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你会到这里来，难怪这里看起来这么荒凉，杳无人烟。”萧叶看向身后漆黑的深渊，不知为何，想要就此跳下去。
“别往后看！这迷雾会扰乱你的心神，放大你的情绪，还会吸引你跳下去！”
离渊看出了萧叶此时的异状，也顾不上悲伤和愤怒，连忙上前几步，一把抓住了萧叶的袖子，将刚刚无视她话语真的往下跳的萧叶给拽了上来。
“我去！这么狠的吗？”被从悬崖中拽回来的萧叶这才恢复了神情的清明，想明白了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一阵后怕。
「我刚刚那是发什么疯？跳悬崖？神经病啊！可这里的雾气只会放大人的情绪，却不会让人凭空产生想要跳崖的情绪。我为什么会想要跳崖？我疯了？」
“走吧。”离渊继续拽着萧叶的衣袖，向着山下走去，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人又去跳崖了。
“等等等等等等！”萧叶几乎是跳着脚的拽住了离渊，令她停下了脚步。
看着离渊漠然中带着一丝嫌弃的目光，萧叶有些心虚的笑了几声，可还是坚定的将人拽了回来。
“你先别急着走，这些年来你下去过吗？”
他急切的想要知道这一点。
是所有人都别想下去，还是说，至少离渊能够安全下去？
“下去过，但是到半路就支撑不住又回来了。”离渊算是明白了，今天不把这个地方搞明白，萧叶就不回去了。
说白了，他赖在这了。
离渊也没不是没有想过把人打昏带回去，可不知为什么却迟迟没有动手。或许是她自己内心深处也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吧。
“阿离，我们下去吧。去看看，现在的泣血战场究竟怎么了。这里是无数人族大能的埋骨之地，不能就让他们这样孤零零的在深渊待着，也不能让这样的怨气一直侵蚀着他们的尸骨。”
不知道那场战争的人，未能了解过那场战争的人，是无法理解他们此刻心中的悲凉的。
感同身受，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天书的描述，也不只是文字那么简单。那一战，天书展现给他的，还有情绪，和意志。
沉默在此地流转，两个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退步。
也不知道是过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在这里，萧叶看不见阳光，也看不出时间，只能感觉出四周的光线似乎是暗了一些。
无论表面上看起来多么冷漠难惹，离渊终究是动摇了。然而看起来总是无所谓的萧叶，却是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就谁都无法改变。
离渊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沿着悬崖行走。
萧叶很明白，她这是妥协了。立刻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了上去，嬉皮笑脸的往离渊身边凑，甚至带上了点略微的讨好之意。
这大抵是心动了吧？
萧叶不是很懂，或许，只是获得知己的喜悦？
但是，他不想看到她不高兴。
果然有条下山的路。
然而这路并非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每一次离渊都向下开凿一些，一次一次，越凿越深。
越往下迷雾越浓，渐渐的，迷雾已经不再是乳白色的了，而是渐渐的有点发灰，等到了过半的时候，便已经开始向黑色过渡。
此刻前方已经没有路了，这是离渊最后一次到达的地方。两个人都已经开始呼吸困难，手脚发软，甚至大脑有些眩晕。
“大概也就一半的高度。之前我就是从这里被主人抛出去的，也因此存活了下来。”
离渊剧烈地喘着气，十分艰难地说道。
“你感觉如何？我这边像是有什么在撕扯着我的灵魂，有黑色的怨力侵入识海。”萧叶觉得自己有些缺氧。这底下空气稀薄，冰冷湿滑，再加上怨力入侵，以至于体力消耗太快。
好在识海中有天书镇压，所有怨力进入萧叶识海之后都被无情的团成了球，和隔壁的清音阁音律光球一个待遇。
“什么？你没事吧？怨力侵入识海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回去！”离渊再也维持不住她冷漠的表象了，猛地抓住萧叶的手臂，急声道。
这可是要命的啊！
“没事，有事我早说了。倒是你，你是剑灵，我无法想象你的情况。”萧叶轻轻的拍了拍离渊紧抓住他不放的手，放缓了声音，神情认真又温柔，让人心安。
这是十六年来整个天方萧家都没人见过的，沉稳可靠的萧叶。
“我只是手脚发软，灵力消耗过大而已。没有别的感觉。这里没有灵气，只有怨力和源气，我没法恢复体能和力量。但是，抵御怨力却是要一直消耗灵力的。”
这也是这三千年来整个珞珈圣地都没人见过的，乖乖听话且柔软体贴的离渊。
“你能接受源力吗？”
“我的主人就是使用的源力，我自然能。并且，只要有源力，我就无惧这深渊。”她这三千年来总共说过的话，加起来，比这十几天说的话都多不了多少。
“我有啊，我给你。”萧叶反手抓住离渊的手，本就消耗半数的源气开始大量的流向离渊，同时，他开始肆无忌惮的吸收这碧霞之渊中的气，包括源气和怨气。
这里的源气和怨气早已彼此交融，不可分离。
其实，这里并非没有灵气，毕竟灵气就包含在源气之中，只是这里的灵气无法从源气之中分离出来，而任何晶石只要在此地被从储物袋中拿出，就必然会在一瞬间被怨气侵蚀，让人不敢吸收。
“够了，别给我了，这里全是怨气，你小心点吸收。”离渊实在是无法理解萧叶为什么灵魂被怨气侵蚀，还吸收了融合着怨气的源气，却毫不在意。
“嗯，确实。再给你，就是含着怨力的源力了。”萧叶体内所有的纯净源力已经全部给了离渊，不留分毫。
“那你……”离渊皱着眉头，实在无法想象为何萧叶还能稳稳地站在这里。
灵魂侵蚀，理应状若癫狂，痛不欲生。
怨力入体，理应经脉异化，七窍流血，浑身扭曲剧痛，重者爆体而亡。
“应该没事吧。”识海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的萧叶努力压制住经脉中的异动，云淡风轻道：“暂时能压制住，等出去后就处理它们。”
离渊目光奇特的看了看萧叶，终究没有再问些什么。两个人扒着石壁，缓缓下移。
源力对于离渊的改变堪称是脱胎换骨，她仅仅只使用了刚刚得到的不到一半的源力，就顺利的带着萧叶到达了碧霞之渊最深处，也是泣血战场最边缘处。
踩在松软的地面上，萧叶的每一步都感觉自己在下陷，漆黑的松土没过脚面直达小腿中间，让人每一步都走的艰难。
萧叶弯下腰捧了一把黑色松土，想要细细观察一番，却被离渊阻止。
“怨力所化，并非泥土。”有了源力所护的离渊轻飘飘的行走在这黑色怨力上方，黑色的怨力在脚下涌动，却分毫不曾沾身，一身似火红衣仿佛在燃烧一般，想要将这片黑色的大地焚尽。
“真正能够使用源力的人和我这种半吊子果然不同啊，你可真厉害。”萧叶轻轻放下手中已凝成实质的怨力，笑得眉眼皆弯。
“又傻笑，你总在笑，在这里也能笑。”离渊轻轻地别过了头，想看又不想看，似乎能被这笑容灼伤一般，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嘿嘿，阿离，我又不丑，你看看我啊。”萧叶笑着挪到离渊面前，笑容越发灿烂。
“别闹，这里危险。”离渊拿他丝毫没有办法，只得无奈地轻声叹气。
“好吧好吧，知道阿离是担心我。”萧叶点点头，收起了笑容，却抓起了离渊的手腕，走在了她的左前方。
「阿离的右手是要挥剑的，可不能握。」
这里全是黑色浓雾，脚下也是实质怨力，什么都看不见，萧叶和离渊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还好离渊对这里印象深刻，两人才能大体找到路，前往他们的目的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主人！”离渊看着这一片空荡只有怨力的地方，脱力地跪了下去，浑身颤抖着低声嘶吼，震起一片片的怨力浮沉。
“阿离……”萧叶仿佛看到有一滴滴透明的泪珠从她眼中滚落，在这漆黑的怨力中荡起一片片涟漪。但他知道，那是错觉。
她是剑灵，灵体化形，无血，亦无泪。
他甚至，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说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
「我该……怎么做？」
时间的流逝变得毫无概念，只能感到体内的源力流逝，怨力横生。
“行了，起来！这么大的战场什么都没了，这不现实。我们去找，找到为止！”经脉中冲撞的怨力逼得萧叶几乎要站立不稳，这里或许是整片战场上怨力最浓之处，他和离渊都撑不下去了。
不能再吸收这里的怨力了，天书只镇识海，可救不了他的经脉。
可萧叶的话却被离渊当成了耳旁风。
狠狠地吸了口大气，萧叶猛的拽起离渊，半拖半抱地拉着离渊向前走去。前方是什么方向他不知道，只是向前走。
“还有什么地方没去找过，我们去啊！走啊！”萧叶艰难地嘶喊着，脚步渐渐开始踉跄。
不知道走了多久，四周还是一片浓郁的黑，看不见一丝希望，萧叶依旧死死地抓着离渊，却再也无法前进了。
「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扔下你，那就，只能死在一起了。」
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萧叶从未想过，有一天，他能够如此从容地走向死亡，而且是心甘情愿，不愿离去。
是因为有怀中之人，所以才能从容安静吗？
萧叶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