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有狼群和马群,狼占了地理优势,经常挑衅马群,但毕竟都是有灵性的生物。狼虽然凶猛,却不是一直占上风,马看似温顺,真到危及性命时,也会奋力拼搏。
于是就有了一场血淋淋的厮杀,大漠少年一般都会围一排看它们死斗,将这种血性耳濡目染,再融入骨子里。往笙凑进去看过一次,觉得太残忍了,就把兴趣转向了大漠的风物。
大漠已经恢复了结界,大漠深处的样子变化莫测,危机四伏。往笙被感染的大胆很多,特别想去一探究竟。
一大早樱夙会和往笙在大漠上比赛骑马,逆风而奔,享受狂风刺脸和一种率性而为的感觉。白和游禹悠悠喝着酒,观赏沙场上两个美人的英姿。往笙和樱夙一样穿流沙氏服饰,红色的碎布及膝裙和长靴,头顶一圈金晃晃的铃铛蒲帽,很是有异域风情。
在往笙殷切的“请求”下,游禹征得夫人同意后,大方的带着往笙赏了不少大漠风光。有游禹的细致介绍,往笙不得不对大漠肃然起敬,真正对大漠这种粗犷和野性起了兴趣。
樱夙刚嫁过来,觉得有必要多了解大漠,毕竟这里以后就是她的新家,有时候也陪着往笙一起。游禹爽郎大方的带他们游历大漠,樱夙也是烈性热情,四人几日便打成一片。
有时候樱夙会和白坐在水席上休息聊天,游禹带着往笙继续踏足一片黄沙,除非往笙累的实在迈不开步子,她才会放过心心念念妻子的游禹,停止一下对大漠的好奇。这时候游禹就会直接扛起蔫了的往笙走回来往水席上一丢,白总是及时的接住,再替往笙擦去额头的汗,让她躺在水席上睡一觉。一般往笙醒来时/是在房间里,还刚好能赶上早饭。
大多数时候是白陪往笙顶着烈阳在大漠转悠,偶尔遇到飓风,往笙和白会逆风逃到沙岭的狼洞里,然后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群狼谨慎的围着他们转圈,往笙不敢逗它们,和白站定等飓风过去。只要在大漠深一点的地方,飓风就会随时降临,最多的一次,往笙和白一天就遇上了十来场飓风。大漠狼窝很多,大多都混了个脸熟,刚开始还会警惕的看着往笙和白,到后来直接无视他们,理都懒得理。
樱夙和游禹在搭建好的小凉屋里你侬我侬的计划怎么改造云辇,再准备向八荒推广云辇,然后做笔好买卖。往笙啧啧赞叹他们真是做买卖的好头脑,终于理解了流沙氏为什么会这么有钱。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小半月。这一日,往笙自己一个人骑马到大漠深处,然后弃马,避开已经走过的地方,饶有兴致的往深处走。
大漠天气很不稳定,太阳大时,往笙就撑一把水凝伞,顺手在上面挂了几串冰晶风铃,听着伶仃幽音,连蹦带跳。风刮的大时,往笙就直接乘风而去,没有目的地,像一朵红色蒲公英任由风刮,随遇而安。往笙觉得这种自由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风呼呼着拐过很多沙岭,把往笙带到了一个雾障里,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倒是隐隐看得见手腕上的栀子花印记,闻得着栀子的清香。往笙苦笑,这大漠简直四季共存,秋日的雾都不似这般浓厚。
往笙叫了几声,只听见自己的回声,忽然有些害怕,她想往回走,可好像不管怎么退都在这个在这个雾障里,她已经辨不清方向,只能壮着胆子摸着往前走。
游禹说过大漠最奇异之处,就是可以根据时辰变幻,他听祖父说,大漠有一个梦魇,很不巧进去那可能真的会出不来。不过他说这也只是一个世代流传下来的传说。
不用这么精彩吧,往笙叹气,早知道就让白跟着了,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
雾障里不见天日,往笙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只觉得又困又饿,隐隐觉得再这么走下去不是累死,就是饿死,那死的...也太不光彩了。
往笙直接跪坐在地上,抓起一把沙子,这是她现在唯一能触到的实物,反倒有一种些亲切感。往笙上下眼皮子直打架,趴在沙地上渐渐睡去。
雾气一点点吞噬着往笙的身体,最后打了一个旋儿,又变成白茫茫一片。
日月盈昃,参商同现。
往笙拨开雾气,殷红的彼岸花像血一样铺了满地。极目望去,隐约可见一个村落,其上还有袅袅炊烟。
往笙暗喜,有炊烟必有人住,先去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往笙展臂想飞过去,试了几次都不行,一点灵术都施展不出来。没办法,往笙微微提起裙子,一步一步向水泽里走去,还注意避开彼岸花,她可不想踩了这么好看的花儿。
往笙在水泽里一摇一晃,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爬上了岸,岸边有一个凉亭,往笙走过去歇了一会儿,环顾四周,除了一望无际的彼岸花,只有一条一起一伏的小路,直通向那个村落,看似好像很遥远。
往笙不敢逗留,沿着小路走去。但好像是刚下过大雨,路上很泥泞,往笙踩滑了几次,连滚带爬,蹭得全身都是泥,粘糊粘糊的,很不舒服。快到村庄时,看到有一个池塘,里面立着几朵白莲,池水清澈见底。
往笙犹豫着看了眼自己,微微皱眉,又看了眼池水。四顾无人,忙脱了衣服跳进去,把自己洗干净,又拿莲叶挡了身子,摸了衣服,把衣服也洗的干干净净。
天气还算晴朗,往笙琢磨着要不要晒晒衣裳,又摇了摇头,她实在没胆子确信一会儿不会有人来,再说,随便晾哪不是晒,穿在身上一会儿就干了。
往笙利索的在水里穿好衣服,头发湿湿的搭在身上,手里拽着墨绿簪游上岸,又胡乱绾了一个发髻团子,把墨绿簪子插了进去。转身看向池水,这池水竟比之前还清亮,可是她洗的时候明明看见很多泥水。她才从,从...从哪儿?往笙一边向村里走,一边使劲想,她感觉记忆在一点点消失,最后她只念叨自己的名字,往笙,往笙...如果自己连名字都忘记了,那可能就真的出不去了。
太阳似乎一路都跟在往笙的头顶,很邪门。到了村门,往笙看见横梁上有一块牌匾,好像很古老,上面好像是一些符咒,反正她看不懂,却并不觉得奇怪,好像本就该如此。门柱旁侧有一块大石碑,上面有朱砂印,刻着“入者不回头”。往笙觉得玄乎,打了个冷颤,快步向里面走去,不敢停留。
一路的木屋门檐上都挂着白色的菱花,地上有纸钱,哭嚎声幽幽在耳边游荡,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整条街就像在,发丧。
往笙抬头,天上的太阳蒙在一层云雾里,散下一片白光,笼罩着这个村子。
往笙什么都不敢想,只沿着街道快步走,口中喃喃自己的名字,忽然,她听见了娘亲的声音,娘在唤着:“笙儿,娘在这里。你回过头,娘很想你,让娘看你一眼,笙儿...”
往笙停止脚步,泪眼朦胧,她想扭头看一眼娘,心里暗暗说,就看一眼,她想告诉娘,笙儿也好想你。
正要转过头那一瞬,往笙头发上的簪子一闪一闪,发着墨绿的光芒,往笙忽然回过神来,含住泪,“入者不回头。”
往笙锁住了内心的恐惧,只顾往前走,她希望能看见一个人,或者一块比较光鲜的地方,至少不要这么阴暗。
许久,耳边终于没有哭嚎声,往笙眼前是一帘瀑布,却没有水浸出。她迟疑的伸手进去,忽然像是被谁使劲拽了一把,往笙跌了进去,一片漆黑,失去了意识。
魑正在梦蕖和练九喝酒,忽然酒杯落到地上碎了一片,魑脸色立即变了,出了梦蕖,隐了身,化身麒麟,一跃百里,朝大漠奔去,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笙儿,等着我,你一定不要有事。
一夜不见王姬回来,大漠上游禹已经驱动了全部了流沙子弟去找寻王姬的下落,只给深海递了消息。
整整一天一夜,白都没有合拢过眼。他给往笙的墨绿簪是用一只千年琅鸟的精魄炼制而成,逢凶时时可以化险为夷。这本来是他离开师门时,师尊送他的。师尊还打趣白,算是提前送给他的新婚礼物,白当时还红了脸,却实在想象不出自己会对怎样的女子动心。
这墨绿簪是认主的,与往笙也算投缘,刚带在身上就自己悠悠的飞到往笙面前,白只得草率的把它赠了出去,嘱咐道不可离身。往笙觉得好看,也便答应了。白把簪子插在往笙的发髻上,微微笑着。前一夜他在上面滴了自己的心头血,让自己可以感应到往笙,无论她在哪里,自己会第一时间感应到她的安危。
所以才会答应让往笙一个人在大漠游玩。可是...
白只是恨自己无能,即便第一时间知道往笙有危险,他也不能及时的找到她,让她一个人独自害怕恐惧,这真的比死还难受。
白靠着墨绿簪的气息一路追踪到往笙消失的地方,本来是梦魇的入口,可现在早已经没有雾障,很普通平常。
游禹把白劝回了流沙宫里,他觉得王姬可能是进入梦魇了,虽然梦魇只是一个传说,但是把大漠的每一寸地方都搜遍了,连一点王姬的气息都没有,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但是他只是听祖父提起过梦魇,可惜祖父已经不在了,他也从未进去过。
白的眼睛暗淡无光,游禹也不敢多说,只是安慰他好好休息。
樱夙看白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了口要安慰的话也硬吞了下去,她知道这时候说什么白都听不进去,她早就觉得白对王姬的感情不一般,只能暗自祈祷王姬一定要平安回来。
夜里,墨,摇梵还有忘筌到了,白坐在凉椅上,脸色发白,强笑说:“你们来了,我还是没能找到王姬。”
摇梵坐到白旁边,她从来没有见过白这个样子,那么憔悴,好像刚刚大病一场。摇梵拍拍白的肩膀,关切的说:“白哥哥,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起去找。我们刚刚已经见过樱夙和游禹了,你找了这么久,已经尽力了,王姬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
白点了点头,仍旧是刚才的样子。摇梵叹了口气,看向墨和忘筌,他们都摇了摇头,摇梵只能跟着他们出去又转身关好门。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在往笙最后停留的地方看见了魑。忘筌心里“噔”了一下,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吃醋的时候,毕竟姐妹一场,她也在意往笙的安危。
魑是上古灵兽,他在神识里看了一夜卷轴,终于找到了进入梦魇的方法。
魑目光扫了一圈,对白微微笑道:“白族长还真是关心王姬,才弄丢了几日,竟这么憔悴。”
白的脸色变了变,没有理会魑语气里的嘲讽,只是一直盯着魑。魑这么快就知道往笙出事了,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魑公子,你知道王姬在哪里?请告诉我,是我没有保护好王姬,我一定要把她找回来。”白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恳求。
墨有些恍惚,白从未向谁低过头。
魑脸上的笑容消失,他知道往笙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也不敢耽搁,立即严肃的说:“她在梦魇,我只知道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那里生人进入就很可能会出不来,其实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不,王姬是我弄丢的,我一定要去。”白坚定的说。
“我也去。”墨淡淡说。
“还有我,我也去。”忘筌急忙说,眼睛一直盯着魑,魑能看出忘筌是真心实意想救往笙出来,无奈的表示同意。
樱夙,游禹和摇梵也要去,魑摇了摇头,对游禹和樱夙说:“你们不行,才刚刚新婚,是未来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任何一个出了事我可都担不起。”又对摇梵说:“你道行太浅,不行。”
白也宽慰他们说:“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有我们就够了。”
做了这么多年邻居,游禹知道魑的脾气,示意樱夙,樱夙揽过了丧气的摇梵,微笑说:“我们要相信他们,等他们的好消息。”摇梵才不得不点了点头。
四人向大漠深处走去,魑走在前面,边走边计算梦魇的方位。魑有预知和记忆过往的能力,最后他在正对的太阳位置停下,魑说:“就在这里等天黑,然后我会布阵,现在先休息保存体力。”
白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小凉屋,众人在里面休息。因为都是习武之人,几天不吃也没什么事,水也是不缺的。
魑给众人讲了一些关于梦魇的事,其实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轮回之境。
天地初开,宇宙洪荒,除了大帝盘古,其实还有些落魄的神祗。有些流落人间,有些高居九重天。
天上不管凡间事,而凡间神灵混杂,落魄神祗也渐渐忘了他们的神族身份,以灵相称。
梦魇就是万年前的天威积怨所结,天威惩有违天道的人,却也伤及无辜。天威平息后,南方天空出现了一个漏洞,天火与水同降,一时间生灵涂炭。后来落魄神祗女娲以石补天,才恢复了天地太平。而那些怨气太重者无法往生,不能轮回,就一直停留在轮回之境。
卷轴上载,千年前梦魇为祸人间,流落人间的女娲一族成人间大义,以石心镇守轮回之境,将它封印于南境,女娲一族就此没落,鲜有人知。
魑没有说那场天威其实与往笙有关,所以她能进入轮回之境是有契机的。魑不知道如今的梦魇是不是都是些怨灵,但至少往笙现在还活着。
入夜,魑观天色,天上一片幽蓝。子时,魑飞旋空中,在地上划了一个方阵,以阴阳倒序,四季更迭,最后他指甲修长,划破手掌,布下血咒,一瞬白光冲天,参商同现,返光在血阵中打开了一道轮回之门。
众人立即进入,一会儿,阵法消失,恢复了原貌。
众人来到了一处彼岸花冢,有一种浓郁的花香,能迷惑心智,哭嚎声悠悠飘荡,用各种话诱惑他们沉沦魔魇。四人携手闭眼,魑传音屏息凝神,心无杂念,想一些美好的事。
忘筌能感觉到魑掌心的温热,如沐春风一般,微微笑着。她想起了儿时遇见的那个红衣小女孩,她眉间的凤凰花真好看。小女孩给她讲了许多关于火的事,还阴笑着讲了十几种吃鱼的方法,把自己都吓哭了。后来小女孩带着自己游了很久很久,她紧紧抱着自己纵身跃下瀑布,替自己挡了水流的冲击,她却头发湿漉漉的,脸上还有水花击打留下的一团乌青。小女孩微笑的和自己挥手告别,那时候自己才意识到,她真的好美啊!从那个时候,自己暗自发誓一定要找到她,要和她做姐妹,把最好的都给她,一生一世都照顾她。
白想起了仙泽桃林,父亲垂危,他急着拜访岛主,奈何童子说岛主正在睡觉,不喜打扰,且不知何时醒来,应允第一时间青鸟传音,请他们先赏赏桃林风光。
桃花繁盛处,人多噪杂,他和墨绕了桃林外围走,忽然远处闪闪白光,细看时,才看清是一个女子趴在大石头上。本也无心闲事,可鬼使神差,自己居然走到了大石头边,墨在一旁笑意难掩。
女子似乎在睡觉,长发披散在石头上,衣衫褴褛,露出胜雪肌肤,在阳光下恍惚透明。觉得眼前的一幕绚烂远胜灼灼桃花,对墨借口反正闲,正巧做点闲事。自己给女子盖上水被,抱起她,看着她在怀里睡容娇憨,心砰砰跳了几下。墨打趣难得见他脸红,自己却掩饰道太阳晒的,慢慢踱步,把女子放在一个山洞里,让青鸟衔来衣裳,隔了几尺地,闭眼红着脸给她换好,却不敢看她,匆匆走了出去。
和她视线交融时,她长发散在风里,清丽出尘,美如梦境。憨纯之外透着傲娇,清冷之外又不乏热情。和她的一点点相熟,许是自己此生至珍。
墨从小就是师尊最喜爱的弟子,可是白一来,他就不再那么备受关注。即便那时候他们还很小,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论姿色为人,白是所有师门中唯一一个可以和他相提并论的,师尊也总是把他们认错,所以他总是故意和白过不去,白也只是微笑。随着年龄长大,白好像有些过于清冷平淡,简直无欲无求。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世间万物,终归繁华一寂。师尊教他们琴箫合奏,整日练习高山流水,蓬莱仙岛上日日闻音,自己和白渐渐成为知己,云端何羡,只要还能奏出高山流水,就和白做一世知音。
凤凰花上的女子悠悠旋转,她至纯至净,如梦幻影。万年流光,自己冷眼看着世事变幻,准备好嘲笑世人忙碌一生,终归寂寥。她却在那短短二十年里,一点点温暖自己。无数次希望看到究竟是怎样的人,能把梦境铸得如此温柔动人。终于,睁开眼那一瞬,不负期望。
自己把她带到了她铸的最后一个梦境,仙泽桃林。自己兽形庞大,无法靠近,逃入深山。但是她对别人的每一次心动自己都能感应到,明知危险,也设法想要靠近。后来白的墨要取它的心,岂有那么容易?但是自己就是想知道,她会在自己和爱人之间如何选择。她用身体护在自己身前,闭眼留下的泪,却让自己觉得后悔,有些心疼。他知道,那一刻自己已经喜欢上了她,一入红尘,皆知相思苦。
四人脸上都是微微笑意,他们睁开眼,死门已过,微微松了口气。他们沿着一段小径走去,两旁是血红的彼岸花,尽头处有一座桥,碑文“奈何”。上面很多游魂飘荡,桥上一排穿着白色丧服的人,桥尽头有一个蛇身女子,慵懒的盘坐着,旁边牛头马面恭敬的端着碗,女子从木桶里盛汤倒在碗里,一个接一个给他们喝。
原来女娲一族已经掌控了整个梦魇,那些怨灵应该早就被净化,这里应该就是凡人死去的往生之界。
魑传音:“等会儿屏息过桥,那女子熬的汤会侵蚀记忆,万不能喝,待会见机行事。”
墨笑了笑,原来她就是新继任的孟婆。
四人恰时的跟在后面排队,后面一个人拽紧裤腰带急忙跑过来,拍拍魑的肩膀,憨厚的笑道:“老兄,这是我的位置,人有三急...哎,前面快了,不然你往后排排?”
魑回笑,尴尬的往后移了移,忘筌忍住笑,也移了移,后面的人,也都往后移了移。
快到那位憨厚的老兄时,孟婆越过他,往后看了看,忽然大声呵斥:“你们几个!”声音娇细如七岁孩童,魑四人别过了头,后面的一排都抬头眼睁睁看着孟婆,小脸白嫩嫩粉嘟嘟的,眉间有一个黑色蛇形印记,也算乖巧可人。
孟婆推开前面那个“人有三急”的人,嗔道:“说你们呢!生人,来干什么了?”
魑恭敬道:“找人。”
孟婆在魑身上绕了一圈,手指抬起魑的下巴,眨巴眼道:“看你模样不错,好心劝你一句,找人也不要上这里来。”又下来扫了一眼后面三个,嗔道:“还有你们,快快回去吧!”
后面一排人齐声说:“是啊,快快回去,汤都凉了。”
魑手里腾起了火焰,墨忽然过来按住他,示意不要动手。
孟婆也没管他们,回去继续舀汤,前面那位老兄一股气喝完,飞奔跳下往生台。
“茯苓。”
孟婆闻声抬头。“墨哥哥”她惊呼着眼里都闪着泪花,扑到墨身上,慢慢褪去蛇身,露出修长的腿。
“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你了,呜呜...”
“这不是见着了吗。看你过的还好,我就安心了。”墨的话里透着喜悦。
茯苓抹去眼泪,眨巴眼睛,清亮清亮的,又有些娇羞,红了脸说:“墨哥哥真是越来越会说话,而且越来越好看了呢。”茯苓看了一眼后面的三人,“他们是你的朋友?你们来这里做甚?”
“找人呀,可以先让我们过去么?”魑温柔的说。
茯苓露出为难的神色,但禁不住墨一直盯着,勉为其难的说:“那你们一定不要乱跑,出了岔子我品级低微,可不好收拾。”
“你放心,我们只是来找人,不会闹事,苓儿越来越乖了。”
茯苓笑眯眯的让了路,把差事一股脑儿全丢给了牛头马面,挽着墨的手兴冲冲的带他们走入生门。三人都很疑惑,只知道墨现在是真的开心。
穿过一段桃林,茯苓带他们来到了一个木屋。
茯苓站在墨身边,笑眯眯的把三人看了个仔细,“墨哥哥,刚才没仔细瞧,原来你的朋友都生的这么好看。”
墨笑了笑,一一介绍:“这是魑,忘筌,白。”
“既然你们是墨哥哥的朋友,那也是我茯苓的朋友,你们不要客气,这里是我的屋子,恩,虽然简陋了些,但是我们村不富贵,都是这个样子,你们姑且将就一下嘛。”茯苓说着转了一圈。
白笑道:“这里很好。”
墨步入正题:“茯苓,你们村最近可有来过一个美貌女子?”
茯苓蹙眉:“美貌女子,可是墨哥哥喜欢的人?”
墨摇了摇头,茯苓笑起来:“我们村几乎每日都会有美貌女子来,不过若你们说的是生人,就不会经过奈何桥,我每日守在那里,所以不知道村里的事。但若是从其它地方误闯进来,就一定会踏过彼岸泽,走过泥泞路,那样她在凡间的记忆会一点点消失,散失所有凡间的气息,若沾了白莲池里的水,进入栖止地,能够经住诱惑不回头的话还好,或许可以进入桃花源,那里由女娲后人掌管,不会有性命之忧,算是万幸了。但若是回头,便会被吸入怨灵镜,那样就真的万劫不复,永生永世要经受魂焰和怨灵的折磨,很可怕的。”
难怪往笙的气息在一点点消失,白问道:“如果进入了桃花源呢?”
“那样她必定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是谁,没有一点本身的气息,会安乐的生活在那里,如果...”
“如果什么?”魑淡淡问。
“如果你们说的美貌女子实在太美了,就可能会被殿下看上,恩,那个,殿下好像明日娶亲,听说那位女子直接被封为王后呢。”
白和魑愣了一瞬,王后?
墨和忘筌对看了一眼,又看向白和魑,他们两个都阴沉沉的,王姬可是走哪儿都招人喜欢。
墨道:“我们想去看一眼儿未来的王后。”
茯苓又很为难:“如果殿下新娶的王后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人,那就真的很棘手了。”
茯苓感觉一阵冷意,看了一圈,一个个都深深地盯着自己,茯苓额头直冒冷汗,悻悻说:“我品级低,没有邀请函进不去,但是我有一个强大的后台...”
茯苓放了一只荧蝶,暗叹了口气,墨哥哥救过自己一命,自己理当还这个恩。
因为不能使用灵力,那样会暴露气息。茯苓和忘筌在厨房里一个切菜,一个炒菜,墨往灶里添柴火,弄得满屋子乌烟瘴气,两个乌黑美人齐心协力把墨赶了出去,墨一脸委屈,对正在搬桌子的白和魑嘿嘿贼笑。白和魑显然没有好心情,无奈的对墨摇了摇头,板着脸继续干活。
墨微笑的看着白扫地,小时候他故意惹事,两个人被师尊训了一顿,罚打扫一个月的地,墨故意躲懒,华胥门那么大,白一个人经常打扫到深夜,自己偶尔也会良心发现,拿了扫帚和白一起扫,扫完之后直接累倒在地上,和白一起悠悠的看月亮。
不得不说忘筌和茯苓还真是有当厨娘天赋,满满一桌子菜估计能把一个醉汉香醒。
至少王姬没有性命之忧,忘筌还是很高兴,把多年的化妆经验一个劲儿传授给茯苓,茯苓唏嘘一番,对忘筌肃然起敬。
因为木屋不隔音,魑,白,墨都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内心也实在觉得王姬那懒样子,幸亏有一副天生的好样貌。
茯苓从内屋走出来时,众人都惊叹不已,简直跟之前判若两人,忘筌对他们眨了下眼,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庭院一阵风,茯苓示意他们躲着别出来,自己悠悠的迎了出去。忘筌和墨笑眯眯的趴在窗子边偷看,魑和白只是呆坐着,窗户不够...再说,可以听声。
一个男子从云轿里走了下来,黑袍红边,身材修长,他站定时,黑发散在身后,连圆月都成了他的背景,一种威仪令人生畏。
茯苓微笑着看他,“你来了。”
男子含情脉脉的看着茯苓,又扫了一眼屋子,温柔的牵过她的手坐下说:“苓儿,今日是有什么事吗?难得你主动约我,还备了一桌子菜。”
“二殿下先用饭吧,我可是精心准备了好久,就等你来吃呢。”茯苓有些心虚,二殿下那么聪明一个人,肯定露馅了,坦白从宽,但是这菜烧的实在辛苦...
“好啊。”
二殿下真的和茯苓悠悠吃起来,还小酌几杯,不时给茯苓夹菜,帮她擦去嘴角的菜汁,茯苓羞涩的躲,嘻嘻闹闹,笑声不断。
忘筌也抿着嘴笑,真是羡慕他们这一对有情人。墨回看了眼白和魑,显然他们也被笑声感染,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回忆里。
用完饭后,茯苓才猛然想起她还有正事没办,心里对屋里的人有些惭愧,靠拢了二殿下,支支吾吾的说:“恩,那个...殿下吃的可还好?”
“不错。”
“我,今晚化了妆...”
“我知道,很好看。”
“其实我事想请你帮忙。”
“恩?”
茯苓张了张嘴,把话又吞了回去,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殿下就说过此生只娶她一人。因为她还未成年,不得行成婚礼,殿下就一直等她长大,暗中派人保护她,给她派了个清冷的差事。整个族里都知道她会是二殿下的王妃,所以没有男子敢接近她,虽然品级低,可所以人都待她恭恭敬敬。这样她的日子就过的很平淡无味,以前她还埋怨过二殿下,逃出过一次,就欠了墨一份恩情,现在...哎。
见茯苓欲说还休,二殿下握住了她的手,温情的说:“苓儿,我早就说过,你无需跟我客气。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满足你。是为了今天那几个生人么?还是哥哥未来的王后?”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殿下。”茯苓松了一口气。
“让他们出来吧。”
门忽然打开,众人应声走了出来,二殿下拂手而现几把座椅,微笑说:“来者是客,请坐。”
众人向二殿下说明了原委,明知棘手,二殿下仍旧面不改色,只是应允明日可以带他们观礼。又重新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他可不想茯苓和几个来历不明的男子住在一起。
茯苓笑眯眯的目送他们离开,觉得二殿下越来越发迷人。想着再过十年她就可以嫁给二殿下了,心里喜滋滋的甜。
明镜轩里,陛下正把着夕妍雪的手教她弹琴,雪儿很聪明,只教一遍,就可以弹出曲子来。陛下索性放手让她自己弹。雪儿细长的指尖悠悠的拨动琴弦,她头上的墨绿簪发着淡淡的荧光。
白正靠在窗前看着月亮,耳边忽然传来了三百年前自己教往笙的那支曲子,他静静听了一会儿,眼里有湿意。
笙儿,你还记得这支曲子,你怨我吗,我把你弄丢了两次,每一次还给了别人靠近你的机会。所以你还不肯记起我。
忘筌站在魑的旁边,他们都安静的看着月亮,这里的月亮真大,又圆又亮。如果时间就这么静好,那该多好。
月亮虽好看,却很诡异,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墨关了窗,躺在榻上闭眼睡觉。
雪儿一曲奏毕,对陛下微微一笑。陛下夸道:“庸医能有你这样聪明的女儿,真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又温柔的搂过雪儿的腰,“明日我们大婚,你很平淡,这样可不太好。”
雪儿没有吭声,后退一步,微微一笑道:“夜已深,陛下该休息了。”
陛下一点点靠近雪儿,雪儿眼神闪躲着一直后退,但是已经贴着墙壁了,雪儿很紧张,陛下说:“雪儿,抬起头来。”
雪儿抬头,陛下的瞳孔一圈圈放大,发出红色的光芒,雪儿目光呆滞的,瞳仁一点点变红。陛下幽幽说:“你是夕妍雪,我的王后,你不用害怕,明日大婚后,我会保护你。”
红色的光芒渐渐消失,雪儿晕倒在陛下怀里,他轻抚雪儿的脸,“雪儿,我这是为你好,你就安心的做我的王后,我会把天下给你当作嫁妆,以后你谁都不必害怕。至于其他人,我会帮你解决。”
次日清晨,梧煌宫前人山人海,都等着吉时一到,陛下和王后完婚。
侍女正在给雪儿打扮,阮月妃走了过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今儿真是个大喜日子,姐姐特地来恭喜王后,才不过一两日,就俘获了陛下的欢心。”
侍女停下了手中的眉笔,对阮月妃行礼。阮月妃妩媚的瞧着镜子里的雪儿,明明浓妆红艳却清冷如傲寒梅花,暗自惊叹,却毫不掩饰恨意。
雪儿只对阮月妃微微一笑,继续让侍女上妆。
雪儿的淡然让阮月妃气不打一处来,挥袖抚摸着自己的脸,愤愤说:“陛下不过是见你美貌,上了兴趣罢了,当你容颜不再,再多山盟海誓都是过往云烟,哼,你也得意不了多少日子,生人若长处此地,便会衰老的很快,一日如凡间一年,你以为陛下随便给你安排个身份,就可以瞒天过海,安稳一生?简直笑话,陛下是个狠人,他的心更狠。”
阮月妃回想着以前和陛下的恩爱情长,苦涩一笑。
雪儿化好妆起身有礼的说:“多谢姐姐告诉雪儿这些,雪儿无心王后之位,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阮月妃看着雪儿这种藐视一切的态度,心里竟生了怜悯,她明明可以享受凡世繁华,陛下却要将她一生都毁在这里。
阮月妃笑问:“你喜欢陛下么?”
雪儿沉默了一瞬,“陛下对我很好。”
“那就是不喜欢了。”阮月妃眼里满是嘲笑。
“算是吧。”雪儿有些无奈。
“可是陛下要娶你,你只能嫁,因为你无处可去,只有陛下能给你庇护。”阮月妃娇媚的拂过雪儿的脸,“可是你不是这里的人,你的身份是假的,记忆也是假的,庸医那个蠢货怎么可能生得出你这样的美人儿,你是不是觉得很茫然?我猜陛下一定对你用了摄心术。”
阮月妃说着笑起来,雪儿淡淡的看着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是谁?”
“想让我告诉你么?可我偏不,我想知道陛下对你的兴趣能持续好久,我想看你一天天老去,过的怎样凄凉。”
阮月妃眼里闪过一丝凄然,不是她不想告诉雪儿,而是,她不能,她还是爱着那个狠心的陛下。
吉时已到,阮月妃笑语嫣然的走了出去。
雪儿缓缓走过红毯,绯红的桃花漫天,红毯尽头陛下正温柔的看着她。
雪儿想笑,却笑不出,如果这一切都是假的,陛下,你到底想做什么?
陛下和雪儿携手,面向人山人海,两人都高傲威仪,不可侵犯。
台下,魑和白注目王后,紧紧握拳,侍机动手。忘筌看着他们,心里有些不安。
茯苓和二殿下坐在旁侧,看得最清楚,茯苓笑眯眯的观礼,惊叹王后真的好美好美。殿下紧紧握着茯苓的手,他在想自己还会不会等来和茯苓成亲的一天。
墨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觉得一切都很诡异,连二殿下都知道他们来了,这个陛下没理由不知道,他似乎在等待什么。没办法,猜不出,墨似笑非笑,等待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