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呼的刮,这一年的冬天,比往年显得越发的寒冷。大雪一连落了好几日,整个沐城银装素裹,即便是这样的冷,可是,老百姓们依旧在筹备着过年的事宜,只是百里山庄的人时不时地会来城中骚扰滋事,让原本喜气洋洋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
即便如此,沐城依旧是江南最繁华的商业重镇,过往的商旅络绎不绝,玄武大街上随处可以见拉着骡马,驮着货物的外地人,他们打扮各异、神情各异,成了沐城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百里山庄便坐落在沐城外十多里的山谷里,山谷偏僻难行,外人不得而入。
如今的百里山庄,已经不见了当年的繁华与庄重,远远看去,显得有些破败,大门前的碑林杂草丛生,一看便知道是很久都没有人打理了,就连门上的牌匾也掉了一半下来,金字的招牌斜斜地挂了下来,上面有银钩铁画的四个大字,也不似从前那样金光灿烂了。
只有那百年的建筑依旧巍峨壮观,记录着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石室里,冰冷的四壁光滑而潮湿,里面没有任何的装饰,杜一泓长身而立,身上挂着一件宽大的衣袍,竖起的斗篷披在身上,遮住他因为缺少阳光的照耀而微微有些苍白的容颜,只有眉心的那一颗朱砂痣,显得格外的鲜红耀眼。如今的他,虽然依旧高大,但是却瘦弱了很多,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了,他的神情憔悴,头发已经快垂到地面了,也没有绾起,就这么随意的披散在身后,与黑色的外衣融为一体。而尽管如此的寒冷,杜一泓却依旧赤着足,他的目光清冷而幽远,微微地眯起来,看着外面那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丁宛如牵着孩子过来了,小小的杜允辰已经学会走路了,步履蹒跚地走在母亲的身边,吮着手指,眼神儿有些怯怯地打量着父亲。
“辰儿,快叫爹!”丁宛如轻轻地推了儿子一把,希望他能够上前去,可是,小小的人儿却一直偎依在母亲身后,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不愿意松开,也不愿意开口叫人,似乎很害怕这个对他来说有些陌生的男人。
“有事吗?”杜一泓冰冷的眸子在丁宛如的身上轻蔑地一扫,不等她开口回答,便再度冷冷地开了口:“我说过没什么事情的话不要来找我。”
“那个,夫君,娘让我来问问你,马上就要年下了,这个年应该怎么过。”丁宛如看到他这样冰冷的眼神,不由地也有些畏惧,回来已经这么久了,可是,他们之间说过的话却屈指可数,不是她不想亲近自己的夫君,只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不仅如此,就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想看。
虽然这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至少名义上还是,可是杜一泓却像是从来都没有在意过一般,不拿正眼看一看杜允辰。
“你们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杜一泓挥了挥衣袖,有些不耐烦了:“不要拿这种事情来烦我。”
“其实我是想问——你会不会跟我们一起过。”丁宛如壮着胆子又问了一遍,不过,没有得到回应,杜一泓干脆连话都懒得讲,只是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丁宛如便不说话了。
门外有身穿黑衣的弟子来报,说是名剑山庄的颜司明求见。
杜一泓皱了皱眉头,手微微地一抬,示意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颜司明便进来了,他一身玄色的衣裳,头发挽得很周正,手持宝剑,器宇轩昂地走了进来,就好像是突然照进黑夜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和黑衣萎靡的杜一泓,成了鲜明的对比。
杜一泓微微地抬起头,看着他意气风发的脸,突然就想到了过去的自己,他曾经也是这个样子,不过,现在看了却觉得很讨厌。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名剑山庄的庄主,也算是江湖第一大帮派了,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过交集,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找自己,不过,无论是什么原因,杜一泓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他的原则便是看得顺眼的便看,看不顺眼的便杀,没有什么可以商量的。
“百里山庄百年基业,如今由少庄主一力继承,在下都还没有恭贺过杜庄主,所以特来拜会。”颜司明彬彬有礼,之前他并不是没有见过杜一泓本人,不过,时隔多年,再看到这位少年时,心中暗暗吃惊,原来修练魔功的人真的会有如此大的变化,以前的杜一泓,温润有礼,虽然自小习武,不过身上却完全没有江湖人的戾气,反观现在,整个人都变得阴郁恐怖,他的神情阴沉不定,像随时都可以翻脸。
“不要和我说这些虚妄的东西,谁又不知道我百里山庄素来不与其它帮派结交,如果颜庄主硬要交好,也不是不行,只需要你等向我百里山庄俯首称臣即可以。”杜一泓神情倨傲目空一切。
颜司明却并不生气,事实上他说的也没有错,以自己现在的能力,的确是没有办法与杜一泓抗衡的,不过,今天他过来可是不是和这个家伙置气的,他心里很清楚如果惹毛了他,会有怎样的后果,所以说话的时候都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
“如果杜庄主无心结交,颜某也不便攀附,只不过,有一位故人,她说她认识杜庄主,与您还颇有渊缘,只不过,她在颜某府上作客的时候,杜庄主您在闭关修行,所以无缘带她来见你,现在你出关了,她却已经离开了在下府中。”
“是谁?”杜一泓眯着眼儿,有些不悦,说到底,这个颜司明还是来攀交情的,他讨厌这样的人,以为这么说自己就会卖个人情给他吗?殊不知现在的他对谁都没有兴趣了。
“顾青蔓,杜庄主您青梅竹马的恋人,我知道你们之间曾经有过婚约,只是很可以惜机缘巧合而错失终生,不过,在下倒是和青蔓姑娘有一点交情,所以,她曾在我府上小住过一段时日。”颜司明笑意晏晏地看着杜一泓,很满意地看到他的神色微微一怔,整个人都已经变了。
一直沉默地站在一边抱着孩子的丁宛如也是暗暗吃惊,这个颜司明,特意跑来在杜一泓的面前说起顾青蔓,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是想拿住杜一泓的软肋吗?
果然,杜一泓身上的肃杀之气顿时便敛尽了锋芒,眼睛里竟然有一丝丝的温柔,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整个人都更加沉静了。
“顾——青——蔓——”无论他的心智如何的癫狂,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父母亲人都可以不顾,可是,这个名字却是他心中的执念,无论沧海桑田,都没有办法改变她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杜一泓的心念一动,手微微地握紧了,他努力地想要隐藏自己的异样,可是,这微小的变化早已经被细心的颜司明捕捉到了。
“是的,就是顾青蔓。”
“她现在在哪里?”
颜司明心中狂喜,原来他所猜测的并没有错,顾青蔓对杜泓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只是提及到她的名字,他便像换了个人一样,周身的戾气都不见了。就连丁宛如也感觉到了这样的变化,她愤怒,她嫉妒,她不敢相信,这个女人已经深深地渗入了杜一泓的血脉了吗?他的脸上竟然会出现这样温柔的神情。
“她一个月前已经嫁给了风爷,就是上次与您交手的那位风爷。”颜司明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杜一泓的表情。
杜一泓浓密的眉皱了起来,风爷?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会不明白风爷的真实身份便是良宴呢,上一次他们交手,自己没有胜过他,不知道以自己现在的功力,是不是能够与他抗衡了。
就算还不能,也没有关系,他所练的功夫还有很大的提升究竟,他终会天下无敌,无论他想要什么,都尽在自己的掌心。如果说这个世间唯有一样东西让他求而不得的话,那便是爱情。
他爱着顾青蔓,却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如今,她竟然已经嫁给了良宴,他似乎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这两个人定是会在一起的。只是他不甘心,就算早已经决定放弃顾青蔓了,他依旧不甘心,他现在可以睥临天下,为什么想要一个女人他却得不到呢?
“我知道了,如果你就是来和我说这件事情的,那么就请你离开吧。”杜一泓瞥了一眼颜司明,如果不是看在他今天带来了这样的一个消息,他根本就别想活着离开百里山庄,顺为他很讨厌这个道貌岸然的男人。
不,或者应该说他是讨厌所有的人,所有的人都不会被他看在眼里,除了一个顾青蔓。
可是,顾青蔓如今已经嫁人了,她的心里从来都没有过自己的位置,就算是再遗憾,又能如何呢?
颜司明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便功成身退,再留下去恐怕就会有危险了。他走了,杜一泓便缓缓地回身坐到了石椅上,有些失神地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丁宛如再也顾不得这些了,上前一步:“一泓,你不能够再想那个女人了,你想毁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吗?”