐事,花自己的钱才有意思。”
我站到街上大吼:“走一走,看一看嘞,火技表演,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哎,看一看嘞…”
还好我功课做的好,觉得有意思,便把这些话背了下来。
不一会儿就聚集了很多人,大多盯着我的脸看,又一次觉得这张脸还是挺好用的,朝梦麟嘿嘿嘿贼笑,梦麟笑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不管他,向观众鞠躬行了一礼大声说:“非常感谢大家捧场,我和小弟路过贵地,无奈囊中羞涩,今儿为大家耍个杂技,望诸位慷慨解囊,能博得众位一笑亦是本人三生有幸啊!”
我越说越委婉,简直感人肺腑。
观众纷纷鼓掌叫好,一脸期望的等待我的表演。
无论何时,美人计都是管用的。
我先开始顾盼生姿,巧笑倩兮,悠悠的踩着舞步,每舞一步,脚下都会腾起火花,随后如银瓶乍破,非常豪气的舞动着火焰,最后翩翩旋转,火焰如丝带般层层将我围绕,我双手用力向上一挥,火焰形成一朵凤凰花,花瓣落地,消失不见。
一舞结束,观众看的如痴如醉,待回过神来都热情的鼓掌叫好。我笑着屈膝给他们行礼,梦麟及时的端了个盘子在他们面前走了一圈,他们挤着往盘子里丢钱,我看着渐渐凸起来的小钱山咧着嘴嘿嘿笑。
待众人散去,已将近天黑。我仔细的数了数钱,几乎雀跃,“今晚不用愁了”
路过老伯时买了几串糖葫芦,先吃了一个,啧啧叫好,又递一串给梦麟,偏着头说:“你要不要?”
梦麟淡淡说:“不要”
我矮下头讨好般,“要一个嘛,很好吃的”
梦麟迟疑的接过,吃了一个,点了点头。
从街头走到街尾,看见一家豪华的客栈,五楼高,大红灯笼每层都挂了一排。
红尘客栈,我看着这招牌顺眼,对梦麟说:“就这家了。”
一进店,小二殷勤跑过来,“二位里边请”
我微笑颔首,进去一看,里面还真是生意兴隆,座无虚席。小二引着我们上了二楼,我选了临窗的位置,点了一大桌子菜,待菜上齐,我便一雪之前风餐露宿的凄凉,大口吃起来。梦麟慢慢吃着,举止优雅高贵,我惊叹不已。
他倒是一点也不像初入人世的灵兽,完全像一个贵族的风雅小公子。
我忍了心里的疑问,边自己吃边夹了一块肉到梦麟的碗里说:你多吃点,吃完估计就只剩睡觉的钱了,明天我们还得继续赚钱,这镇子,叫什么,好像是,甘水镇,想来是不缺水的,今晚我们好好洗个澡,暂时就住在这里,你也多见识见识这里的风土人情,反正冬天快来了,在这里看一场雪也是不错的,还可以等练九来,一起再去极北之地。”
“好,明日我去赚钱。街头卖艺不是长久之计,我们不应该太招摇。”
我寻思着觉得他说的很对,白和墨要杀他,很可能还会有其他族类在找我们,麒麟全身都是宝,活捉来有很多好处,但我却想不通为什么要杀他。
我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去结账”
我把钱袋甩到柜台上,说:“再来两间房,顺便我们要洗漱一番。”
掌柜撇了一眼钱袋,头也不抬的说:“钱不够,姑娘若是想洗个澡,除去些衣物的费用,只够一间房。”
梦麟走了过来,我朝他嘟了一下嘴。
“那就一间房”
听到梦麟的声音,掌柜抬了头,又抬了抬金色花边眼镜看我们,笑起来说:
“二位好模样呀!就给你们行个方便,若是公子也要洗个澡,这些钱也是无妨的。”
又转头对小二说:“带两位客官去栀子阁沐浴,三楼一间房。”
小二引着我们上了三楼,楼口一侧许是住宿的房间,另一侧不远处有一扇水帘,顶上牌匾,栀子阁。
一进去便闻着一股清新的栀子花香,里面很大,有两个入口,中间有藤蔓缠绕的小房间,里面倚栏坐着三四个姑娘,白色衣裳上有栀子花盘绕,清丽温雅,甚是可人。
我和梦麟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她们不是普通人。想来是店主雇来服侍客人沐浴的。
小二佯嗔说:“客人来了,还坐着干甚。”转过身对我们赔笑,“她们只是懒了些。二位客官,三楼最左边那间房就是你们今晚歇息的地方。若二位没事的话,我就先告退了。”
我笑着颔首。
两个姑娘出来,笑着对我们行了一礼说“请入帘。”
梦麟进了左边的帘,我进了右边的帘。
“我是栀子花灵,叫红瘦,刚刚引那位公子进去的是我的姐姐,叫绿肥。等会沐浴时,我会隔着防风给你撒花瓣,浴水里有栀露,可美容养颜,又可让身上凝香。姑娘只管舒服泡澡便是,不用害羞。”
“哈哈,如此甚好,红瘦,好名字。只是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服侍别人呢?”
我边说边脱衣服,进入浴池,暗自惊叹,真的好舒服呀!
“姑娘生的这么美,想来也不是凡人,告诉你也无妨。我们花灵一族是分阶品的,栀子花算不上富贵花,常受冷落,年前惹了事,我便跑了出来,遇上下雪天,我灵力低微,落到地上化为了一枝栀子花,掌柜的夫人喜欢栀子,他便把我拾了起来带回房里,赠给夫人,救了我一命,我为报恩,与掌柜说明了缘由,他许我在此谋生,往年生意冷清,我唤来姐妹们,想了这个法子。
掌柜建了栀子阁之后,不管男女老少,都喜欢来这里泡澡,逐渐生意红火了起来,掌柜待我们好,姑且就一直留在这里了,服侍过的人性情各不相同,也有意思得很,不似山间日复一日,无聊冷清。”
“听你这么说,掌柜也是个好人,凡间俗事,的确有意思得很。”
我不禁唏嘘感叹一番,倒是重情重义。
忽然一阵清幽的歌声响起,红瘦便给了我一场栀子花雨。
“这是清弄姐姐的歌声,她是山海族女子,每有客人沐浴,她都会唱歌,歌声如山泉流淌,令人忘忧。”
确实如此,听着她的歌声,我只觉全身畅意,若是天天来泡,想必是极好的。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可是我没钱了,红瘦,你知道有什么可以赚钱的法子么?”
“恩,姑娘生的好看,可以去涟漪阁献舞,待遇丰厚,说不定掌柜高兴还可以包吃包住,你便可以每天来泡澡。”
“涟漪阁?”
“就是五楼,是掌柜夫人开的歌舞坊。”
“哈,谢谢,明天我去问问”
“不客气,那我先出去了,衣服已经备好了,姑娘先慢慢泡一会儿”
“嗯嗯,好”
许久之后,感应到梦麟,我穿好衣裳,刚掀开帘,就看见一个极好看的男子,一袭白衣,优雅生风。
我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问:“梦麟?”
他微笑着颔首,眼中是漫天繁星。
居然这么快就长成了成年男子模样,我惊喜地跑过去,拽着他的衣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感叹说:“弟弟长大了”
梦麟皱眉,“我活了上万年,弟弟?”
我笑着打哈哈,拉着他到我们的房间里歇息。
推门一看,果然豪华。案几上有青玉琉璃盏,床前有青藤风铃瀑,就连枕头的做工都如此精致,上面一双鸳鸯秀的栩栩如生。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床上,忽又想起和白的温情,不觉脸红心跳,反应过来时,梦麟已经看在眼里,我急忙解释说:“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你又不是人,睡一张床上不妨事。”
梦麟淡淡说:“是不妨事,你全身我都看过,这有什么。”
“啊?什么时候。”
“你出村之时。”
想起自己全身光光的还在他跟前悠悠旋转,我哑然失笑,坚持说:“咱民风开放,没事儿”
说完和衣躺了上去,还是有些气闷,故意睡的四仰八叉,不给他留位置。
闻着花香,我闭眼渐渐要入睡,忽然身下一沉,我睁开眼,梦麟一张脸十分诱人。
他双手撑在床上,环在我脖子两侧,距离很近,鼻息可闻。他说:“你是想让我睡在你身上么?”
我呐呐地说:“不了”,把头从他双手间移出来,自觉的往里面翻了个身。他也翻身顺势躺下,噙住笑,闭了眼。
我忽然想起来红瘦说的,悠悠的说:“刚刚泡澡时,红瘦,就是那个花灵,她说,我可以去五楼献舞,好像可以赚很多钱。”
“不行”梦麟回答得干净利落。
“为什么,只是献舞。”
其实我也觉得有些不太好,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好,但一听他说话,就觉得气闷,显然刚刚他的做法我很不满意。
“我说过,我会赚钱,你不用抛头露面去哄那些男人开心。”
梦麟的语气好似有些生气,但说那话我听着也很不高兴。我不再说话,气着气着就睡着了。
睡梦中隐约觉得有人在抚弄我的头发,那么轻柔,好像白一样。
我笑自己,说好的洒脱,要相忘于江湖呢,偏那些温柔,忘记怎么就那么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