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大雪纷飞夜,煮酒烫相思。
不知不觉,已经几月过去,白带着往笙已经把深海族大大小小的领地逛遍,丘水族长似乎有意促进他俩的感情,让摇梵去东面的寒鸦岭陪墨去收集那里的黑石晶,每一次带着部落白净的进洞,黑溜溜的出来。
忙活了几月,摇梵深感丘水老头得罪不起,躺在地上抱怨说:“那个臭丘水老头,不就是想把王姬和小白凑一对嘛,这样深海族在八荒的地位稳了,他那宝贝女儿也没有情敌了,如意算盘打得可真精!我看就算小白和王姬在一起了,忘筌也得不到魑公子。”
摇梵看墨一言不发,更加赌气,用脚踢了一下墨,“墨哥哥,你啥时候这么沉默了,说话呀!”
“族长的事我可不妄自谈论,倒是你,几百年也没见你对谁这么义愤填膺,王姬给你灌迷药啦?”
摇梵不理墨的打趣,一脸幸福的说:“王姬是除了爹娘我最喜欢的人,墨哥哥,王姬真是怎么看都好,本来我还抱怨我这么文武双全,机灵聪明的人被叫去伺候人简直大材小用,可是一看见王姬就不由自主的欢喜,以后若是谁要敢欺负王姬,我就跟他拼命。”
摇梵说的正动情,墨突然夸张的笑起来,“咱们王姬居然迷倒了你这个机灵鬼,看来白已经被迷的七荤八素了。最后惨不忍睹,我可不会管。”
摇梵爬到墨身边,挨着他躺下,抱着墨的胳膊摇了摇,“不嘛,墨哥哥,你是最疼小白的了,你一定不会不管他,当初你宁愿自己娶忘筌也不让小白娶,你是为了小白可以豁出性命的,还好忘筌喜欢魑死活不肯嫁,不然你可就悲催了。”
墨哥哥,我心里真的很感激梦蕖魑,还好忘筌闹着退了婚,不然,你让我怎么办呢?
“傻丫头,我和忘筌一起长大,把她当妹妹一样看待。其实她心眼不坏,只是事事都要如意,比较好胜,如果她认定了魑,我们也该祝福她,至于白,我只希望他现在开心。”
墨的思绪回到了三百年前,在仙泽,白便对往笙一见倾心,只有那个丫头好似情窦未开,还故作可怜,自以为聪明。
白对所有人微笑礼待,唯有看向往笙时,他才真正有了笑意。
那时候白的父亲已是垂死之际,向仙泽岛主打听才知道,上古麒麟心可令人起死回生,延年益寿,最近已经现世。
那个傻丫头不知道,当她挡在麒麟身前的时候,白举着剑的手有多么为难。他不忍,我便去,可他竟然为了相识不过几日的女子,挡了我的剑。
他放弃了自己最敬爱的父亲。
老族长死时,白在灵柩前跪了七天七夜,众人感叹他至孝,他只知有愧于父。
后来白教往笙弹琴,他心里的伤口才渐渐愈合,有了笑容。往笙走后,他的伤口却愈深了。
如今,他们又要怎样折腾呢?
摇梵说:“墨哥哥,我也没有多讨厌忘筌,只要她不伤害王姬。可是我也不能祝福她,魑公子是王姬的心上人,祝福她就等于背叛王姬。我做不到。”
墨温柔的摸了摸摇梵的头,“那就什么都不管,只要保护好你的王姬就好。”
摇梵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额头靠在墨的肩上,真想一直都这样。
寒鸦岭的雪花洋洋洒洒,铺了一地白,墨常年穿黑衣,他说可以和白形成鲜明对比。
小时候,他们是师尊最喜爱的弟子,师尊什么都好,就是常常会把白和墨叫错,他们那时候总是互瞪一眼。后来墨就很招摇的穿了一袭黑衣,在一群白衣中晃荡。
自那以后,师尊也从没有叫错过墨和白的名字。
黑衣穿久了,墨也便习惯了。
但是他们一出来就黑得太明显了,连乌鸦也呱呱叫,似乎嘲笑比它们都黑。一个部落的人都胡乱躺在雪地上,就像女子的白净脸上忽然乱七八糟长了许多黑胡子。
梦蕖的雪总是温柔的飘洒着,魑和练九一边喝酒,一边观看雪花中的成人礼。
又有人出村历劫了,又有人历劫回来了。
出去的人总是带着兴奋和喜悦,回来的人总是有数不尽的凄凉和苦楚。
雪花落在他们头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白头。
魑和练九碰了个杯,苦笑思念又度过了一季春秋。
君不往来兮独思
妾未寻觅兮独泣
天下熙攘兮不遇
抱香贪欢兮何时
侬似那阳春三月天,不待我炎炎夏风过回山里返来,可知妾恨不得生往寻常百姓家,也不愿与君隔着那咫尺天涯,长生殿里恩爱长……
台上伶人戏齿,一声声萋诉荡心肠,往笙含泪看那生旦跪地求苍天。
与相公不见已半载,可思念却愈发厉害。
白深深的盯了往笙一眼,眼里是无尽的悲伤。
笙儿,你终究是忘不了他,却忘了我们的相遇相爱。那么我于你,究竟算什么呢?
白不由得手紧握拳。
一旦有了欲望,便想要更多。最后能守住心底那一份澄澈,已是不易。
白握拳的手渐渐松开,还好师尊的话及时止了贪欲。
戏里尾声那一句长相思吟完便戛然而止,全场无声,许久,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往笙落泪,察觉到白的目光索性笑了出来,“难怪戏折子这么受宠,太感人了。”
白眼眸清亮,也笑道:“小姐说的是,其实戏里戏外哪里又分得清呢,这俗世繁华,终归不得尽人意。只消看淡些,便能一世长安。”
“如果只是一世长安,又哪里来的痴男怨女呢,白族长才是说笑了。”
有多大的悲伤,才会有多大的彻悟。
除夕夜里,往笙和深海族人一起祈福,佑深海族长盛不衰,族人和睦,代代安乐。
往笙对忘筌一见如故,两人都饮了许多酒,各怀愁情。忘筌喝醉了,拉着往笙大声说:“王姬,这雪夜甚好,我们一起去跳舞,与众人同乐!”
往笙也迷糊着大声叫好,众人都惊呼喝彩,丘水族长笑得都合不拢嘴,对白说:“你的琴艺八荒闻名,哎,不对,是和墨一起那才叫盛世佳音,如今又有王姬和忘筌伴舞,还不快让族人一开眼界。”
众人一听族长这么说,都欢呼雀跃。
白和墨见众人如此热情,却之不恭,只得答应。
白拂手而现置于石楠阁的风堇古琴,虽赠予王姬,可王姬却无心抚琴,他又未另寻古琴,只得暂时借用。墨拿出青玉箫,他已经好久没有和白琴箫合奏,他眉眼带笑,与白示意。
随着高台上王姬和忘筌的翩翩起舞,琴箫声起。
在雪花纷纷里,两位美人风情各异,却相得益彰。她们如同一朵双生花,相远相近,相缠相弃,相离相思,每一个舞步,都寄载了源源不断的思念,伴着高山流水,舞出绝世。
众人看的如痴如醉,却都又想起了各自心底的一抹忧伤思念。一舞结束,却是无声胜有声。
白和墨相视一笑。只要我们还能奏出高山流水,便是永远的知己,便一世不弃。
丘水族长看着高台上的女儿,眼有湿意,他想起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她垂死时喃喃:照顾好筌儿。他含泪直点头,“我一定看着咱们的女儿长大,给她找个如意郎君,让她风风光光的出嫁。”
忘筌抱着往笙,眼泪流下,她喃喃:“王姬,我不恨你了,是我自己,没有先你一步遇见他,我们还做好姐妹。只是,我还,放不下他……”
往笙笑着拍着忘筌的背:“你醉了,胡说什么呢,我们一直都是好姐妹。”
只是这时,相公你在哪呢,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曾来找我,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摇梵看着台上相拥的美人,又看着墨和白眼里的温柔和满足,忽然感觉此时真的很美好,没有阿谀奉承,表里不一。她笑着过去亲了娘一下,抱着娘的胳膊,像小时候一样摇啊摇。
若是时间定格在这一刻,那该多好。
众人席地而睡,或是靠着亲友喃喃低语。雪花是他们最亲近的朋友,纯净的白可以褪去污浊,释放纯真。
白和墨看着睡在雪花里互相倚靠的两个美人,心里荡起了一层层涟漪。
白抱起了往笙,墨抱起了忘筌,他们含笑着一起向内室走去,把她们俩放在了一张榻上,又轻轻给她们盖好云被。
丘水族长用灵力为族人挡去了雪花,看着他们安稳的抱团睡觉,满意的点了点头,暗自惊叹墨白二人合奏的威力不减当年。
他进屋看了眼女儿和王姬,爱怜的抚摸了一下忘筌的额头,她们可真像一对姐妹。他叹了口气,多希望夫人还在世,说不定忘筌真能有个妹妹。
晨曦的微光照拂,天空已经不再飘雪。不知是谁第一个醒,拍拍同伴的背,一个接一个醒来,后来紫宸殿前站了一片,交头接耳又散开。
忘筌醒来发现自己和往笙竟睡在了一席榻上,吃惊着又认真的看着往笙。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不愿深想。这些日子她表面迎合,往笙却也真诚相待。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放下了魑,或许真的能和你做姐妹,我会欢喜有你这样的妹妹。
往笙睫毛动了动,忘筌立即装作刚醒的样子,笑着说:“王姬,昨晚你舞的可真好。”
往笙揉着眼睛,“我倒记不清了,不过有你在,我们应该没让他们失望。”
往笙含笑看着忘筌,因为隔得近,眼里清晰可见一个人。忘筌愣着看往笙眼里的自己,仿佛是第一次在魑眼里看见一个自己。那时候她也是无忧无虑的欢喜魑眼中的自己,但这一次,她几乎觉得真想要一个王姬妹妹。
昨日的双舞浮现眼前,忘筌在心里说,我不恨你了。
摇梵走了进来,看着榻上对视的两个美人觉得有些疑惑,她清了清嗓子,忘筌和往笙看过来,都展颜一笑。
“喏,这里是你们的衣裳,族长已经在外面等你们了。”
说完摇梵就大步走出去,她有些吃醋,不管是王姬还是忘筌。
昨晚墨抱起忘筌的样子又出现了,墨看忘筌的眼神,那么温柔怜爱。尽管她一直告诉自己,一定是自己喝醉看花了。
丘水族长一直都放任王姬到处玩,只要不和魑见面,他就不用担心昨晚的和睦会自此永远不见。自己的女儿只有自己疼,他相信王姬始终都不会伤害筌儿。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深海族内都好像形成了一个共识:忘筌小姐和王姬情同姐妹,白族长负责王姬安全。
底下也有传言说白族长和王姬相好,有一次被摇梵听见了,大声教训了造谣的人,王姬的名节岂能胡言?便再没了一些风言风语,深海宫里和睦如常。
魑有时会偶尔在西安城里看见往笙,但他只是远远看着她和白。
原来没有我,你依旧可以过的很好。
魑再也没了要和往笙相见的欲望,他只是会在看见往笙的时候,变幻容貌一点点靠近她。有时候索性隐了身,大大方方的看往笙。
只要往笙一到西安,魑就能感应到她,遇见白不在的时候,魑会变幻容貌化名山海氏的公子深和往笙交谈,因为白会看出他的本身,而这个傻姑娘才不会那么无聊,至于她身边的侍者,还没那能耐。
摇梵只知道,又有一个氏族的公子看上了王姬。
可能因为王姬太好了,摇梵一直觉得没有人能配得上王姬。一直对深冷眼相待。
往笙却和山海深相交甚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